杨李:“……为啥?”
“海里正好缺个你。”
“……”
-
说话声顺着风飘来,水梨仗着自己正低着头喝粥,几不可闻地闷笑了声。
海里缺个你。
不知不觉,她听着他们说话,喝完了整碗粥。
可能是胃里有了东西,整个人被启动,思绪开始起舞。
只是感冒药药效又清楚地作用在身上。
导致很矛盾的,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
水梨抬眼,盯着祁屹周看。
隔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去抽烟了,于是恰好的,水梨的视线,可以直接放在祁屹周身上。
很奇怪。
怎么能对一个人的印象改观再改观呢。
水梨对自己的性格很了解。
她很少经历对人印象改观的局面。
可能是天生的警惕心,以及后天的没有安全感,导致她和很多人都习惯和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在安全距离内,她会慢慢观察周围的人,而后得出一个第一印象,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而后默默地把一部分人划分在,不需要投入情绪的群体里。
第一印象不完全准确,但是就算有错误,也和水梨的判断差距不大。
久而久之。这些人再也不会激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是这么多年,水梨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信赖着自己的判断。
但祁屹周却是很特殊的,判断之外的情况。
他是第一个,水梨直接说出来的,离她远点的对象。
也是第一个,一次一次打破她的判断,嚣张又直接地告诉她,我是这样的人,你想错了的对象。
他其实没有很讨厌她。
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盯着她看。
会注意到她的情绪。
在这个此过程中,水梨对他的感觉,不可避免地产生变化。
一个从关系尴尬的高中同学,变成他好像没那么不喜欢自己的普通同学。
到现在的,他人其实很好的,对视就会有怪异反应的,男同学。
思维还在漂浮,水梨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合时宜,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盯着祁屹周看过。
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这很奇怪。
“水梨。”
像所有,意料之中会被叫的人一样,水梨温温吞吞地“嗯”了声,抬眼看过去。
或许是她目光太直接,视线交织的那个瞬间,似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碰撞。
一场大火燎原,噼里啪啦作响,燃尽氧气。
只觉空气灼烧,黑烟熏眼。
第一次,不是水梨先败下阵来。
祁屹周眼底划过一抹暗色,而后侧开眼。与此同时,喉结上下滚了滚。
像被训练好,生病就会有糖吃的孩子。
水梨对他率先移开视线的举动不满,却又不敢直接提出让他转过头来的要求。
于是片刻的静默后。
水梨说话了,她语调软软的,神情有一丝平日里不会有的狡黠,带着鼻音一字一顿道,“祁屹周。”
第一次被她这么叫,祁屹周抬眼。
视线交织。
水梨慢吞吞接上剩下的话,“你头上粘东西了。”
第16章 [VIP] 16
如水梨所想, 他果然掀了眼皮,眼尾弧度阔开,而后懒洋洋地睨过来。
问了句,“哪里?”
此时天色已暗, 路灯连绵燃起, 飞蛾乒乒乓乓地扑灯, 三五桌客人围着桌子。
环境喧嚣又静谧。
老倌子旁的路灯像带着特殊的味道,渲染着什么,又暗含着什么。
什么像要被打破,什么又像是摁在心底。
祁屹周坐在路灯下看她, 下巴稍扬,靠光源近,五官轮廓模糊了些, 便没有那么有攻击性。
再加上柔和的路灯氛围,以及她刚刚说句话, 他就乖乖看她的行为。
水梨吸了吸微堵的鼻腔,觉得他现在有点好相处, 便开始得寸进尺, 指责他,“是你自己的头发粘东西了,你怎么问我?”
还没等他回复, 水梨一锤定音,“你想走捷径。”
“……”
话音刚落, 水梨像是给他定了性, 不屑地撇了撇嘴。
像是分外, 瞧不起他的为人。
小姑娘裹在厚厚的外套里,小小软软一只, 刚刚喝了碗热乎的海鲜粥,脸颊便多了点颜色,发粉,看着乖得不像话。
可嘴里的话,和乖没有任何关系。
她生了病,却莫名地放开了点。
不似平日那般,把什么都闷在心里。
水梨单手撑在桌子上,拖着腮帮子,目光温吞却一刻不移地定在他脸上,脸颊鼓起。
像是在等他的解释,又像是笃定他辩无可辩,所以分外松弛。
“……”
生了病,胆子就变得这么大。
祁屹周嘴角淡勾,像是纵容,又像是逗猫般,带着懒洋洋的宠溺。
本该就这样发展,可下一刻,他却忽地俯身,阴影覆盖,与此同时,距离极速拉近。
路灯在他的脸上极其缓慢又极其刻骨地撕开一层阴影,像掀掉伪装,露出带着锋芒的獠牙。
他的呼吸,他的存在,他的气味,他的一切,一并猛烈地急剧向水梨靠近。
空气是没有力度的,可水梨却被硬生生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愣愣地视线往上抬。
锁骨、喉结、鼻梁……而后是那双漆黑的眼。
像是等着她落网般,眉目和眼神都是阴狠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适又让人腿软。
视线交接,她想退,却退无可退,撑着腮帮子的手僵硬地梗在半空。
这一瞬间。
他的身体将她笼罩。
所有的感官都被他身上的薄荷香占据。
放大再放大。
她像是可以存储气味的物品,被打上他的烙印。
而后。
他的五官再拉近,呼吸打在颈脖上,又麻又痒,捎着几分笑意:“怎么,你有门路?”
“……”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梨滞后的大脑开始运转。
第一反应便是后知后觉的懊恼,不知道怎么就在感冒药的作用下,得出祁屹周好相处的结论。
也不知道怎么就在祁屹周面前那个样子。像是笃定他不会怎么样,所以分外有恃无恐。
还没想好如何回复,他又叫她,“水梨。”
立马。
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只是一声叫,水梨却心慌不已,刚刚整理好的思绪迅速紊乱。
光影明暗交界中,他的影子拉长,和路灯搅在一起,染上几分沉郁晦涩,问,“你这是什么毛病?”
“一难受,胆子就变得这么大。”
“……”
热气抚耳,水梨的耳垂不收控制地发痒,在祁屹周的注视下,什么东西岌岌可危。
一切都无处遁形。
指尖攥紧,气氛微妙到空气几乎停滞。
水梨下意识找补,“不是我有毛病,是你头发上粘东西了。”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总之祁屹周松了肩膀,嗤笑了声,重新坐下。
顿时。
眼前的光线大亮,水梨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指尖早已被攥到麻木。
-
饭局过后,和杨李说了声再见,她们回了宿舍。
待到都收拾好,已经不早了。
水梨躺上床,盖上被子,还没闭眼,思绪便被什么东西猛地拨了一下。
像火星撞地球,电光火石。
她猛地记起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以及祁屹周的那句,“一难受,胆子就变得这么大。”
大脑变得不负重堪,懊恼燥热羞意等等,混杂在一起,让她不知分辨。
片刻后,水梨有些难耐地翻了个身。
被对铺的成橙听到,她放了手机,小声问,“阿梨,我还以为你睡了,怎么睡不着吗?”
水梨“嗯”了一声,蒙着被子,眼睛眨了眨,纠结几秒,终是忍不住轻声问,“成橙,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我难受的话,胆子是不是会变大?”
“比如?”
水梨舔舔嘴唇,“比如……我会盯着人看。”
“……”
成橙被她郑重的语气逗笑,“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吓我一跳。结果是这个……盯着人看,这不是个很常见的事吗?”
黑暗中,水梨眨了眨眼。
虽然盯着人看是个很常见的事,但是她却不觉得她盯着祁屹周看,是件小事。
因为若是小事,她也不会这么久,心脏还是酸酸麻麻的,像里面住了只麻雀。
-
情绪激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只是睡梦中却依旧在播放今天晚上的倒带,从头到尾,一点一点捕捉细节,再反馈到大脑。
而后,水梨被惊醒,头不小心撞到床板,还好成橙和付雪楠都没被吵醒。
手按在胸口,那只麻雀像被按住,停了一瞬,却立马又蒸腾起来。
祁屹周他完全就没信过她的借口。
因为他除了最开始,问了句,“哪里?”
头发哪里沾了东西。
就再也没问过。
甚至她后面下意识找补,不是她有毛病,而是他头发上粘东西了。
他的表现是,嗤笑声,问都没问,哪里有东西。
像是很清楚地知道,本就是虚构的东西怎么会有。
天啊。
那他会怎么想她今天的所作所为。
会不会觉得她既奇怪又爱胡说八道。
啊啊。
他为什么不指出来,就那么看着她胡说。
说不清的燥热从脖子往脸颊上跑,烫至耳尖,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炸开,控制不住地想翻身,却怕吵到人。
只好套头蒙紧被子,好像把自己藏起来,就能从尴尬又带点其他意味的局面中消失。
-
周四下午,有副教授的课。
水梨习惯性早到,提前做好热身。
副教授是多年的老教师,虽然很严厉,但是眼光却很毒辣,能一眼看出学生的不足。
练完软度,几乎所有人都摊成一团,只有水梨,默默地再练了一个来回。
感冒的那些天,虽然她有在训练,但是总觉得身体灵敏度不够,现在感冒好了,自然而然想把之前的一起努力回来。
成橙瘫在地上,看着水梨啧啧叫奇,“阿梨,你真是太刻苦了。”
水梨直起身体,温温地笑了笑,擦干脸上的汗水。
她自认不是最有天赋的人,但她却是最不会浪费天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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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接近尾声,秦仪鸾推门而入,“报告。”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看过去,表情各异。而后齐刷刷地再看向副教授。
副教授是多年的老教师,威名在外,从来没有学生敢在她的课上迟到过,秦仪鸾是第一个。
副教授脸色铁青,死死瞪着秦仪鸾。
气氛凝重,谁都以为会有场暴风雨,可马上,副教授又硬生生把不爽按捺下去,只冷着脸,说了句,“进来,以后别迟到了。”
“……”
成橙撇嘴,秦仪鸾走进来的功夫,小声和水梨吐槽,“我还以为副教授是个多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还是怕秦仪鸾的妈,活久见活久见……”
副教授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太过明显,瞪着眼睛,揪那些面露异样的同学,刚好看见水梨侧过脸,在听成橙说话,当即发了火:
“水梨!你是动作做好了吗?小组作业排好了吗?你上来把大跳跳一遍。”
水梨抿抿唇,上前几步。
女孩轻轻迈步,细白手腕自然而然打开,她生得纤细高挑,是天生学舞蹈的好苗子。核心发力,往上跳跃的同时,腿打开成直线,动作轻柔曼妙,像羽毛一样轻盈。
落地。
副教授面色难看,“重来!”
水梨照做。
“再重来。”
“……”
副教授也不说哪里有问题,只抱着胳膊,一遍一遍地让水梨重来。
成橙带着火气想说什么,被付雪楠拦住。
她们都知道副教授的性格,越有人和她争,她炸得越厉害,到时还连累了水梨。
“重来。”
“……”
不知道多少次的重来后,舞蹈房里分外静谧,只余水梨落地时的轻微摩擦声和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