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
副教授这次没说重来,而是让她承认自己不行,“要是跳不好,你就给我说你不行,我放你休息。”
水梨喘了口气,擦干汗液。
她生得干净素白,几缕发丝黏在额前,看着柔弱,其实性格很不服输。
特别是舞蹈上。
副教授说她不行,她就是一定要行给副教授看。
深呼口气,水梨对着副教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可以继续跳。
片刻的休整后,水梨重新摆好起跳姿势,又一次跳起。
“重来。”
“再重来。”
“……”
舞蹈没有奇迹。
不可能出现之前不会,被情绪一激,便发生主角逆袭,大杀四方的情节。
舞蹈生的进步永远是,私底下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而后在舞台上那短暂的展示。
听起来残酷,但是水梨永远愿意为了那短暂而努力。
不知道跃起过多少次,双腿已经乏力麻木,全凭肌肉记忆带动。
而后总算等到了一句,“可以了。”
水梨却顾不上休息,打起精神,听副教授接下来的话。
副教授虽然严苛,但是眼力却极其毒辣。
每次让学生跳完,都会点评几句。
“水梨,你的技巧形体都不错,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做不到你这么好,但是你的核心力量还不够,以后一定要自己私下加强,光凭上课那点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水梨点头,默默记下。
剩下的课程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副教授让放松一下肌肉,便敲了下课铃。
几乎是刚一下课,成橙就冲了过来,抱着水梨道歉,“好阿梨,是我连累了你。”
水梨收起按摩肌肉的手,温声安抚,“没事,你不是要去找董明辉吗?我们走吧。”
“阿梨,你真是太温柔了!我好爱你!呜呜呜……”
她们边往外走,成橙边吐槽,“副教授太不是个东西了,她就是报私怨,明明就是她不敢对付秦仪鸾,还拿你出气。”
“还有那个秦仪鸾,自己迟到,还让你背锅,我要是她,我可得羞愧死,结果人家一下课就跑了,说什么正忙着——”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水梨有些莫名,侧脸看向成橙。
成橙舔了舔唇,微顿。
也扭脸看过来,表情微妙地说了句,“秦仪鸾……忙着去找祁屹周告白去了。”
第17章 [VIP] 17
告白……
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旖旎的意味。
更何况, 当事人之一。
还是,祁屹周……
水梨舔舔嘴唇,思绪还未落实,杂七杂八地飘, 被成橙一把拉住, “阿梨, 宿舍走这边啊,想什么呢?”
水梨回神,跟上她的脚步,道了声谢。
成橙摆摆手道, “没事,不过你说这秦仪鸾,中了蛊似的, 以前还不这样的,现在连副教授的课都敢逃了。”
“不过也难怪, 你高中同学的那张脸太招人了,垂着眼笑一下, 简直要人命。”
“……”
成橙一路絮絮叨叨, 水梨分了一点注意力在她身上,剩下那部分开始发散。
脑子从接受到从秦仪鸾向祁屹周告白这个消息开始,便变得有些奇怪。
分明, 两个人和她的关联都不大,这件事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 就连水梨也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会自发地, 抽丝剥茧地分析这件事。
秦仪鸾喜欢祁屹周, 她知道。
但是她不知道,祁屹周的态度。
她没有见过他们之间的相处, 所有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不管是喜欢也好,这次的告白也罢,都隔着层雾气。
神秘带来恐慌,水梨不敢确定这次告白会是什么的结局。
如果祁屹周,答应了……
水梨抽开椅子,坐下,本该放松休息的时间,心却莫名发空,像悬着块大石头,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而心悸心慌。
但是理智却又清楚地知道,不论什么结果,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阿梨,别发呆啊,和我们讲讲你和你高中同学现在怎么样了?”成橙和付雪楠八卦完,侧过脸问水梨。
思绪被这个问题拉回,水梨抿了抿唇道,“没怎么样。”
成橙叹了口气,“也难怪,你高中同学这么难追,没怎么很正常,当然,不是说阿梨你魅力不够的意思。说不定你同学只是不喜欢你这一挂的呢,喜欢主动出击的,比如那个秦仪鸾……”
“……”
明明只是句吹水的话语,此刻却听起来格外刺耳。
水梨舔舔嘴唇,想说,其实也不是没怎么。
比如,她完全没给祁屹周说过,她感冒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她难受。
比如,她盯着祁屹周看的时候,那么眼高于顶的人会败退般,移开视线。
比如,他会很在乎她的情绪,知道她委屈,还会给她道歉。
……
但张嘴的一瞬间。顾虑却涌了上来。
这算什么呢,不过是些最基本的交往。
中间的那些不为人知的,难捱燥热心跳都极有可能是她的自作多情。把一些很正常的举动,曲解成暧昧的意思。
甚至现在,她问都不敢问祁屹周。
秦仪鸾是不是向你告白了?你的答复是什么?
而且。
她为什么要纠正成橙的想法。
成橙只不过觉得,她可能不是祁屹周喜欢的类型,秦仪鸾有可能是祁屹周的喜欢类型而已。
她为什么要在意一句吹水的话语呢。
一点都不值得。
想是这么想,可内心的酸涩烦躁却怎么都压不住。
水梨不喜欢这种感觉,直起身,拿好东西,又往舞蹈房走去。
既然副教授说她的核心力量不够,水梨就不会放任这个毛病存在。
-
楚阔在群聊里说下午两点在舞蹈房集合。
时间差不多了,水梨擦干汗水,拿上随身物品,往集合的舞蹈室走去。
楚阔已经在了,两个人等了等,时间慢悠悠拖向两点。
秦仪鸾还没到。
楚阔在部队待过,时间观念特别强,“我打个电话催她。水梨,你给她发微信。”
水梨点点头,点开秦仪鸾的微信。
第一眼便是注意到她的微信头像——粉色的派大星。
应该是才换的,看得不太眼熟。
但这只是细枝末节,水梨切换思绪,发消息:【马上要训练了,你在路上了吗?】
“……”
楚阔走了过来,问道,“没接,你这边呢?”
水梨盯着手机屏幕,“还没回消息。”
楚阔狠狠捏了下眉骨,“别管她了,群里的消息她不回,电话也不接。不想来算了,我们自己练。”
水梨略作思忖,点头。
《睡美人》是芭蕾历史上最经典的作品之一,被誉为芭蕾音乐宝库中的珍品。
她们这次选择的片段是第三幕中的三人舞。
因为少一个人,不能整体扒动作,只能先把各自的动作学会。
水梨和楚阔基础都不错,节奏拉得很快。
不一会儿,已经把整个舞剧片段掌握个大概。
“歇会吧。”
楚阔擦了擦汗水,做了组拉伸,瞥了眼还在默默记动作的水梨。
舞蹈房的空调风缓缓地吹着,女孩站在光下,脚轻轻踮起,丸子头微乱,几缕发丝被风吹起,皮肤嫩白,脸颊因为热气发粉。
看着既柔和,又有种为喜欢的事物拼搏的执拗劲儿。
楚阔在部队里待了两年才回来读的大二,自然基础和底子都牢一点,但是没想到水梨却完全不输。
她不仅有天赋,而且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有天赋而放松最基础的练习。
好像就是为了舞蹈而生。
楚阔很少这么见过这么有追求的女孩子,对水梨的亲近之心多了点,“水梨,别练了,先歇会儿吧,等会还有得练的。”
水梨收回手臂,温温地对她笑了笑。
休息的空隙,楚阔举着手机,突然发了脾气,“秦仪鸾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水梨微愣之后,抬眼看她。
楚阔勉强克制住火气,示意水梨看秦仪鸾的朋友圈。
水梨照做,而后看见,秦仪鸾没回她们消息,却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如愿以偿。
有人在下面评论。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难怪突然换了情头。
秦仪鸾回复了emoji表情——玫瑰花。
“……”
从昨天的告白,到今天的,突然秦仪鸾换了情头,发了条意味不明的朋友圈。
一切都昭然若揭,指向一件事——她和祁屹周在一起了。
不知为何,场景一下切换,分明站在平地,却似身处真空区,呼吸困难,心悸不断。
水梨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感觉很奇怪。
原本只是一点点,有点鼻酸的程度。
而后渐渐累积,最后难受得连鼻酸都感受不到了,像麻木般。
水梨侧过脸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自己先练吧,别管她了。”
她的声音略微带了点鼻音,楚阔不由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但是水梨已经闷不做声地踮起脚尖来。
明显拒绝交流,楚阔也就歇了心思。
-
一下午的练习结束。
水梨和楚阔道别,情绪依旧是平静的。
楚阔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哭了,没哭就好,先走了。”
水梨笑了笑,应好。
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周五晚上的教学楼很安静,灯都熄得差不多了,有疲惫一周后的悠闲。
水梨裹上围巾,走到室外,寒气扑面,抬眼一看,才发现校园里已经侧底变了景色。
树木弥漫着灰败之气,枝干上仅余几点肉眼可数清的枯叶,枝桠光秃秃地向上指。
顺着看下去,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缀着乌云,苍茫一片。
看着看着,毫无由来的,她心情窒闷、阴郁、难以呼吸。
但是没关系,什么东西都会有翻篇的那一天。
只是突然爷爷打来电话,接通。
爷爷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乐呵呵道,“喂,梨子,是爷爷啊,想爷爷没呀?”
像突然找到依靠,情绪一瞬间倾泻,眼眶开始酸涩,水梨闷声道,“想。”
很想。
爷爷依旧把她当小孩子,“呦,怎么想啊?”
水梨闭闭眼,“我想去找爷爷,永远在爷爷身边,不出来了。”
想永远快乐。
想离这些扰人的情绪和人远点。
明明不关她的事,为什么却让她这么难受。
爷爷哄她,“我们梨子可不能任性,要好好地学跳舞,回爷爷这里当然可以。但是我们梨子可是要登上最大的舞台,做最厉害的舞蹈首席的。”
话逐字逐句往耳朵里钻。
水梨吸吸鼻子,感觉自己眼眶热气已经开始泛滥。
总有几个人能让她轻易丢盔弃甲,爷爷是一个,父亲水国进是一个。
世界上仅有的两个爱她的人。
“爷爷,你说世界上还有……”
话语未落,深秋的风送来前方拐角处的对话,不甚清晰。
男生问,“同学,请问一下你知道博远楼在哪里吗?”
被问的那同学没回答,估计还在思考。
毕竟博远楼实在偏僻得很,只有对学校特别熟的人才知道。
于是空中只留一点问句的尾韵,以及落叶轻轻的摩挲声。
静谧又缓慢。
怕被人目睹她现在的模样,水梨抿抿唇,准备换个方向再走。
刚迈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什么,脚步也跟着一顿。
她听见一声,“右转,直走。”
语速慢,有懒洋洋的散漫感,也说不出来的熟悉。
水梨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拐角处的路灯下,白炽灯明亮,飞蛾扑灯。
乍看之下有些刺目,于是衬得半倚铁质路灯杆的那人,像张曝光过度的沉郁老照片。
他眼皮子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身旁问路的同学道了声谢,他便好像侧底失了兴致,单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打火机。
火光明暗之中,他的侧脸和喉结线条格外明显,困不住其锋芒似的。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水梨收回目光,秦仪鸾下午刚刚发完朋友圈,晚上祁屹周就来京舞找她。
这很合理。
“……”
手机那头的爷爷问,“梨子,你刚刚问什么啊?怎么话说了一半突然没声了?”
水梨手机拿远,勉强吸了吸鼻子,迈步越过那个拐角,继续向前。
只是很奇怪。
明明走在平地,却莫名像在海水中溺毙,鼻腔酸得快要掉下来,眼泪不打招呼地往下砸,整个世界都在朦胧的水雾里发暗。
“爷爷……”
“好梨子,怎么了啊?和爷爷说,爷爷在。”爷爷听出她的泣音,连忙问,“是不是受委屈了啊?”
水梨止步,透过水雾,盯着月亮倒映下来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