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力维持自然,和他对视,视线交织好几秒。
祁屹周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你舍友也在。”
水梨愣在原地,第一反应就是,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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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是个KTV,水梨跟着祁屹周往内走。
杨李定的是个大包厢,推门的一瞬间,闪烁的霓虹灯,发烫的背景音,和混乱的人群,一起涌进感官。
耳膜和眼眸一下子炸裂,她还没适应好。
提前来到的成橙和付雪楠已经发现了她,走到门口,冲着她和祁屹周,一阵暧昧的挤眉弄眼,“呦,阿梨,这不是你高中同学吗?怎么和他一起来,都不等我们,果然更喜欢他,不喜欢我们……”
什么叫更喜欢他,不喜欢我们。
他会怎么想这话,会不会知道她的小心思。
脸飞快地染上黛色,水梨连连摇头,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慌乱地给她们比嘘。
成橙和付雪楠对视一眼,这才良心发现,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好不容易制服这两个祸害。
水梨僵着背脊,转身,故作镇定地看了祁屹周一眼,“那个……开玩笑的。”
霓虹灯在他脸上打出几分痕迹,半明半暗,眉眼更显深重,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顿住几秒,扯了扯嘴角,“哪个?”
除了说成橙她们开玩笑,还有其他理解吗?
总不可能说,她否认的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吧。
水梨硬着头皮看他一眼,干巴巴地道,“当…当然,说我舍友。”
“……”
空气闷下来了,耳边只有噪杂的声音和他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打在她的前额,大环境之下的暧昧更有丝丝入扣的意味,让她难熬得很,呼吸都不敢大声。
祁屹周垂头看了眼她湿红的眼尾,也不说信不信。
只侧过身,笑了下,和低笑声一起传入耳朵的是,他说,“去找你舍友吧。”
整个人像是被他掌控,起不了任何的反抗的心思,水梨连忙点头,急着步子,去找成橙和付雪楠。
一到她们坐的地方,成橙就起哄,手指指向门口,要她快说,刚刚她在和她高中同学说什么,脸红得和什么一样,像个又乖又软的小媳妇。
顾不上躁意,水梨慌忙压下她作恶的手指。
等彻底抱住她的手臂,才敢脸发烧地回头看一眼,正好对上祁屹周的目光。
他就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所以很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也很明显地看到了整场闹剧。
因此,他眼底的意味。
莫名地,让水梨整个人热得想钻到地底去。
她好不容易直过身,羞恼地拍成橙的胳膊,引得她们一阵哄笑。
剩下的时间,水梨没敢做任何有可能惊动祁屹周的事。
她没回头看,但能感觉到,有股压迫力很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放在她身上,导致她背脊不自觉地战栗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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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梨在KTV,更多的是看包和看成橙她们疯。
期间杨李还莫名其妙地跑过来,冲着她鬼哭狼嚎了好半天。
水梨没太听懂,但是他很快又被朋友叫走,她便没有把它当回事。
一曲毕,水梨温着笑意,给成橙鼓掌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橙黄色的鸡尾酒当成了橙汁饮料,抿了几口,导致现在一阵眩晕的热气开始,轻拢慢捻地侵扰她的感知。
一点一点,脸上热得厉害,水梨却还有理智,小心环视一圈,确认祁屹周现在没在。
心松了点,直起身,和成橙说一句,她去卫生间洗个脸。
成橙嗨过头了,水梨得很大声地说,她才听得见,回了句。
“啊——你说什么?上厕所啊……哦哦!去吧去吧。我会记得看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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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的洗手间不知道在哪里,水梨饶了小半个圈,才找到洗手间。
进来。
打开水龙头,慢吞吞地洗了一遍手,又舀了一捧清水,轻轻往脸颊上拍,清凉的感觉乍起。
擦干手,涂上护手霜,做完这一切。水梨抬脸,正好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洗手间里暖气风缓缓地吹着,镜中女生长发用抓夹随意地夹起,有几缕散落出来的长发被水打湿,黏在额前。透白的皮肤染着红晕,眼底全是潮气,薄薄的眼皮也泛着红。
对视几秒,水梨有些不知所措地咬唇。
顿时,红嘴唇被牙齿磴着嫩白,被吓到,牙齿放开,反弹似的,黛色立马更深地占据整个唇瓣。
像涂了唇彩一样,又像是被人含过吮过才有的颜色,整个人有种平时没有的清艳感。
水梨不敢再看,也不敢再胡思乱想,拿冰凉的手捂脸降温,匆匆往外走。
被酒意侵扰的脑子不太记得包厢在哪个位置,迷迷糊糊地往个方向走去。
走到个拐角,水梨努力辨别该往左,还是往右,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声倏忽响起。
“咔嚓”一声——
在隔音的KTV走廊里,莫名起了共振,让水梨本就晕乎的大脑,更加不清楚,脚步不自觉地慢下。
而后一道声音响起。
“哥,你和我说说。”声音的主人大着舌头道,“你和梨子到底怎么回事?省得我一直惦记。”
一字一句往脑子里灌,很耳熟,是杨李在说话。水梨站在原地,迟钝地眨眨眼。
这时,另一道音质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劈开空气,音质偏冷,在隔音强的走廊,像加了混响,沙哑入耳,“就是那么回事。”
心漏了一拍,水梨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踮起脚尖,视线越过拐角,探到黑色卫衣衣角,停住。
男生半倚墙壁,也比身侧的那人高了小半个头,烟点着,没抽,就夹在指节,猩红火光隐约可见。
透过一层薄薄的烟气,他眉目隐约可见,眼睑敛着,唇线拉直,显得散漫而冷淡。
“你在敷衍我。”杨李控诉道,“行行行,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别的,之前你和梨子在班上被起哄,怎么后面突然没有动静了?”
“我让他们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是因为请家长那事吗?你爸妈说你了?还是班主任说你了?”
祁屹周眼皮微垂,像是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一点都没有理身旁不停哇哇大叫的杨李。
时间温吞地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动了。
所有的情绪都随着他的动而动,心跳声盖过风声,抽气声,以及若有若无其他的声响。
水梨看见,他抬眼,单手掐烟,声音来得沙哑,“都不是。”
“因为那会儿,水梨挺不想和我有联系。”
第31章 [VIP] 31
她那会儿, 挺不想和我有联系。
这话以及话背后的意思,横冲直撞地,撞翻醉意,占据水梨所有的思绪。
静滞好几秒, 而后, 思维和字面意思相对接, 像短路的那一霎那——
电光火石。
耳边炸开一声巨响,砰的一声,水梨脑子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再往祁屹周那边看,他们已经熄了话语。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场不留痕迹的梦。
倏忽。
耳边传来付雪楠的声音, 带着惊讶,“阿梨,你怎么知道我也来厕所了?”
她没发现水梨的视线触及之处, 攥住水梨的胳膊道,“阿梨, 走吧,我好了。我出来的时候成橙已经喝大了, 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水梨收回视线, 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
“……”
-
另一边。
杨李愣了半晌,下意识跟着重复,“挺不和你有联系……”
祁屹周没说话, 只垂着眼,咔哒一声点亮打火机。
火光一瞬即逝, 照亮他晦涩难辨的眉眼。
这个声音以及这个氛围, 很快让杨李意识到不对劲, 酒意倏忽醒了大半。
但是说出的话不能收回,他僵在原地, 讪讪找补一句,“那个…是我嘴巴贱非要问,我一定反思一定改……”
祁屹周抬眼瞥了他一眼。
杨李尴尬地饶了饶头,顿了几秒,好奇心又起来了,“不是……梨子和你说过这话啊?”
祁屹周撩起眼皮,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杨李按耐几秒,实在控制不住,“奇了怪了,梨子脾气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说这种话?”
“说起来,元旦晚会那会儿你挺消沉的,我还以为你和梨子表白,被她拒绝了,”杨李摇摇头,“不过她都说不想和你有联系,你怎么可能还去表白,哈哈哈,我真是想多了……”
“……”
话音落,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祁屹周视线往下滑,盯住指尖处,不挪。
三秒。
杨李察觉到不对劲,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真表白了吧?”
祁屹周顿了顿,“嗯”了声。
“我去,什么情况?你当时和她表白,她不接受,现在又说喜欢你?梨子不会玩你吧……”
祁屹周抿了抿唇,没说话。
杨李倒是难得地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一阵后悔,毕竟看祁屹周这架势,这么多年都折在梨子身上,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了,他还在这多嘴。
他笑得尴尬,“什么玩你不玩你的,梨子就是真心喜欢你,别多想别多想……那什么我去上个厕所,wcwc一下……”
有隔音层的走廊,随便一句话都像能引起共振。
更别说杨李这种中英混合的蹩脚话语。
祁屹周点了烟,没抽。
他懂杨李的意思。
水梨能喜欢上一个人说过,离她远点的人。
概率有多小。
更何况,这个人还被她拒绝过。
烟雾缭绕之中,猩红火光在指间明灭可见,隐约可见,男生神情微散,眼睑垂得厉害。
良久。
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咔嚓”声响起。
似有若无。
融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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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梨和付雪楠回到包厢里,刚坐好。
成橙就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她喝高了,揽着她们俩的脖子,嘟嚷着,“我的阿梨……我的…楠、楠楠,来,我们三个人……亲个嘴,走一杯……”
被董明辉拉起,“别闹了,来,站起来。”
成橙不依。
“……”
推搡之中,一杯酒被成橙塞入她的掌心,水梨低头看——橙色的鸡尾酒。
正好是她刚刚以为是橙汁,喝过的那种。
可能是本就有些晕乎,加上刚刚的事冲击,她意外地不抗拒,甚至莫名地有大醉一场的冲动。
她不擅长消化情绪,所以过了很久,当时的感觉依旧可以找到,就比如说,一直若有若无存在的愧疚。
只是和之前的偶尔想到祁屹周时的淡淡感觉不一样,这次的后悔排山倒海。
空气中都是酸涩的柠檬因子。
她没有想到,祁屹周是记得这个事。
而且还因为她说了那句,“可不可以和我保持距离”,就让他们都别说了。
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完全从她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一如她所愿。
难怪,高三下学期,她再也没有听到别人的起哄,她再也没有和祁屹周同桌过,她再也和他说过话。
甚至每次见到她,他都是一副疏冷淡漠样,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明明之前他们也是有过笑脸的。
全部因为她的一句话,碎得彻底。
她应该知道的,他是多么一个骄傲又闪闪发光的人,这样的人,她当时怎么舍得说,“可不可以和我保持距离?”
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应该是觉得难堪恼火吧。
明明和他无关,他也是一个被谣言扯进去的受害者,她还要他离她远点。
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一样。
可是他还是会让他们别起哄了,还是把数学笔记本给了她,虽然他可能是无意。
因为他,她的高三下学期才过得那么平静,因为他,她高考数学才破天荒地考到115分。
可是她在做什么?
她就像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心头往上涌,水梨闷得难受,好想现在就冲到他面前道歉,或者让他不要对她那么好了。
可是她不敢,她没这个勇气。
……
不知不觉,这一杯酒已经见了底。
眼前起了重影,刚刚还有些思维能力的脑子彻底成了浆糊,眼眶湿热,所有的意识都晃晃荡荡在半空,不落在实处。
仅存的想法就是——
想再喝一口。
倏忽。
一道微凉的大手不知从哪里越出,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有不容置喙的意味。
水梨视线停在这只冷白的大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