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地顿住。
好几秒。
抬起脑袋,视线顺势往上滑。
而后。
她看见似有若无晃荡的世界,多了一个浓墨重彩的身影。
男生。
乌发朗目,黑色卫衣,长着双很好看的眼,眼皮褶皱深,眼尾阔开。
嘴角拉直,下颌角敛起,模样很不爽。
但是他的情绪却没有传递到水梨这儿。
她喝醉了,不会看人脸色的。
只知道这人很稀奇地。
一下叠出三个重影,一下又三合一,成了立体的一个。
嘴随心动。
“你…你好奇怪……会分身……”
“而且你长得……为什么和祁、祁屹周那么像……”
“看到他就好、难受……我不喜欢他,不是,我还是喜欢他的……”
话音刚落。
眼前这个人嘴唇抿得更紧,脸颊上的肌肉绷直。
这人不仅会分身,还会生气。
脑子里慢半拍地出现,这个想法。
水梨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低了颈脖。
立马。
两人距离拉近,近得有热气打在她的睫毛上。
很痒,又有点烫。
矛盾的感觉,让本就晕乎的大脑像蒸了桑拿。
水梨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再睁眼的功夫。
眼前的世界在这个瞬间,诡异地拉成几个,而后又归了位,严丝密合地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慢慢聚焦。
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她看见,视线正中央。
男生高挺的鼻梁和黑得厉害的睫毛,一寸一寸拓入眼帘。
水梨呼吸猛地一滞,脑海一片空白。
所有。
有的没的都涌入大脑。
指尖发麻,心跳骤停。
几乎有心梗的错觉。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怎么会说她还是喜欢他的。
虽然是酒后,但是她话里话外却指名道姓出了,祁屹周三个字,这不就明晃晃地揭示了,她的心思吗。
身上热得厉害,水梨想移开视线,又怕一动,某些东西,暴露得更明显了。
这时。
他松了力道,直起身。
有点痛的触感残余在手臂,没了他的桎梏,浑身立马失了力气,手软脚软。
她像根面条,晃晃荡荡地,舒服地摇了摇脑袋。
但马上。
他又靠近了。
而且比刚刚更过分,他掐住她的下巴抬起。
顺着他的举动,背脊往上绷,成了一条直线,视线撞上他凛冽的眉骨。
耳边是他叫的一声,“水梨。”
三面夹击,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
更何况这是脑子发懵的酒后。
潜意识若有若无地提醒她,他很危险,需要发起十分精神来应付。
但是潜意识激不动迷糊的大脑。
她只知道仰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眼尾是红的,吐息是湿的,细长的指尖还像寻找依靠般,攥着他的衣角。
视线交织。
他好像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好笑,嘴角勾了勾,轻声问,“喝醉了?”
掺着某些不能人言的暧昧。
思维在这个瞬间又离奇地,清醒起来。
开始环环相扣。
她喝醉了,这个借口,可以掩盖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因为她喝醉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她才没有说她很喜欢他。
水梨目光闪了下,在他的目光里,强装镇定地点头。
只是刚点下头,心虚立马升起。
她怕他看出来,她在说谎,又觉得会说谎的自己挺坏的。
但是祁屹周好像信了。
嘴角挑出个小弧度,定着目光看她,也不再追问,只轻轻地捻了一下她的耳垂。
两个人的体温差异巨大,凉凉得很舒服。
水梨不由自主地拿脸蹭了蹭他的手背,又抬起脸,呆呆地看着他。
在等他再摸一次。
祁屹周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吞咽声很沉。
水梨思绪迟缓了好几秒,才似懂非懂地,弄明白这是什么声音。
而后,思绪又被他带走。
他看着她,叫她名字。
“水梨。”
她挺知道自己叫水梨的,乖乖地应:“在呀。”
“我记得你很会打分。”
很会打分?
脑袋疑惑地歪了歪。
水梨没等到他的讲解,反而,等来一句,“那你给我的追求打个分。”
若有若无,融在空气里。
让人脑子空白。
第32章 [VIP] 32
水梨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没弄懂, 这句话的意思。
思绪晃晃荡荡的,世界是一片水光朦胧的倒影,伤害不了她分毫。
只有眼前这人,明明姿态是慵懒的, 也不干什么, 只抬起眼眸, 盯住她,却充斥着满满的侵略性与强势。
尤其是呼吸相接的地方,细胞都在鼓噪。
水梨把视线定在他脸上。
三秒。
又皱着眼,移开视线,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她为什么这么怕他,他为什么这么可怕。
讨厌。
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因着这个动作, 脑子更晕,身体也跟着发软。
眼前像有成排的小星星在跳跃, 世界反方向颠倒。
这种感觉很奇妙,平时体会不到。
便接着迷迷糊糊地, 顺着入耳而来的背景乐, 晃脑袋。
祁屹周盯着她几秒。
小姑娘眯着眼,眼里全是潮气,嘴唇未阖, 吐息不重,轻轻地打在他的下颚。
她生得白, 脸上不红的地方看着腻手, 红的地方像熟透的水蜜桃, 明明细长的手指还牢牢攥住他的衣角,怕晃着晃着, 自己就摔到了。
却很过分地,眼尾耷拉着,带着醉意的脸上有没有掩饰好的扫兴,像是觉得他的存在不合时宜一样。
她喝醉了,情绪就表现得明显,有点脑子处理不过来,但是还假模假样地装一下的的意思。
于是,就用醉意,来假装自己,没听到他说话。
祁屹周收回视线,身子没动,任凭她扯一会儿自己的衣角,又不喜欢地丢开。
过会儿,她似乎觉得不安全,又找过来了。
她扯,他就垂着眼睑,眼神定在她身上,看着。
她不扯,他又怕她摔倒,默不作声地用肩膀护着。
可这样,她还是瘪了嘴,抬了眼,用一种他很有错的眼神看他,声音很软,带控诉,“你怎么……这么讨厌……”
祁屹周看她表情,没敢动。
水梨更难受了,努力直起身子,想说出他的不好,可是对上他的眼眸,又不太敢。
于是。
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他能听见,但是又怕他听见的音量。
她嘟嘟嚷嚷的,“都不扶我一下……你果然一点都不,喜欢我……亏我还是,有点喜欢你的……”
说完,她也没胆子看祁屹周。
但奇怪的是。
良久。
空气都是静默的。
在静默中,她听到了祁屹周很低很沉地,笑了声,带动着胸腔都在震动。
被他的动静吸引,水梨撩起眼皮,小心瞥了他一眼。
她的举动暴露了,她能听得到他说话的事实,但是她喝醉了,没这个意识,想做就做了。
做完又当自己听不见,引导他两只手拉好自己的衣角,慢吞吞地检查一遍。
才放了心。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祁屹周就撩起眼皮,定定地注视她。
-
一六年的夏天,星象学说席卷校园。
同学三三五五地研究自己的星象。
祁屹周虽生得冷淡倨傲,却诡异地人缘好得出奇。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自然而然有人帮他研究。
男生对着星象卡,在他耳边绘声绘色地念:
“六月二十三日到八月二十二日……狮子座将进长时间的水逆期……群星落在天蝎座上,高傲又霸道的单身狮子第一次懂了暗恋带来的刻骨铭心……”
风吹得迷茫而绵软,闲适而慵懒。
祁屹周撩起眼皮,散漫勾唇笑。
碎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眸捎着满满的不羁与漫不经心。
谁都懂他的意思。
彼时的祁屹周,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一切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
水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更别说,刻骨铭心的暗恋。
男生念完,自己都大笑。
“祁哥哪会水逆啊,这么顺风顺水。”
“星象这种东西果然不准,还暗恋的刻骨铭心……”
“还是有准的吧,只是在祁哥身上不准……”
“……”
夏天的风吹来,书页哗啦啦作响。
祁屹周撑着腮帮子,在周遭人声鼎沸中,百无聊赖地往一楼舞蹈房望。
捕捉到一片少女的衣角。
三分之二的阴影,三分之一的阳光。
少女就站在光影交接处,薄弱的光线滞留在她嶙峋的肩上,衣角洁白,脚尖踮起,背脊绷紧。
神圣而闪耀。
心漏了半拍。
那一刻如短暂的永恒。
世界上所有的噪音都被阻断。
他听见了——
夏天的心跳。
良久。
身边人的声音才断片般,一点点汇进来,被他接收到。
慢得像一场意外。
“祁哥,你看什么……新来的舞蹈生啊,好像叫什么水……水梨,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就是不太爱说话……”
“估计和人都还不熟吧,毕竟才分班,那个杨李不是和她认识吗?”
“认识吧,反正只见过她和杨李说过话……”
一六年的夏天。
阳光有,翠绿有,蝉鸣有,年少有。
和水梨这个名字一起闯入他的世界,是水逆这个词。
以及长久的,不见希望的。
刻骨铭心的暗恋。
-
而在这时。
好像因为她带着醉意,不知真假的一句——“我还是有点喜欢你的。”
翻了篇。
“……”
水梨抬了眼,透过朦胧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是那种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但是又好像没那么过分,稍带几分心虚的看法。
但祁屹周叫她名字,和以往的叫法不一样,缓慢而郑重,严肃而轻柔。
叫她“水梨。”
她脑子还不够清醒,看不懂背后的含义,只觉得骨头一阵一阵发酥,攥他衣角的指尖收紧,不敢和他对视。
空气因子都变了质。
得错开视线,才能含糊应一声,“好像在吧……”
他这时又很明显地笑起来,声音很低。
还没再偷看他一眼,他就已经俯了身,气息靠过来的同时,手点在她的睫毛上,很慢很慢地捻了一下。
心跳停滞,睫毛刮掌。
分明是吵闹的环境。
燥热的舞曲,晃动的人群,连吹来的风都是喧嚣的。
可世界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心跳声重合。
一声叠过一声。
他的重,她的轻。
他的存在感,挤压她的神智。
酒意和热意在这个瞬间上涌,她近乎无法呼吸。
就在神智空白的这几秒。
失了视觉的感官慢半拍地感知起来,混合薄荷凉意与烟味的气息,一寸一寸地,侵占皮肤表里。
沉,凉,陌生。
汗毛都在一根根竖起,她酒意醒了大半,思维从未如此活跃,紧张的情绪刹那间蔓延,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不断地刮蹭他的掌心。
她这般明显的反应,像是提醒了祁屹周——
她在装醉。
于是。
他的动作停住。
没动。
水梨能隐约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皮上,引起眼睑颤得厉害,呼吸也一下大一下小。
反应明显得可怕,有了这个意识后,水梨拼命压抑住呼吸。
但是依旧从湿红的眼尾、偶然没控制的眼睑抖动中泄露了丝毫。
这是一场看破不说破的漫长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似乎看穿她所有,勾了勾唇,不再捻她的睫毛,而是用捎带几分亲昵的暧昧语调叫她:
“水梨。”
“嗯……”
“睫毛太长,刮得手痒。”
“……”
他的语气让水梨脸红得厉害,眼前一片水雾,想大口喘气,又在他的目光下不敢,憋得很难受。
还好他垂了眼睑,也没问她意见,就把她面前的酒换成了橙汁。
水梨没有精力管,手抚在胸口处,趁他不看她的功夫,大口喘气,嗓子干哑得不行。
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了点。
他又直了身,目光重新放在她的脸上。
喘息一止,抚在胸口的手不自觉收紧。
但是祁屹周好像,只是顺手递过来橙汁,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