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机构的工作,水梨逐渐上手。
再加上她人好,偶尔有老师临时有事,想她帮忙代课,水梨也总会答应。
一来二去,她们对她的排斥也没有那么深。
偶尔还会下班后约在一起吃饭。
“水梨,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同事李媚问,“我要不是离家近,我都不想在这里工作,钱少活多,领导还特别讨厌。”
水梨还没回话,另外一个同事余一娇便撇嘴,“真的太恶心了。夜间班本来就没多少孩子上,为什么还非要开着。上次还想让我去带夜间班,累死累活,工资又不涨。”
她看向水梨,“陈伟杰要是让你带,你可别答应,晚上带了,白天还得上班。而且他要是发现你好拿捏,什么脏班烂班都往你身上丢的。”
陈伟杰是培训机构的负责人。
水梨初来乍到,对里面的人和事都不太熟,听着同事的建议,点头说,“好。我记住了。”
这个话题就过了。
没过多久,李媚的男朋友过来接她回家。
她笑着和她们道别,向男朋友跑去。
步履中满是欢愉意味,像冲向阳光般向男朋友冲过去,而后两人十指相扣,背对着她们,往前走。
“真好,李媚和她男朋友恋爱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恩爱,”余一娇感叹道,“我和我前男友在一起三年,我都在规划我们未来了,他还觉得我们只是泛泛而交,怕我和他提结婚,和我分了手。”
余一娇点了啤酒,一口闷了一杯。
水梨怕她喝得太猛,余一娇却摇头说,这才哪到哪儿,她千杯不醉。
不知不觉时间有点晚,余一娇趴在桌子上,分明喝不动了,却还举着杯子,说,“喝!干杯!”
又含恨骂道,“贱男人,我才不稀罕,想起我都晦气,谁稀罕和他在一起……”
几轮过后,她实在醉了。
水梨扶起她的瞬间,指尖不慎擦过她的脸颊,湿漉漉的。
她们往外走,某个路口,余一娇突然抬了头,盯着家便利店,一盯就是好半晌。
水梨以为她喝蒙了,刚想哄她往前走。
余一娇却突然扭头盯着她,神情带泪,“水梨,长情的人是不是都是稀有物种?”
“……”
-
送余一娇回了家。
水梨缓缓往前走,时间有点晚,世界黑蒙蒙的,路灯孤独地照耀着,行人也少。
她和他们擦肩而过。
她往前,他们往后。
谁都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水梨视线落得空茫,指尖摸上手腕的狰狞痕迹。
“长情的人是不是稀有物种?”
余一娇问得深刻,水梨却无法给出答案。
人本来就不是长情的物种,喜欢得要命的人或者事,会厌弃;说好的承诺,会背离;曾经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会狼狈收场。
谁能说,自己是长情的?遇到的人是长情的?
这很正常,不为奇。
只是。
一些存在于不为人知的夜晚,不切实际的期望在这一刻淋了一场小雨。
她其实真的挺想,祁屹周和她合租的。
只是都过了一个星期,她却再没有收到祁屹周发来的消息。
她有时控制不住,想去问问小王,但是怕得到不好的结局。
手摸上通话,都被硬生生喊停。
他估计是,不想和她合租了吧。
还好没有期望过重,现在只是一种喘不上气的闷疼。
还好。
她还可以忍受。
……
下一个临家的路口。
雪花突然下了,水梨慢慢地挪着步,雪花融化在她脸颊,她伸出手去擦。
再一睁眼。
昏黄的路灯下,雪花练成雪线,独独照亮那一小片天地。
背脊微弯的男人碎发泛着细碎的光,半倚墙壁,也许是听到动静,慢慢地撩起眼皮,看过来。
对视上。一秒,两秒,三秒。
雪花轻轻柔柔地落在鼻尖,水梨觉得痒,想扣。
却没动。
空气和时间都很静谧。
水梨心跳近乎停滞。
他缓缓站直了身,眼睑敛起,浅淡地问了句,“有别的钥匙吗?”
第58章 [VIP] 58
时空都。
静了。
雪好像下得更大, 每簇都飘飘洒洒,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凉意。
而后又不太迅速地融化。
他的身影困在雪中,镀着一层光。朦胧的,晦涩的, 却又似爆裂的火种。
状似平静无波的湖面, 正在下一场史无前例的如雷暴雨, 瓦崩土解、摧枯拉朽,把一切稳定的因素都绞杀。
水梨心跳得厉害,不知道多久才回神,注意到放在他身体右侧的行李箱。
不算大, 但是确是把那件事归为可能的佐证——
他要住过来。
她控制不住地想嘴角上扬,又怕虽然路灯昏暗,但是依旧暴露她的所思所想, 忍得辛苦,只回复他, “有的。”
……
临房子毕竟还有一小段路,水梨跟着他的身后, 听着行李箱滑轮, 在安静的夜里,轱辘轱辘地响,冲散了弥漫他们之间的压抑。
像只是正常一对, 一前一后往目的地行去,的路人。
和别人一样。没有中间那些不可言的过往。
于是心跳如擂鼓, 雀跃如山崩。
她踮了踮脚, 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落回到地面。
发生得快且小声, 祁屹周脚步却停了一瞬。
水梨警惕心骤起,怕他等得不乐意, 连忙跟上。
……
到了房子,开了门和灯。
偌大的房子随着他的到来,好像变得充实,房间都亮堂。
水梨把钥匙找出来,递给他,又带着他往自己的卧室走。
待确认他走进去了,她才控制不住地对着空气扇了扇灼热的耳廓。
高兴的。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像一场从天而降的意外。
虽然他只签了三个月,但是水梨还是想他能过得愉快。
而她,就是他过得不愉快的最重要因素。
等待他从宿舍出来的功夫,水梨抽了张白纸,摊在茶几上,苦思冥想。
……
祁屹周收拾好,从房间出来,目光触及茶几旁的人,脚步一顿。
室内泛着温暖的光照,能看到女人垂下的眼睫毛,又卷又密,在雪地里等了良久的凉意却在这个瞬间,从指尖上泛。
像冰凉的飞蛾撞上拖着橙黄尾端的焰火的瞬间。燃成灰烬。
水梨听到动静,抬了头,视线没落在他身上,微微错开,“那个……我想先说一下我的情况……”
祁屹周撩起眼皮,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水梨怕他不乐意听,找了个理由,“毕竟我们没有合租过,这样可能能相处得更加融洽一点……”
“我早上十一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大概九点会到家,一般都会待在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有阳台,所以我不会在客厅阳台晾晒衣服,我很少看电视,也不会经常出现在客厅……”
她一骨碌念完了原本写的草稿,表明了自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决心,呼吸刚缓。
忽地又想到某种可能性,水梨心一颤,“……那个,房间隔音一般,如果你晚上在那边做什么的话,我可能能听见……”
都是成年人,带异性回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不是不能接受,她也不认为他应该为她守身如玉,怎么可能。
只是若是大半夜还听到他房间传出的那种动静,她可能会彻夜难眠。
所以就算这话题,在他们之间显得不那么合适,但水梨依旧不得不提。
祁屹周眸色漆黑深邃,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慢条斯理地掀眸:“没事。”
水梨稍稍有点费解,“嗯?”了声。
祁屹周淡淡扬眉,身子往前侵,距离拉近,眼眸紧紧盯着水梨,神色说不清道不明,道,“我收费不高。”
水梨:“……”
所以她就算听了,要给的钱也不多。
哪怕水梨不想这样,目光仍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上绕了一圈。以他这个姿色,收费不高的话,性价比简直了。也难怪他这么骄傲。
但是这不是重点,水梨匆匆收回目光,顶着他的目光,勉强保持镇定,“那什么,总之希望你注意点……”
祁屹周可有可无地点头。
思来想去,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水梨刚想说,“我带你去厨房看看吧”。
祁屹周却倏忽道,“我睡眠质量不好,所以十一点后,我不想在客厅听到任何动静。”
水梨不觉得这是个很困难的事情,点头应了下来。
这个话题就歇了。
她带他来厨房,“这里是厨房……”
按理来说,她应该给他详细介绍一下,这是什么电器,要怎么操作。
只是她不善厨艺,而且在他面前,她又怎么敢班门弄斧,于是只留下一句干巴巴的。
“假如你想,我们可以一起……”打扫一下,你再用。
只是话还没说全,他掀起眼皮,“不想。”
“……”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然匆匆拒绝。
好像我们这个词,出现在他们之间,就让他来得厌恶。
尽管她只是觉得,让他一个人打扫厨房,多少有些吃亏。
没有别的心思。
鼻子发酸,难堪氤氲心间,水梨匆匆眨了下眼,把快酝出来的泪眨出去,“好。”
剩下的也没什么好介绍了。
没了可供沟通的话题,水梨也不想在他面前碍他的眼,匆匆说了句,“好好休息。”
转身往卧室走去。
-
当晚,水梨睡得并不好。
她和祁屹周只有一墙之隔这个事,让她全无睡意。
她不知道他住进来这个事会带来什么变化,却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七年前,他哄着求她,多吃一口。她吃完了,甚至还能被他夸一句“好棒”。
七年后,她随口一句,只是我们两个字而已,他却能直截了当地说,不想。
确实没什么好想的。
她也没敢这么奢望过,但是难堪和失落依旧呛满心间。
他到底是不愿意再,和她靠近分毫。
还好三个月的合租转瞬即逝。
他们终究散场。
-
她和祁屹周合租的日子,来得很平淡。
他们甚少见面,不知道是因为她提前告诉了他,她的上班时间,他刻意避开她;还是说本身,他们的工作时间就重叠。
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却连面都不常见。
她每晚下班,房子里依旧是黑的。
打开灯,只有散落在茶几上的金属打火机和黄鹤楼香烟,显示出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残余的兴奋褪去,她渐渐习惯这种,明明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却依旧相隔甚远的感觉。
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时常有家长,来培训机构,看看自己孩子嘴巴里那个“很厉害的很漂亮的小水老师”。
一来二去,水梨和家长也渐渐熟悉起来,班也越来越好带,能清晰地看出来孩子们进步不少。
下了课后,同事推开门,“水梨,陈老师找。”
陈老师指的是陈伟杰。
水梨擦干额间汗水,应了声,往他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
就看见陈伟杰坐在沙发上,茶烟袅袅。
水梨和他打声招呼,“陈老师。”
陈伟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来,小水老师,坐这儿,喝茶。”
水梨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
接着便是老生常谈的,她在这里工作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和同事关系怎么样……
水梨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几轮过来,陈伟杰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陶瓷和木质纤维相撞的声音脆亮。
空气微静。
水梨知道要说到正题了。
下一秒,陈伟杰问:“小水老师,你了解夜间班吗?”
水梨迟疑半秒,“……不太了解。”
她只知道,夜间班每天晚上八点开课,十一点下课。
按余一娇的话来说,谁去夜间班,谁就自认倒霉。自己的班下完课,立马得赶去夜间班,工作加倍,工资还不变。
不知道陈伟杰这个老王八怎么想出来的。
陈伟杰勾起唇角,笑了笑,意义不明地说了句,“小水老师,该了解一下了。”
……
中午吃饭,水梨和余一娇提了这事。
余一娇当即薄怒,“水梨,陈伟杰就是想让你带夜间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