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VIP] 65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温雨雾的声音从手机另外一端传出来, 透着疲惫。
“……”水梨顿了顿,“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怎么样。”
她纵然因为自己的污名被洗刷而感到高兴,却也不可避免地,在担心温雨雾。
不论怎么样, 被性、侵都是对女性的伤害, 特别现在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 闹得这般大。
女性在这种事本来就处于弱势,她不喜欢温雨雾的所作所为,却又因为同是女性而感同身受。
长久的沉默后,温雨雾叹了口气, “水梨,我真的很讨厌你。”
在水梨身边,她是如此的卑劣虚伪, 似世间最恶劣的小人。
同样是人,为什么她就能日复一日地, 专心跳芭蕾,不被外界诱惑。
为什么她不仅没有被外界诱惑, 还能按自己的脚步,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被人看见。
不像她,被外界的斑驳光点诱惑, 频繁地和导演私下见面。
明明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过了应有的界限,也知道导演有自己的家室。却依旧为了那飘渺虚无的, 他或许可以给她好角色, 而放任他的接近, 最后在化妆室尝遍自己的酿造的苦果。
她不喜欢水梨。
可是水梨,也是从头到尾唯一支持她的人, 哪怕在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贪得无厌,自作自受。
只有她,会问她怎么样。
温雨雾闭了闭眼,苦涩从胸腔积蓄而出,“我其实不是故意的……”
事情发生后,她是真的想要导演付出代价。
她报了警,做了笔录,提交了一切证据。
所有的都准备就绪,可是就在踏出警察局的瞬间,透过落地扇,她看见水梨的身影。
她垂着眼睑,安静地听着手机对面的人讲话,发丝柔和地拂过,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镀了一声金光。
如此静谧又圣洁。什么都有。
制片人在和她商量下一部舞剧。
舞团等着她回去,进行彩排。
她的人生坦荡而明媚,像开在春天里的,怒放的太阳花。
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她站在落地窗前,像鬼迷了心窍,看着水梨的身影,打电话给导演。
把自己出卖给魔鬼。
做完这一切,挂了电话,她才发现指尖都是僵的,心跳似擂鼓。
却好似窥见了天光一角,她的欲望沟壑得到一点填满。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在导演的操作下,她和导演被摘得干净,只有水梨背负骂名。
她被舞团赶出去的那天,正好是个下雨天。她的东西,纸箱、舞蹈服、舞鞋,一起被丢出来,染了泥泞。
还有颗不知道哪里来的苹果,被摔烂在她的脚边,泥土溅在白色果肉上,像生了恶心的黑虫。
温雨雾躲在三楼窗帘后看着,五味杂陈……
她或许感到抱歉的,因为这从头到尾都和水梨无关。
也或许觉得舒心、释然,毕竟心腹大患总算落败,没了翻身的余地……只是再说这也没必要了。
“观众都只认你,不认我,大日子没几天了,导演却想把我换了,”温雨雾声音沙哑,含着恨意,“哪怕我从此脏了烂了臭了,再也没人敢要我,我也不会如他的愿……”
“……”
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空荡荡的,回荡在客厅。
水梨应该对自己能洗刷污名觉得开心,却在这个瞬间,对人生的变化无常感更甚一层。
她在自己的局里苦苦挣扎,把自己折腾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才好不容易破了局。却发现,人已经不是那个人,局也不是那个局。
温雨雾从设局的人变成了,入局的人。
她从入局的人,变成了旁观者。
因缘变化、机缘巧合、人生起伏不由人,都从这过程中诠释得一清二楚。
人什么都不能掌握。
他们无能为力、无路可走。
-
稍晚一点,水梨换好衣服,花了淡妆,在白色水桶包和灰色斜挂包中纠结,还没选出个结果,就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立马放弃了纠结,往前两步,握着门把手。打开房门。
两扇门近乎一起被打开。
祁屹周抬眼就看到,水梨出现在视线之内。她今天难得地化了淡妆,唇色多了抹水红,这抹红的出现让她整个人变得有了气色,像在雨天枝头乍放的一朵水腊梅。
穿了件针织吊带裙,细细的肩膀和嶙峋的锁骨露在外面,虽依旧单薄,但在此刻,却不显得孱弱。
祁屹周收回目光,往前走几步,把打火机和烟随手丢在茶几上。
就他俯身放东西的一会儿功夫,水梨惦着脚尖,小心地凑到他身边。
她想邀请祁屹周和她一起出去吃晚饭,庆祝一下她洗刷了污名。
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踌躇着,纠结着,短短的一句话却怎么都不得其法。
却发现她跟着的那人忽地顿住。
水梨被这个动作拉回思绪,才发现她竟然跟着他到了卫生间门口。
“你要一起进来?”祁屹周挑眉,问。
“……”这倒也没有,水梨耳热,立马退后几步,看着他进了卫生间。
哪怕她已经离得远了,但是卫生间的动静仍然能听到,隐隐有水声传来。
水梨不是不懂事的小孩,自然能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联想,她想控制,只是这种东西越制止,越容易发散。
所以等祁屹周出来,她低着头,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点,视线不自觉围绕在他的下腹。
祁屹周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水梨。”
心虚一瞬间,叠满心间,水梨慌忙抬头,怕他知道自己想什么不该想的,“在在在,怎、怎么了?”
视线对上。
他的眼皮缓缓撩起,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视线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放在她的脸上。
让水梨觉得呼吸紧张,时间也拉慢。
而后他“啧”了声,说,“你是只粘人小狗吗?”
“ ……”被他提醒,水梨才发现,她真的一直跟着他,当他寸步不离的小尾巴。
她想解释,只是这没法解释,她真的从他打开门的瞬间开始,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连卫生间也想跟进去。
耳热得不成样子,她捏紧手腕,想胡诌个什么理由。
可是他又开口了,语调懒洋洋的,“你不是约了人要出门吗?”
他怎么知道她要出门的。
水梨想到某种可能性,眼睛一亮,以为他懂了她的小心思,愿意和她一起出去。
可是他下一句,又问,“男的女的?”
水梨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慢半拍回复,“……男的。”
“哦。”
失了话题。
水梨站在原地,也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愿意和她一起出去,还是不愿意。
只是都说了,她要出门,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她磨磨蹭蹭走到门口,蹲在鞋柜那儿,装模作样的找自己的鞋子。
突然发现,她和祁屹周的鞋子,不知不觉超过了原有的界限,有点混在一起。
还没研究清楚怎么会这样,身后忽地传来声,语调冷漠。
“这么晚,还答应和异性出去,那个男的不太检点。”
水梨愣了愣,扭头看他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那个“那个男的”是谁。
她想解释,但是他说得更快,嘴角淡扯,轻嘲了句,“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
水梨舔了舔嘴唇,盯了他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约的人,就是你?”
“……”
-
他们来到餐厅,水梨走他左侧,余光悄悄地看他。
他刚刚用五分钟,换了身衣服。
一身简单的飞行夹克,胸口纹狰狞狮头,内搭也是黑色的,带了狗牌项链,和一顶绣了logo的鸭舌帽,他生得高大,这么简单的一身,依旧出彩,存在感逼人。
和平时的他不一样,多了几分不羁的少年气。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
水梨收回目光,点好菜,又把菜单递给他。
可能是在外面,他多了几分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行的,挑食得很,明明在家里吃得挺好。
等上菜的时间,水梨想了好一会儿的话题,挑了个他可能会感兴趣的,问:他的工作是怎么样的。
他淡淡扬眉,也出乎意料地好讲,说:也没什么,就是会研究一些行星轨道、大气温度,也会看很多星星……
水梨便不想让这个难得挑起来的话题流逝。冷场会让她觉得难熬,觉得是自己情商低,不够好。
便又问,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这是真的吗?
祁屹周回答:
从物质层面上,人去世后,确实会变成星星。人体中含有碳元素、钙元素、铁元素等等,都是曾经大爆炸时,万千星辰散落形成的。
人死后,身体的碎片,又重新回到了宇宙,变为星辰。
所以有这种可能性。
死去的人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形态,和我们在一起。
……
他话落,水梨自己都没意识到,泪水已经大颗大颗往下砸。
一滴一滴。
像淌不尽的河,决了堤的坝。
思维是很奇怪的,只是一句话而已,又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语。她却想到了无数的瞬间,在脑中光怪陆离地闪。
想起爷爷爱用的酒杯,爱吃的东西,想起他总坐的板凳,想起他吃饭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渡过的那段日子。
他总是用个很小的酒杯,倒一点白酒,一次抿一点,她说老人家不能喝酒,他却任性地说小酌对身体好,她小孩子不懂。
再也没有那个酒杯,再也没有那条板凳,再也没有那句任性的话语,再也不能触摸到那个活生生的人。
只有那些日子,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黯淡,反而深深刻在她的骨骼里,时不时跑出来,刺她一下。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却在这个瞬间,发现她完全没习惯。
亲人去世的疼痛是一辈子的,是那种时不时的阵痛。
她真的希望爷爷像祁屹周说的,只是换了种形态,和她在一起。
她想告诉他,她这些年挺想他,她不太想一个人活着,她挺想和他说说近况,告诉他,她真的有点难受。
而且。
她好像生病了,却不太想治。
风吹在脸上,触感温热又冰凉,让她清醒过来,水梨才发现她如此失态。
慌忙地擦干了眼泪,含糊解释道,“……眼睛进了沙。”
祁屹周定定地看着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只递给她纸巾,说,“好。”
吃饭的时候,水梨仍沉浸在她失态的懊恼中,却也觉得这顿饭。虽然没有在家里那么轻松,但也完全没她设想的那么僵硬。
吃完了饭,放下餐具的那一刻。
祁屹周敲了敲桌面,叫她名字,“水梨。”
水梨依言抬起头,和他对视上。
他的目光在月色下,昏暗灯光里,是沁凉晦涩的。
似一弯匿着深情的暗河,而她是在其中等待宝藏的流波。
祁屹周敛了眉,问,“是不是马上满三个月?”
水梨不太明白他说了什么,歪了下头,下意识“嗯?”了声。
他可能觉得她有点呆,唇角往上勾了一点,一字一顿,“我租了三个月的房。”
“……”
所以。
他这个意思。
马上到三个月。
时间怎么这么快。
她好像才刚和他合租,怎么一下子就突然要满三个月。
她什么都没体会到不是吗?
而且,两个人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她也没弄清楚,怎么一下子就要三个月了。
还是那个环境,水梨却觉得恍惚,待回过神,刀叉的冷度顺着桌面传送到她的指尖。
凉得厉害,让她不自觉地抿紧唇。
抬头,看着他,想问,“所以,你要搬走吗?”
第66章 [VIP] 66
水梨想问却没有敢问出口。
她不是个大胆的人, 假如他真的要走,她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挽留。
毕竟无论从世俗意义上,还是道德层面,他都不需要对她交代什么。
追根究底, 她和他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仅仅有那么一点的相互连接的线交缠着。
他往前一走, 那线崩断是不可避免的。
她只是个被告知者,不是他应该纳入考虑的必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