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婉君的脸色登时变得无比严肃,认真地看向坐在桌子旁侧的宋葭葭。
“葭葭,你爹娘知道这件事吗,他们竟然会同意你出天衍宗,去那么遥远的陵凌州参与铲除兽潮?”
宋葭葭欲哭无泪地打量着自己这局一塌糊涂的牌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他们同意了。”
宋温书和宁馥自然是不同意的,但被宋葭葭磨了许久。
宋葭葭苦苦央求他们,许诺今后至少百年都安稳地待在天衍宗之内,从此便不再动了外出闯荡的心思。
尽管宋葭葭修为低微,却又总是对外界的五彩斑斓十分好奇和向往。这些年来没什吵着囔着要出去闯荡历练,让这对夫妻受够了折腾。
不过这也算是物极必反,宋葭葭越是脆弱,宁馥怕她受伤便越锢着她不让她外出,反而起了反效果,让宋葭葭更是向往天衍宗之外的广阔天地。
宋葭葭既然承诺去陵凌州一趟之后自此就收心,夫妻俩这才勉强同意,准备请了好几个元婴修士甚至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守着宋葭葭一起去。
听见宋温书和宁馥竟然同意了,边婉君的表情闪过错愕讶异。
但宋葭葭的亲爹娘都同意了,她这个干娘还能说什么呢。
可边婉君心底仍是不安担忧。
修真界自古以来就是个慕强残酷的天地,机遇往往就伴随着危险,宋葭葭此去一趟,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边婉君甚至忍不住主动提起:“你爹娘若是事务繁忙,我驭兽峰最近倒是空闲,我有几个徒孙听说组队要去,不若我跟着去一趟,也好照应葭葭。”
彭磊眼看边婉君如此关心宋葭葭,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小毛孩子亲自动身一趟,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但彭磊的反应很快:“师父若是要去,那我也去。”
嬉皮笑脸的南流景摇着扇子,乐呵呵道:“那不若我也去凑个热闹?不然你们都走了,没有人陪老朽打牌,日子真是没趣难捱。”
宋葭葭连忙说:“不用,我师尊说护着我去一趟呢。”
上次和云听白不欢而散,两人这几日尚在冷战。
云听白只冷着脸说了句要护她一同前去,就憋着气走掉,再也没和宋葭葭说别的话。
而在宋葭葭的大力坚持之下,宋葭葭和云听白结侣的事情尚未公布,只推说说她太小了,再等个一年半载磨一磨性子。
“什么?!”几人都显得很是震惊。
就连南流景手里捏着的牌都掉了下来。
琅烨仙尊云听白何等人物,向来不问世事,一心清修向道。
如今陪宋葭葭肯出天衍宗这么走一躺,纡尊降贵,自降身份都算是说得委婉了。
宋葭葭见他们如此惊讶,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她之前接了委托出去捉妖,云听白也是一路跟随。
边婉君不愧是女人,心思最是敏感,忍不住觉得怪异。
“你师尊他一向性子冷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怎么愿为了这些子小事走一趟?”
南流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葭葭,笑眯眯地用扇柄撑着额头:“你小子真是能耐啊,惹得仙尊殿下如此宠爱。”
宋葭葭皮笑肉不笑地和南流景打着太极。
“那是,我师尊他老人家就两个徒弟,不疼我疼谁呢?”
可是之前天衍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琅烨仙尊并不喜这个被迫收下的小徒弟,而是欣赏那个天赋异禀,姿容过人的首徒连霁。
提起那个首徒连霁,竟然从一介女身变成了男人,前几日在天衍宗可算是爆发了不小的风波,上至长老下至杂役,都在讨论这件离奇的事情。
边婉君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是我老了,真是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了。”
几位峰主都是几千岁的老人了,而云听白现在不过才几百岁,放在几位峰主的面前,都算是个小年轻。
彭磊忍不住看了一眼边婉君,又忍不住满是愤恨地瞪了一眼南流景。
南流景是个风流浪子,红颜知己无数,尽管他明知边婉君心悦之际多年,却故意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南流景故意装作看不见彭磊的小动作,他对着宋葭葭夸张地嚎啕大哭起来,但是虚伪得眼角都不带一颗泪珠。
“呜呜呜……葭葭小友啊,你这么一去又得多少天啊,没了你这个牌搭子,老身那不得想死你。没了你这个小活宝陪打牌逗开心,老身的日子那得多无趣无聊啊呜呜呜……”
边婉君也忍不住叹道,面露惆怅:“活了这么久,总觉得每天都和昨天活得一般毫无新意。若不是葭葭教会我们打牌,还真没想到人间竟有如此乐事呢。”
宋葭葭好心安慰道:“你们虽然三缺一,但可以去找我娘,可以去找逢峰主,或者我表舅陆峰主。实在不济,大不了你们教会其他弟子一起打牌,不过我爹就算了,他事务繁忙。”
边婉君皱起眉:“你娘那暴脾气,我怕我一圈牌没摸完,我就会和她打起来。”
南流景满脸无奈。
“逢甘那个死老头子只会喝酒,如今被你带得开始沉迷唱歌。至于那个闷葫芦陆榆就更别说了,自从你带他去钓了一次鱼,他现在是风吹日晒都要拿着那根鱼竿出门。”
彭磊虽然只是峰主座下的首席执事,可他反而最有峰主的架子,语气严厉地呵斥道。
“打牌这种不良嗜好,可不能让弟子们学坏了,他们正当壮年,应当一心清修向道。”
彭磊轻咳一声。
“至于宋葭葭你嘛……”
“反正也是个五灵根,如今嗑药磕到了金丹期,修为再难存进,倒也是无碍的。”
宋葭葭:“……”
她的母语就是无语。
但看着边婉君和南流景一副难舍难分,空巢老人的模样,宋葭葭只得连忙安抚道。
“我很快便会回来,说好了,我还要教你们跳广场舞。”
南流景立即提醒道:“你还说要给我们重新建一个开踢歪呢。”
宋葭葭无奈地纠正:“那叫KTV,我不是已经给你们办好了一个场地了吗?”
南流景很是嫌弃。
“逢甘那死老头子每天都赖在那里,不是喝酒抽烟,就是用那副破锣嗓子唱歌,还总是吃一些臭乎乎的东西,我才不想和他一起挤。”
彭磊也忍不住摇了摇头:“那鳏夫性情孤僻,你多次邀约,他也不愿过来,不然我们也不会总是三缺一了。”
宋葭葭神色一动:“你们倒是提醒我了,逢峰主他孤寡可怜,我去找他说会话,晚辈告辞。”
边婉君却还在为宋葭葭雾沼天一事而后怕。
边婉君想了想:“要不我把我的本命灵兽借你用几天?”
边婉君在彭磊和南流景错愕的目光之下,把自己肩膀上的小白猫递给宋葭葭。
小白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得了主人的命令,钻进宋葭葭的怀里。
这平平无奇的小白猫不过只是拟态,真身却是一只无比勇猛悍戾的白虎高阶灵兽。
边婉君还用手肘捅了捅南流景,嗔怪道:“你做长辈的,不表示表示一下?”
南流景只得忍痛割爱地掏出几个竹筒。
“老身也不会别的,就会画点阵法。大型阵法必得施法者亲临,而且需得场地布设和无数资源。这是老身这些年亲笔画的几个迷幻的小阵法,你只要打开竹筒便能布设。”
这几个小型阵法虽然杀伤力不强,但贵在方便,就算是宋葭葭这等不通阵法的人,也能随用随使。
南流景之前还是捣鼓了许久,才弄出来仅有的几个。
在边婉君和南流景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下,宋葭葭往丹药峰的方向飞去。
身后还隐隐响起南流景夸张的痛苦哀嚎:“葭葭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把我的思恋带回来,这三缺一的日子怎么过啊呜呜呜……”
还别说,南流景的确幽默有趣,所以才能让边婉君芳心暗许那么多年。
而边婉君的徒弟庞磊。数千年以来同样是默默地守候着边婉君。
宋葭葭满脸揶揄地扣扣下巴。
这三人的修罗场,希望在她完成任务之前的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最终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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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刺鼻的烟酒气和臭味遥遥地传来。
难怪南流景和边婉君他们哪怕三缺一,也不愿意来这里。
宋葭葭拐进去,地底一堆空了的酒坛子。
桌子还摆着宋葭葭之前研制的全臭宴:螺蛳粉,臭豆腐,还有用类似于榴莲制作的灵果派。
逢甘抱着道侣的牌位,用烟嗓醉醺醺地唱着嘶哑的情歌,夹杂着几声啜泣。
“唔,葭葭来啦?”
逢甘抹了抹眼睛,慢腾腾地站起来。
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痕,从逢甘的左上半张脸的额角横跨到了鼻子之下,几乎毁掉了大半张脸,他的右眼皮凹陷下去,空落落的,整张脸都留着呗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莫说天衍宗,就是丹药峰的弟子也都害怕峰主的这张脸。
可宋葭葭知道,其实五个峰主之中,逢甘其实是最嘴硬心软的,他虽然终日酗酒却很善良,那一身伤疤也都是为了救道侣而留下的。
宋葭葭一点也不怕他,反而因为混熟了,早过去没好气地开口。
“老逢,你不是答应了我,一天只能喝一坛酒吗?”
逢甘心虚地偏过眼睛,故意岔开话题连忙说:“葭葭,你这发明出来的全臭宴可真好吃啊,过几天能不能再给我来一份?”
偌大的天衍宗之内,只有逢甘和宋葭葭有着极其相似的口味。宋葭葭喜好研发现代的美食,但对于修真界的土著尤其他们还大多辟谷,其实是很难接受的。
逢甘也算是宋葭葭的忘年交了。
宋葭葭一研发出什么新鲜吃食,立刻就会来给逢甘送来一份。
宋葭葭甚至还教会了他这个思念亡妻的鳏夫在唱歌之中消磨时光,给他修建了一个简易修仙界版的KTV,让逢甘能够握着话筒唱一整天。
而逢甘听说宋葭葭要去陵凌州历练一趟,顿时紧张起来:“小葭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几箱丹药给你备着。”
几箱?……
宋葭葭愣了愣,连忙阻拦:“不用不用,你若是有什么好药,给我一瓶就够了,我这次去的话有师尊相陪,不用过于担忧。”
逢甘拿了好几瓶疗效不同的丹药,却仍是不太放心:“会不会不够?”
宋葭葭也不和自己的忘年交客气,甚至都没客套两声,就把逢甘拿来的几瓶丹药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够了够了,这丹药虽好,也不能贪吃,多吃了那可是要灵气爆体的。”
眼看着宋葭葭满脸高兴地走远,逢甘满是疤痕的脸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他的道侣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好好活下去。
逢甘为了道侣的遗言,生不如死地活着,终日里酗酒浑噩度日。
可自从宋葭葭出现之后,逢甘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像多了那么点盼头了。
她就像是个小太阳,不论是她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是其他从未听说过的游戏,经常给逢甘带来新鲜和惊喜。
明明宋葭葭的天赋并不好,但她好像并不会因此忧愁度日,而是每天都乐呵呵的,好像还能带动身边的人一起享乐。
宋葭葭有自己的喜好和想做的事情,永远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纠结别人的看法,不因别人的闲言碎语而轻视自己。
她总是爱笑,像是一株野草掉进了灵植圃里,尽管自身条件不好,却疯狂地汲取阳光养分和灵气,甚至还不吝向其他人分享她所拥有的一切。
就算向来厌世的逢甘和她待在一起,也忍不住心情变得愉快了几分。
“蕴然,若是我们有孩子,肯定和葭葭一样的活泼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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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葭葭在铸器峰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在一个湖边看见了拿着鱼竿,一动不动的陆榆。
陆榆本来就是个社恐,最不喜欢外出,长年累月地躲在铸器峰里不见生人。
他之前嗓子又受过伤,长久地不与人交流,都快成哑巴了。
宋葭葭担忧陆榆成天闷在铸器的那个小屋子里会出问题,拉着他一起钓了几次鱼。
这下可好,陆榆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个活动。
从今以后,不论是刮风下雨,亦或是烈日曝晒,陆榆都会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池塘边一直钓鱼。
眼见今天烈日高悬,火伞高张,陆榆那个呆子又傻乎乎地被炙热的太阳曝晒着,整个人都快晒黑了几个度。
宋葭葭叹了口气,正准备走过去,却看见小桃撑着一把伞站在了陆榆身边,憨厚地笑道:“陆峰主,这么晒的天,您怎么也不撑把伞,我给您打伞。”
陆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却和小桃似乎很是熟稔,并未推诿。
“好啊小桃,我这是第几次在舅舅这里,捉到你偷懒了?”宋葭葭好整以暇地走过去,抱着手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