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葭葭,这些年你这个孽障惹出的祸端还少么。莫说今年为了你拜师的事情,我和你爹求爷爷告奶奶地才让琅霄仙尊勉强收了你,就说从前你五岁的时候火烧万书阁,六岁的时候水淹藏宝殿,七岁的时候甚至把驭兽峰的灵兽从笼子里全都放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冤枉了你?”
尽管这些都是原主遗留的黑锅,宋葭葭还是忍不住心虚地缩了缩脑袋,讨好般地小声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的,妈,不是……阿娘。”
宋葭葭喊这声娘喊得有些艰难。
毕竟对着这么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自幼是个孤儿的宋葭葭又根本没有和父母相处的经验,秉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才勉强喊出一句。
宁馥却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却浑身气势一软,冷哼了一声,掷了两个乾坤袋在宋葭葭的怀里,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便推开了门。
“反正你记着,不要去惹事,但也不用怕事。你是我宁馥的闺女,除了我,谁也别想着欺负你。”
恰巧同时间一个月白长袍的儒雅身影施施然地入内,轻言浅笑道:“葭葭,我见你娘出来了,想必你东西都收拾得差不过多了吧?”
宋温书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微微偏头,眼神飘移,目光似乎还仍止不住追寻着门外的一抹赤红的窈窕倩影:“葭葭,你娘向来是这种急性子,但她嘴上虽不饶人,实则心底是最疼你不过。”
宋葭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干笑两声:“是。”
宋温书回过神来,看向宋葭葭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锐利,他的眼角微挑,看似温柔的眸子暗暗蕴藏着几分汹涌的冷意,袖中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一炷香之前,宋温书瞒着宁馥,偷偷使用了可以检测神魂的法器。
毕竟这只是自己的揣测,宋温书还不想惊动伴侣。
而法器的检测结果却显示眼前这个言语行为都十分怪异的人,确实是他唯一的,血浓于水的亲生女儿。
身为天衍派的掌门,尽管平日里政务繁多,宋温书一年到头甚少有管教宋葭葭的空暇,而身为一峰之主的宁馥也闲不到哪里去。
夫妻二人都疏于管教,却又极尽溺爱,才养成了宋葭葭这无法无天的模样。
毕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心眼比筛子还多,尽管宋温书并未和宋葭葭朝夕相处,却也能察觉到宋葭葭今日言行的古怪。
这孩子自从晨间的拜师大会之后,就变得不对劲了。
宋葭葭今天的神情,动作,言语都不多,却是透着一股不同于他们修士的怪诞诡谲。
宋温书无法准确形容出这股别扭劲,可他总觉着不对劲。
今天的宋葭葭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种族的人,试图融入他们的世界。
可侦查神魂的法器是绝不会出错的。
宋葭葭并没有被夺舍。
听闻这孩子今日在拜师大典的时候,不慎挤入人潮受了伤昏死过去,或许是受了惊才会有此巨变。
宋温书念头百转千回之间,心底却再无猜疑而只有余下几分疼惜。
宁馥刚才没少埋怨他,活了几千年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女儿,当成眼珠子似的护着还来不及,竟然还差点让她在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测。
宋温书眼底的那抹幽冷仿佛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而此时宋葭葭打量着自己怀里的两个乾坤袋有些疑惑,一个应当是宁馥刚才用来装日常用品的,另一个装了些什么?
宋温书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笑眯眯地拿起宋葭葭怀里多出来的另一个乾坤袋,倒出来不少黄色的符纸和各种形状的法宝。
宋葭葭用手指捻起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犹如赤红鲜血般的朱砂描摹着古老晦涩的法咒,繁复圈点线条构成的神兽图腾。
宋葭葭自然是看不懂的。
她的目光又投向另一处,那些法宝十分精巧可爱,竟然什么形状种类都有,琴盾伞幡,镜鼎塔瓶,却都是小巧精致,只有婴儿的巴掌大小。
宋葭葭随手拿起一把小伞,可爱地看起来就像是刨冰上面的装饰品。
宋温书微微一笑,宋葭葭掌中的小伞便无风自动,随之飞到了空中,在眨眼间化为一柄正常大小的油纸伞,油纸伞的表面素净,并无绘纹,但肉眼可见材质的精致,伞周还悬挂着无数小巧的占风铎,铃声清脆响亮。
“这是上品灵器弄雨避月伞,可承接元婴阶级修士的倾力一击。”
这么厉害?!
宋葭葭忍住心底的震撼,尽量表现得平淡一些,不露出一副没见识的表情。
宋温书无奈地叹了口气:“葭葭,我就说你娘最疼你。这些东西可都是地阶上品的符箓和上品灵器。”
“之前她便一直想着给你东西防身,我叫她别给你,怕你拿去捣乱,结果她还是不听话,瞒着我悄悄给你了。”
“宋温书,你闭嘴!”
门外的宁馥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投来一记剜人的眼刀。
“你从前不许我把这些东西给囡囡防身,怕她调皮生出事端来,你说不放囡囡离开宗门,有个小桃就足以护她周全。老娘可信了你的邪,结果囡囡今早竟然在宗门之中,甚至还是你眼皮子底下就出事了。”
“现今我给她的,也不过都是些只有防身作用的俘虏和法器,你要再敢叽叽歪歪,我就给你这个死老头子一巴掌。”
宋温书有些尴尬地低咳两声,宋葭葭忍住想笑的冲动,嘴角却怪异地将扬未扬起一抹弧度,宋葭葭只好连忙把脑袋垂下去。
宁馥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幸而囡囡没有大碍,若是囡囡有什么好歹……”
宋温书眼见伴侣动怒,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为掌门的他语气隐隐透着几分讨好:“好了,还不是这孩子太皮,连元婴期的小桃都看不住。”
元、元婴期?
宋葭葭又差点惊掉下巴。
身边这个看起来憨厚又老实的圆脸侍女,竟然有着元婴期的修为?
宋葭葭饶是再没见识,但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是看过不少仙侠小说和电视剧的,小说里面的元婴期已经是了不起的修为了。
小桃满脸愧疚,低声道:“是奴婢的错,请掌门和夫人赐罚。”
宋温书被宁馥骂了几天,心里一直窝火,便冷声下令道:“你没有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小姐,甚至害得小姐险些丧命,自然是不可赦免的大罪,自己去刑室领一百鞭,再去后山的水牢里思过三个月。”
小桃微微颔首:“是。”
眼看小桃就要退下领罚,宋葭葭心底一惊,不由自主地阻拦道:“等、等等!”
宋温书和宁馥同时望过来,气场强大的两人哪怕是不说话,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宋葭葭心头一跳。
但这件事毕竟是原主自己一意孤行要去看热闹才引起的后果,而小桃根本无能为力阻拦原主。宋葭葭实在不忍心让无辜的小桃背锅,只能硬着头皮弱弱地开口:“今早是我不懂事,怪不得小桃,你们要罚就罚我好了。”
气氛沉默了几秒,却不见宋温书和宁馥动怒,相反宋温书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葭葭倒是比从前懂事了。”
宁馥的眼底也似有几分笑意,嗔怪般地瞪了宋温书一眼:“死老头子就是事情多,你把小桃罚去禁闭,谁来照顾囡囡?好了小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今后好好照顾小姐就是。”
小桃满脸感激,连连点头。
宋葭葭却仍旧心有余悸。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算不算自作主张地改变了剧情?
可宋葭葭不后悔。
宋葭葭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活了那么多年,吃过的苦头根本数不清楚。她知道底层打工人的不容易,将心比心,就设身处地地懂得小桃他们的难处。
系统听到了宋葭葭的心音,吞吞吐吐地开口[这都是些支线剧情,应当,应当……不妨事,只要不涉及到有关三位男主的重要剧情,应该没事。]
宋葭葭奇道[你身为系统,怎么还一副不确定的语气?]
系统长叹一声[毕竟我的系统等阶太低,只能接收到最重要的主线任务,这些旁枝末节的剧情我也不清楚走向,又怎么指导你?]
宋葭葭摸了摸怀里雪貂毛茸茸的脑袋,好心安慰道[别怕,反正出了事我俩一个都跑不了,送到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
[好了好了快闭嘴,别唱了!]雪貂气鼓鼓地钻进宋葭葭的衣襟,只露出个屁股对着宋葭葭。
宁馥注意到了到处钻的雪貂,调笑着开口:“哟,这小家伙你还没养死呢。”
宋温书插嘴解释道:“之前你娘给你养的灵宠,说是解闷,其实还是拿来防身的。这可是五阶灵兽,遇到危害的关键时刻能形成护盾。”
听得孤儿宋葭葭心头五味陈杂的,既羡慕又嫉妒。
这夫妻俩对原主是真的疼爱,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用上了,可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弄人,原主就因为想看看热闹而丢了条命。
然而这对夫妻的壕,还是远远地出乎了宋葭葭的意料。
当宋葭葭打包好行礼后再度出现在了云听白的灵墟峰之时,身后竟然跟了整整二十个侍女和侍从。
然而宁馥却还是一脸担忧:“穿衣梳洗,铺床展褥,洒扫清洗都需要人伺候,而囡囡还未辟谷需要进食,她从小又嘴挑,至少需要五个厨子换着口味做饭,伺候她的人还是少了……依我看,这给囡囡修建的府邸也不够大,几天的时间赶工还是太紧了点,要不再修几个别院?”
宋葭葭这才知道,原来身为正道魁首的云听白一心向道,厌恶奢靡享乐之风,只喜在山洞苦修打坐和闭关修炼。而灵墟峰上这一座精美的宫阙,竟然是这夫妻二人为原主新修建的。
壕,实在是壕无人性。
眼见这么一群乌泱泱的人,云听白的眼皮一跳。
他向来寡淡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丝裂痕,不复之前的淡漠沉静,寒声道:“本座不喜喧闹。”
人精宋温书眼见云听白脸色不好,连忙紧急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的仆役们都离开,按住伴侣宁馥的肩膀低声道:“修道之人喜静,琅霄仙尊破肯收了葭葭已是万幸,你休要再做出逾越之举。”
服侍的仆役可以没有,但修为低微的宋葭葭还只是炼气期,并没有辟谷,没有吃食是会饿死的。
宋温书只留下了小桃和一个厨子,吩咐他们去半山腰住着,只一日三餐地给宋葭葭送饭,还千叮咛万嘱咐切不能扰了仙尊清修。
宋葭葭眼见云听白这副强忍着厌弃,额头青筋狂跳的表情,心底不由升起一阵窃喜。
太好了,干得漂亮。
今日宁馥的无心之失,一定让仙尊男主更加不喜欢她了。
她以后要经常在云听白的雷区蹦迪,反正云听白越不喜欢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让他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但宋葭葭没想到的是——
云听白转身便御剑直直飞上天空,连头都没回,只淡淡地丢下一句:“天色已晚,好生歇息。明日为师再传授你们修炼之道。”
宁馥摸了摸宋葭葭的脸颊,解释道:“琅霄仙尊清修苦炼,向来只在灵墟峰峰顶的山洞打坐闭关。”
“既然仙尊不喜吵闹,那我也只能将所有的仆役都遣返。囡囡便和你的新师姐好好相处,同门情意一向最是可贵,娘亲以后会经常来探望你的。”
嗯???宋葭葭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完了完了,这岂不是代表自己要与这个白莲花女主独处——
宋葭葭浑身微颤,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身后。
仿佛有所预感似的,连霁在这瞬间抬眸,与宋葭葭的目光交错相汇。
连霁微微歪头。
祂垂落的发丝被清风微拂,竟然连祂被风吹起的发丝弧度都能如此完美无缺。
绝色荣光竟让宋葭葭的心跳慢了半拍。
祂犹如朱樱殷红般的薄唇轻启,仿佛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带着几分奇怪的生硬,一字一顿地轻声唤道。
“……师、妹。”
第6章
宋葭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今日这几盘看似平平无奇的家常菜,却出乎意料地好吃。
辣椒小炒肉,洋葱爆鱿鱼,芦笋虾仁,鱼香肉丝,宫保鸡丁,丝瓜白玉菇肉片汤……每一个菜都色香味俱全,比起她在剧组里的盒饭,那凄凄惨惨的几片白菜和萝卜,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饭菜的原材料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看似都是些家常菜色,但每样菜都带着股奇妙的鲜美。
就连最普通的大米饭都犹若白玉般晶莹剔透,色泽透亮,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一颗颗浑圆的米粒饱满,口感香糯,软绵而细腻。
她虽说穷,但偶尔也会改善生活,去下馆子打打牙祭,那些菜论说也是有手艺的厨子炒出来的,可赶今天饭菜的味道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葭葭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油嘴,饱得瘫倒在太师椅子上面,只觉得食物堆积在胃中,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呢?真是奇了怪了。]宋葭葭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雪貂吭哧吭哧地从饭碗里爬出来,胡须上还沾着油花,摇头晃脑地解释道[这些食材看似寻常,可都是灵气蕴养长成的植物,名唤灵植。就连你吃的鸡鸭鱼猪肉,都是从小吃着灵植长大的,它们的肉质也变得极其鲜美多汁。再者厨子的手艺应该也不错,才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饭菜。]
宋葭葭用手帕擦着雪貂皮毛上的油渍,十分满足地感叹道[就凭这里的伙食,恐怕不到三个月,我就要长胖十斤。]
雪貂嫌弃地移开脑袋[喂,这可是你擦过嘴的!]
小桃则将几摞只残余着油渍的空盘子收进食盒里,感叹道:“小姐你从前那般嘴挑,今日是怎么了,这可是三人份的饭菜,您竟吃得干干净净。”
宋葭葭又打了个饱嗝:“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实在是不舍得浪费。”
修为抵达金丹之后便可辟谷,而身为元婴期的修士,小桃更是早已不需进食:“您不是还有位同门师姐么,怎么不邀约祂用膳?”
“我问了,祂不吃。”吃的太饱的宋葭葭有气无力地挤出一句话。
刚才吃饭前宋葭葭还是出于礼貌提了一嘴,女主连霁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
宋葭葭猜测只有自己这个炼气期的小渣渣需要进食,虽不知女主的具体修为,但想来应该已经早已辟谷。
反正她和这个女主也不算熟,更何况以后她们可是对立面的,宋葭葭倒是巴不得离这个白莲花女主远远的。
吃得饱饱之后,小桃提着食盒告辞,而宋葭葭的脖颈上围着雪貂,在府邸之中的庭院里散了几圈步,没见识的她兴奋地欣赏着眼前这座华夏风格的古建筑。
错落的庭院遍布曲折游廊,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其间佳木葱茏,奇花烂漫。
而远处则是亭台水榭,假山鲤池,高阁竖立。宁馥当时想安排仆役同住,便总共修建了大小宫殿四五十座,玉阙星闱,无比的阔绰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