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葭葭再次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她的右膝盖之前已经摔的皮开肉绽,而如今另一侧膝盖也没好到哪里去,眼见深色的血污从单薄的衣料中缓缓地渗出来。
宋葭葭顶着连霁认真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到自己膝盖处的两个破洞,却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傻乐道:“哈哈哈,先前我只摔烂了一个膝盖,这下倒是对称了。”
女主连霁顿住脚步,看着宋葭葭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并没有伸手搀扶的意图。
祂就这么看着宋葭葭,目光里没有嘲弄,没有揶揄,但也没有任何关心和眷注,仿佛严谨的学者正在研究什么重大科研项目。
因为此时此刻,祂不懂,为什么有人类可以在这么短的时候连续摔倒两次。
祂更是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摔倒了还能笑出声。
明明祂以前见过的人类受伤都是愁眉苦脸,咬牙切齿的。
连霁将灯笼的烛芯取出来,点燃殿内的蜡烛,顿时室内明亮了不少。
宋葭葭环视一番,这空荡荡的房间比她先前住的主殿小了不少,而且只有一张床,冷冷清清的也没有床褥,犹豫道:“师姐,那咱俩是一起睡这张床吗?”
连霁的目光投向屏风之后的小榻:“你睡床,我睡榻。”
宋葭葭哪怕脸皮再厚,还是没有无耻到借住别人的地盘甚至还抢别人的床铺,连连摆手:“师姐,你睡床,我睡那个小板板。”
连霁瞥了一眼宋葭葭,不顾宋葭葭的阻拦,径自走向软塌。
祂并没有跟眼前的女人客套。
祂不是人类,不需要睡觉,床亦或是榻对于祂来说并无分别。
而祂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应允这个人类女人的要求,不过是因为……
“师姐。”宋葭葭倚靠在坚硬冰冷的床板上,看向屏风后绰绰的影子。窗外月光明澈,更是衬得屏风之后那个修长的身影掩映生姿。
她有些难为情地低声问道:“你这里有被子么?我,有点冷……”
一件还带着清幽冷香的衣衫被披在了宋葭葭的身上。
这香气有些像是宋葭葭以前买过的某款木质花香调香水,有着尼罗河睡莲,灯芯草,佛手柑的味道,给她一种盛夏傍晚,将要入夜的感觉。
但仔细嗅了嗅,这股清浅的香气却比人工调配的香水要更加好闻的多。
宋葭葭捧着手里的外衫,慌张地试图站起来,双膝的伤口却让她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一声:“师姐,你把衣服给我了你穿什么?”
连霁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只是阐述着一个事实:“我不怕冷。”
宋葭葭想了想,也是。
自己是个修为低微的炼气期,和凡人的区别不大。而惊才绝艳的天才女主的修为肯定已经到了一个高深的境界,根本不惧外界天气的冷热。
连霁注意到了宋葭葭忍痛的呼声,祂微抬掌心,将仿若凭空出现的两片绿叶放在了宋葭葭膝盖血肉狰狞的伤口上。
宋葭葭的伤口顿时生出非常清凉的感觉,痛意骤然减轻了不少。
宋葭葭猝不及防地身处异世,一夜之间又失去了可以仰仗的系统,慌张失措地逃出主殿,当宋葭葭赤着脚走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她心中孤独和无助。
而恰好在此刻出现的连霁,还有祂舍己为人的牺牲行为,都让宋葭葭心底升起感激的情绪。
见连霁这般照顾自己,而自己之前竟然对女主有那么多偏见,宋葭葭升腾起一股愧疚,再加上之前她的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女主白莲花的身份,宋葭葭一时之间竟然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师姐,你真是个好人,才不是白莲花——”
剩下的几个字被宋葭葭狼狈地吞回去,她尬笑了几声,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身为女主的连霁是修真世界的土著,祂应该不会知道,白莲花这个词语宋葭葭所在世界的小说里是贬义的意思吧?
然而连霁那平静冷淡的模样却仿佛被这个词语彻底打破。
“你,你怎么知道的?”
连霁的双眸一紧,身躯变得无比僵硬,指尖微颤,心中有一瞬的杀意涌现,祂脚下的虚影化为无数根蜿蜒的藤蔓,然而在欲要缠绕拧断宋葭葭脖颈的瞬间,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隐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祂骤然反应过来,绝不能杀掉眼前的女人。
她是祂目前能够找到真相的唯一突破口。
“?”宋葭葭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她似有所感般想要转过头。
然而一根未来得及收回的藤蔓隐在床帐之后。
连霁眼看宋葭葭欲要往后看去,下意识地拉住了宋葭葭的手,却忘了控制力道,用力过猛得让宋葭葭跌进了祂的怀里。
在被宋葭葭身体接触的瞬间,连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宋葭葭则从连霁的胸口之中抬起头,表情很是震惊。
连霁微眯了眯眼睛,眸底闪过一抹艳冶诡谲的深绿,难道眼前的女人竟这么聪慧敏锐,还是发觉了祂刚才的打算,看来是留不——
宋葭葭挠了挠后脑勺,再次慢慢贴到连霁的胸部,非常认真地说道。
“师姐,你的胸好平啊。”
第8章
被小桃摇醒的时候,宋葭葭的神智还未彻底清醒,眼睛迷迷糊糊的掀开一条缝,手指习惯性地往自己的枕头下面伸去,摸来摸去却是一场空。
“我的手机呢?!”
宋葭葭猛然坐起来,旁边是一脸茫然的小桃:“小姐,您在说什么?”
宋葭葭愣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已经从一个十八线群众演员,穿成了异世的纨绔仙二代宋葭葭。
“咦,师姐呢?”宋葭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风之后空荡荡的软塌。
小桃解释道:“小姐,我今早去主殿寻您,只见到绒球睡在您的床上,却不见您的踪影。我便四处寻您,您的师姐恰巧出现,告诉了我您所在的位置。”
语罢,小桃从袖子里像是掏抹布那般掏出一条长长的雪貂。
宋葭葭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想起来昨夜系统冰凉的尸体。
阿统,你死的好惨啊——
然而宋葭葭还没来得及好好伤感,一道白影敏捷迅速地犹如游蛇般钻进宋葭葭的衣袖,动作十分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地跳上了宋葭葭的肩膀。
“卧槽!”宋葭葭对上雪貂熟悉的那一双黑豆子般眼睛,大叫出声:“你没嘎?!”
雪貂蹲在宋葭葭的肩头,仿佛很是得意地抖了抖胡子,传音道。
[除非任务宣告失败,我作为你的引领伙伴,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宋葭葭瞠目结舌,刚睡醒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那你昨晚是怎么回事?]
宋葭葭想起昨天自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惊喜的脸色转变,微带了几分怒意[就算你再不喜欢洗澡,也不能用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
雪貂怕被甩下去,连忙用小爪子扒住宋葭葭的衣襟,两颗黑豆子委屈地眨巴着,泪眼婆娑[这也不能怪我啊,我的机型版本太低,昨晚应该是内驱动力不足,突然断网了。下次我要是再嘎了,你让我晒会太阳或者月光吸收一番天地灵气,应该就能重启了。]
[原来是这样,阿统啊阿统,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鬼了。]宋葭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小桃听不见宋葭葭和系统的识海传音,只能看见一人一貂激动却又无声地在长蹿下跳。
小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好意提醒道:“小姐,我先服侍您梳洗和用膳吧。昨日琅霄仙尊留谕,今晨将会降临亲授。这可是无数修道之人求之不得的机遇,您可万万不能失期,冒犯了仙尊。”
[失期?]宋葭葭琢磨着这个听着陌生的词语。
雪貂解释道:[就是迟到。]
[千万不能迟到,不能迟到……]宋葭葭默念了几句,忽然满脸红光地捉住小桃的双手:“嘿小桃,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下一瞬,宋葭葭便觉得耳朵传来剧痛,她哎哟哎哟地痛唤出声。
只见身着一袭红衣,瑰姿艳逸的红衣美妇脸色铁青:“宋葭葭你倒是出息了,未出阁的姑娘家,竟敢说如此污秽的詈骂。”
“阿娘。”宋葭葭赔笑道,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今晨小桃在你的寝殿找不到你,一时情急,便给我传了讯息。”宁馥没好气地叉着腰。
小桃立即行礼谢罪道:“夫人,都是我不好,叨扰到您了。”
宁馥摆摆手:“你也是遵照我的叮嘱,要怪也是怪——”宁馥一个恶狠狠的眼刀瞟来,直剐得宋葭葭全身凉飕飕的。
宋葭葭经过昨天的短暂相处,已经发觉宁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连忙揪着宁馥的衣摆撒娇道:“阿娘,我昨日独处寝殿,实在是害怕,想找阿娘却发觉乾坤袋落在了用膳的前厅。”
小桃点点头:“小姐从小便怕黑,我才点了那么多蜡烛,要不我还是陪小姐同住——”
“不不不,这倒不用。”宋葭葭昨晚被系统的突然挂机吓了一跳,才造成了那么多乌龙。
宋葭葭的眼眸微垂,眼珠子飞速转动着,想多找几个理由在这里磨时间,好让自己第一天便迟到,从而使那个仙尊男主云听白更加地讨厌自己。
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宁馥开口催促道:“小桃,带着你家小姐去灵墟峰的峰顶恭候着仙尊的尊驾,莫要耽误了时辰。”
宋葭葭巴不得自己迟到,正要发挥演技假装肚子疼,却见宁馥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呀,为娘倒疏忽了一件事。”
宁馥沉吟道:“从前你甚少出入主峰,便没有给你配置坐骑。但你修为不高,还不能御剑,更别说完全不借助外物的御风飞行,出行实在不便。”
而小桃虽说有着元婴期的修为,但让小桃扛着或者背着宋葭葭上山下山的,也实属不太像话。
“坐骑?”宋葭葭双眼一亮,她不仅觉得有头坐骑出行很是拉风,更是想着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迟到,于是她连忙附和道:“好呀好呀,我想要头灵兽充作坐骑,最好来头狮子老虎的,那多威风呀,豹子,豹子也可以!”
宁馥的脸色却是猛然一沉:“你想要去驭兽峰?我不准你去那里。”
“这是为什么?”宋葭葭很不解。
宁馥不愿细说,脸色很难看:“那驭兽峰的峰主是我的死对头,我很讨厌她。”
“那之前的系——咳咳,绒球是怎么来的?”宋葭葭看向围在自己脖颈上的雪貂。
“这雪貂灵兽,是娘从宗门之外买回来的,今后你的坐骑娘也去外面给你买。”宁馥皱起眉毛:“反正别跟驭兽峰的人扯上关系。”
“那我今天怎么办呢?”宋葭葭拖长声音,露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娘,要不你带我出去逛逛,挑选坐骑吧?”
“胡闹!”宁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仙尊今日屈尊降贵为你讲学授业,你不去恭候着他的尊驾,竟还想着要外出。难不成第一天便要让仙尊动怒,将你逐出师门?”
小桃眼看宋葭葭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心求情道:“夫人,现下时辰还早,只要仙尊显形,我便立即传音告知您。”
宁馥想了想,她作为一峰之主平日里事务繁多,很难抽空。而这次既有她带着宋葭葭,瞬息千里,应当不会耽误。
更何况,那个人只有自己去了才好说话些,便妥协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快去快回。”
宁馥搂住宋葭葭,宋葭葭只觉面前的景象顿时变得天旋地转,就像是哈利破特之中的幻影移形,周围的一切景象仿若梵高的抽象画被融合成了一团虚妄,场景不断倒退,强大的气流甚至让宋葭葭无法睁开眼睛。
双脚再次触地,宋葭葭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晕乎乎地差点摔倒,只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雪貂瑟瑟发抖地围在宋葭葭的脖颈里[我感觉我差点断网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宁馥摇摇脑袋,忽然凑近几步,郑重叮嘱道:“你可别在你爹面前提到我娘俩来了这里。”
宋葭葭疑惑地望着眼前其貌不扬的木屋:“这是哪里?为什么不能提?”
“娘小时候带你偷偷来过,你竟一点印象都没了?居住在此的是铸器峰的峰主,也是我从前本家的表哥。他性子古怪,为人内敛,不善言辞,喜好独处,见了生人是能躲便躲,躲不掉便不搭理旁人。”
……这不就是现代的社恐吗?
宁馥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所以尽管他身为一峰之主,炼器技术极为高超,却甚少有人请得动他出手。但只要是他亲自锻造而出的法器,绝非凡品。”
宋葭葭像是个好奇宝宝般继续追问道:“那既然是娘的表哥,并非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为何不能让爹知道?”
宁馥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却不肯说。
想要吃瓜的宋葭葭怎肯善罢甘休:“娘不告诉我,那我就只能去问爹了。”
“你这白眼狼!”宁馥低骂一声,脸颊却诡异地红了:“表哥他,他曾经心悦于我,但后来我嫁给你了爹。而眼下几千年过去,他至今却尚未有过伴侣。”
原来这人是爹的情敌,还真见不得光。
宋葭葭想起宁馥说起那个驭兽峰峰主时咬牙切齿的含恨表情,老一辈的狗血多角恋还真是精彩,心底不由得想要继续吃瓜,却被开门的声音打断。
一个面容清俊,身着素杉的男人打开了门扉,看见宁馥面露惊喜,在余光扫到宋葭葭的时候,身材硕长的汉子却吓了一跳,像个鹌鹑似地便连忙要往内室躲。
“陆榆,你给老娘滚出来,这可不是旁人,是我的女儿。”
男人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半边身子,表情皱成了个苦瓜,像是十分艰巨那般,终于慢悠悠地站出来。
“我女儿好歹也要喊你一声舅舅,你摆出这副为难模样做什么?”宁馥没好气地开口:“喏,我女儿需要出行的乘骑法器,时间紧迫,你便随意锻造。但她尚是练气期的修为,不要做个什么需要太多灵气驱动的高阶灵器,只需灵石驱动的法器或宝器即可。”
“舅舅好。”毕竟拿人手短,宋葭葭十分乖巧地唤道。
陆榆听见这声舅舅愣了愣,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打了几个手势。
宁馥转过头问宋葭葭:“你舅舅问你想要什么款式的乘骑法器,飞舟,驾车,月轮,蒲团,宝盒,风火轮,亦或是仙子们时兴的花蕊?”
宋葭葭想了想,手舞足蹈地描摹出一个让宁馥和陆榆都十分疑惑的形状。
但陆榆锻造法器的本领名动天下,这个法器根本难不倒他,便只见他爽快地点了点头,钻进了内室。
“舅舅他为何只打手势?还是说……”宋葭葭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
宁馥的声音放低:“他之前嗓子受过伤,又不喜欢外出与人交流,久而久之就不会说话了。”
宁馥话锋一转,没好气地开口:“你想要的这玩意儿殊形诡状,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千奇百怪的骑乘法器,你是怎么有的这么奇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