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众人便准备进去。她回身看了眼沈清鹤,但也只是一眼,就打算抛下他。——反正他也说了他会在门口自己蹲着。
沈清鹤抬头看看这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门票的事情轻松解决。
逢夕甚至都还没走到位置上,他就已经追了上来。
她噎了噎,确实没想到他有这么多能耐,但既然他进来了,那也就随了他去。
逢夕被电视台的人簇拥到了第一排,他们还在与她介绍着今晚的演出:“今晚压轴的是一位近年在国内很火的青年钢琴家,在网上有一定的热度,您待会可以欣赏欣赏。”
她笑着点点头。在来之前他们就跟她说过了,这个应该就是今晚的主要看点。
也不知道沈清鹤怎么做到的,她坐下后,他很快也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了。
她没有太管他,主要将精力放在了舞台上。
演出很快开始。
前面几个演出过去后,很快就到了他们所推荐的、那位很火的青年钢琴家。
听见接下来是“沈清悠”的演奏时,沈清鹤微瞪大了眼,他下意识去看逢夕。
他并不知道这么巧,逢夕来看的竟然是清悠的演出。
好在她并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台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对她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场小娱乐。
紧张的只有沈清鹤。
她们两个还未见过面,也不知道……逢夕现在还记不记得她,或者,会不会被刺激起什么。
反正一将她们两个放在一处,他脑子里就警铃大响,她们还没怎么样,他倒是先乱了。
沈清鹤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了,后来的他已经能够理解逢夕真正在意与介怀的是什么。
他兀自提着心。
报幕结束后,身着一身米白色纱裙的沈清悠提着裙摆盈盈走来,面向观众。
而她只消一眼,就成功发现了沈清鹤和逢夕的存在。
——也由不得她注意不到,他们就坐在最前面也最中心的位置。而且逢夕在第一排,比第二排的沈清鹤还要显眼。
专业素养不允许她的笑容有一丝裂痕,她笑容的弧度不变,了无痕迹地继续她的演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鼓打得有多快。
她有无数个疑问,一时间完全无法得到解答,只能揣着它们演出。
今晚的演出她很重视,因为她提前得知剧院今晚的贵宾是北城电视台的领导。她最近正在申请与他们的一项合作,只是苦于没有桥梁,牵不上线,而今晚正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所以她刚才的目光也才会那么着重地落在那里。可哪里想得到,她一眼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逢夕,一个三年半不见的人。
——她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她会坐在贵宾席,甚至还坐在中心位?她跟北城电视台有关系?几年不见,她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清鹤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修补好了吗?
她什么都不知。
偏偏此刻无法解答任何一个疑问。她只能强自压下它们,手指落在了琴键之上。
以前的沈清悠,自信从容、优雅得体,很少有能让她的淡定破裂的事情。家人所给予的足够的爱是她最强的底气,她什么都不用怕。即使是在名媛云集的北城,她作为沈家千金,也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能居于前列。
可是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无声中悄然变化。
逢夕跟在宋卿时身边,原本以为是好事,毕竟她不在,爸妈的精力连分都不用分,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等她真正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事?跟在宋卿时身边所能得到的东西,远远比她一直固执地握在手中的东西要重要得多!她当时到底年纪太小,看不分明本质。
但是这时,后悔也晚了,逢夕与宋卿时之间的关系已是极好。至于其他人,宋卿时很少入眼。她甚至还主动去贴近过,只是半点效用也不起,他的眼里始终只看得见逢夕一个人。
这几年,瞧瞧宋卿时的地位崛起得有多猛,就能知道逢夕的背景有多硬。
起码,不管她做什么都有宋卿时给她撑腰。
只是可惜,她一如既往的傻,这些年在别的地方长进很多,在某些地方却毫无长进。她不知珍惜这些,竟然还离开了北城。
但沈清悠已经没空去理她,也没功夫去评判她的事情,因为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她发现,随着她的底气越来越不稳,她现在也是越来越容易不淡定了。从前那副睥睨着所有人、牢牢掌握住局面的悠然自得,渐渐在消失。
她不喜欢这样的不淡定,但是她根本握不住——情况失控得太快了,快到都不容她反应与处理。
一个是逢夕在推,一个是宋卿时在推,到最后,还有一个林衡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在推。
她简直要气急败坏。
一场演出结束,沈清悠先行退场。
在离开舞台之后,她的脚步一下子转急,找到一位比较熟悉的老师就问:“今晚电视台的人带了谁过来?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这我哪知道?不是他们台里的吗?那可能是什么客人吧。哎,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不是说今晚要找他们聊聊吗?你怎么还站在这?赶紧去啊,他们都快走了。”他看得都替她着急,带着她就一起往外赶,“待会机灵点儿,这件事要是成了,你的评选肯定妥了。”
问不出个答案,沈清悠心里没底。但是她猜测,能坐在中心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能说明她是被电视台的那些人看重的。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仔细揣摩好。
等走到逢夕面前时,她率先露出善意的笑,朝她轻点了下头。她们好歹也是旧相识,见面打个招呼,应该不大为过?站在她的角度,要是装作不认识那才是不对。
她原以为逢夕看见她时多少会有点反应,可惜什么反应都不见,连回应都只是礼貌地动了下嘴角。
她有些奇怪。但是任她再怎么在意,人家已经转走目光,听着身边人与她耳语。
沈清悠强撑着笑,看向沈清鹤,刚要说什么,却见他一直低下头,转开眼,压根就没准备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心下一沉。她原是打算和他们套个近乎,可看这情况,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逢夕装作不认识她也就算了,连清鹤都……
他这是要站在逢夕那边的意思咯。
她有些发闷。
但她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确实都乱了,只能放下他们,开始说起正事。
“您看那档节目的事情,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站在老师身侧,与逢夕身边的领导说道,“方总,我这边是真的很希望可以加入。”
方总摆摆手,“别急,我们台内还在开会,这档节目还在筹备阶段,人选都还没落实,放心。”
她放不了心。
人选还没落实,又不代表就会有她的一个名额。
她需要这档节目提高一下热度,然后成功评选上,再晋一级。
他们围着电视台的人说了有五六分钟,电视台的人就已经准备离开。
方总笑着打哈哈:“我们得先回去了,工作的事情改日再说。”
告完别后,方总给逢夕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请她先走。他们刚走出几步,还能听见他们说的话:“逢老师觉得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看得见,好几个领导级别的人物都很照顾她,都在主动与她说着话。
沈清悠目送他们离开,笑容慢慢淡下去。
她坐的是今晚贵宾席的中心位,自己只是为她演奏的人之一。
现在她又被这群领导簇拥,而自己想要他们一个点头都不太容易。
地位之差,一眼分明。
或许以前她不会注意这么多吧,但是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刻意地摆在了面前。
那群人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个人走进来。亦是一身严谨正装,与他们对话了几句,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逢夕身上。
这个人,沈清悠再熟悉的人不过,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北城大剧院,她亲眼看着宋卿时的目光全程落在为她拍照的逢夕身上。
眸光专注,很少将视线转移。
三年多之后,又是同样的情形出现。他的目光依然全都落在逢夕身上,眼里几乎看不见别人。
而上一次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清鹤,这一次也出现在了逢夕身后,紧紧跟随。刚才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好像生怕自己当着逢夕的面与他打了招呼。
不过三年半的时间,整个局面全部倾倒。她苦心握在手里七年的东西,几乎不剩什么。
沈清悠的视线尤其的冷。
凭什么逢夕什么都有了?宋卿时是她的,沈清鹤也是她的,沈家都是她的。甚至就连这群人,也都跟在她身边小心招待。
宋卿时好像感觉到什么,遥遥看来一眼。他看见她了,但也仅仅是看见,眸光很平静,很快又转回去。
沈清悠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后台。
宋卿时是来接人的,但是方总和逢夕话还没说完,他们今天想敲定下来邀请她的节目的事情。
这个事情他自然没法拦,毕竟——
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是以他只作陪同,听他们说话等了一会。
方总说:“刚才那位沈小姐想来的也是这个节目,她在网上最近热度掉了不少,想来这个节目提一提热度。但是我们还没敲定……对了,逢老师,您有什么看法吗?”
这是一档荒岛录制综艺,因为请的录制嘉宾都比较火,所以还在筹备阶段,就已经打出名气,不少人想来分一杯羹,沈清悠也是其中之一。当然,她不是想做录制嘉宾,只是想作为点评嘉宾,坐在那儿和大家一起看直播聊聊天。虽然只是聊聊天,但是他们上面对人选也有要求,不能太随便,目前定下的要么是有相关专业经验的人,要么是娱乐圈里很有名气的演员,确实还有空位,但也不能乱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为难,没有轻易答应下来沈清悠的加入。
至于逢夕,他们则是想邀请她作为专业指导人员进行相关指示。
她的存在跟沈清悠那些自然不一样,也不是一个档位。
既然他们询问她的意见,逢夕也就认真想了想。半晌,她说:“她不合适。”
根据他们目前的介绍,这个人一不懂,二不火,好像没什么需要她的理由。
可能有些答案就是需要别人来说吧,闻言,方总也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沈清鹤跟在他们旁边,只在听见这句话时,抬眸看了逢夕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逢老师您这边呢?”方总又堆起笑来,“不会占用您特别久的,您就答应了吧。”
宋卿时的视线也落过来,他等待她的回答。
时间一日一日再过去,如果没有事情拖住她的脚步,她没过多久恐怕就要离开。
其实刚才逢夕也已经做好决定,既然他们盛情相邀,那她也就不再继续拒绝了,她笑了笑,接下了这个活。
谈完事情后,她和宋卿时一起离开。
——沈清鹤还跟着。
宋卿时睨他一眼,“还没跟够?”
他抿紧唇,不大甘心地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
逢夕眉心一跳:“你还来做什么?”
“给你做保镖,或者给你提点什么东西,都行。”
她无奈道:“我不需要,也不用你做这些,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宋卿时亦是道:“明天不可能再让你找到办法进来。”
沈清鹤攥紧了手,他倔强地看向宋卿时:“她是我姐,我只是想……跟她多待待,你不能不让我见她。”
“有什么不能?”
这个男人霸道起来也是真的霸道,眉眼凌厉,半分不退。
“我妈特想我姐,我们是爱她的,从前那些都可以过去。我们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她不需要。”她现在连他都不需要,哪里会需要他们。
宋卿时断然否掉,再警告他一遍,“你不需要再来刻意找她。”
他的声音沉沉,好像一下一下地敲在人心口。
而逢夕始终未言,显然很是赞同他的话。
沈清鹤今天走的是死缠烂打的路数,偏偏半路杀出个宋卿时。对逢夕或许会有用的招数,对他来说就根本没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车离开,眸底晦暗。
半晌,他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阵无力感。
很想做点什么,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如果是在三年半之前,或者四年前、五年前……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