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不知道问问?”时忧圆溜溜的眸子一转,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可不是抛妻弃子的那种――”
“呸呸呸, ”她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抛朋弃弟,你别多想!”
易驰生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 倒也确实没多想。
在他的认知里, 穆嘉翊处于没吃上天鹅肉的单相思阶段,他姐还蒙在鼓里。
他此刻只在意一件事:“所以你不会走?”
“当然。”时忧用力点头, “我没同意。但妈妈元旦节可能会回来,如果再提起这件事, 咱们俩都得坚决拒绝, 这样她不会继续强求的。”
易驰生紧绷的神经落地, 松一口气:“嗯,那就行。”
时忧和妈妈关系更亲近些, 她也更加了解时惜莲的性格。
干练强势, 无论何时都是处于一副女强人的防备状态, 冷漠得像一具不含任何感情的机器。
但如果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挂在脸上的面子不会允许她要求下去。
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易驰生知道时忧不会离开,心情正高兴着,乖乖巧巧认了错。
“好嘛,以后不到处乱讲了,先问问你,也先选择相信你。”他仗着身高优势勾住时忧的脖子,拍马屁道,“我姐还是很靠谱的。”
“把你的手拿开,赶紧去厨房把白天剩的碗筷洗了,我要准备做晚饭了!”她气鼓鼓吩咐道。
易驰生得令,也生怕多呆一秒、脆弱的耳朵再次不保,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时忧这才想起来自己书包还没取,真是给急忘了。
路过鞋柜,却冷不丁重新发现一沓钱。
不算新,也并非全是百元纸币,不像是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她脑袋有些乱,抬头就看到易驰生哼着小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脑袋一片空白,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着。
“怎么了?”易驰生停下动作,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好笑。
时忧猜到什么,“你给我放的?”
“哄姐姐开心嘛。”易驰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话跟唱歌似的,抑扬顿挫带着调子。
在知道时忧的现金被易保万偷拿之后,时惜莲也提出过转点钱安慰她。
但当时她还附带着让他们转走的要求,时忧没觉得多开心,更加生气了,冷声挂了电话没要妈妈的钱。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易保万再无音讯,时惜莲更不会在被甩过脸色之后还给她转账补偿。
易驰生却记着姐姐的失落。
时忧鼻子一酸,又惊讶又欣慰,心里就过一股暖流,“你哪来的钱,这次比赛不是输了吗?”
“你弟我没有小金库啊?”
易驰生瞪起眼,好像在怒斥别瞧不起他。
时忧又不争气地想哭,她呜哇一声跑到易驰生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整个外套,“你关键时刻还挺靠谱,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骂你……”
接着却把那一堆明显是拼拼凑凑才找出来的钱塞回去,脑海中已经联想到了他翻箱倒柜的模样,时忧破涕为笑,“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易驰生愣住:“为什么不要?”
他猜到时忧最近有花钱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一下子取出来。
时忧无奈:“我还没落魄到找弟弟要钱的地步。”
“那你不打算买了啊?”易驰生挠挠脑袋,语气忧虑,“宋熙西不是说你最近在攒钱买东西吗。”
“怎么不买!”时忧扬声反驳。
那可是穆嘉翊的生日礼物,她时忧砸锅卖铁也要买!
就是不好意思花弟弟的钱罢了。
毕竟这事儿要是被易驰生知道,他估计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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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时惜莲果真从千里之外的鹏城飞了回来。
易保万对外还是保持失联关机的状态,没回家,倒让时忧和易驰生乐得清闲。
应付一个时惜莲已经够不容易了。
毕竟,她和半年不见的子女团聚是一回事,劝说他们转学又是另一件事。
“妈妈这次的单位很不错,明年可能还要去港城发展。”时惜莲一边给时忧夹菜,一边开口,“那边的高中好,都是国际学校,我现在经济负担越来越小,刚好能把你们接过去。”
易驰生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她哪儿还供得起两个人的学费,“算了吧,我和我姐在这儿就挺好。那边物价高,你自己能好好生活就行,何必把我们接过去。”
时惜莲一向直言直语,音色冰冷,“所以我说,你要是不愿意,让你姐一个人跟我倒是刚好。”
“……”当事人时忧无奈地插话,“妈妈,我觉得易驰生说得对,没必要再转学了。”
半年没见,时惜莲更加贴近网络媒体上所传播的“新时代女性”和“事业成功女性”,即便舟车劳累还是一身妥帖精致的职业装穿在身上。
从她手机型号和最近打过来的金额,都能看出她的生活越来越好。
果然,当初和易保万分居于她而言是一个正确决定。
一个上进,一个落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挤在这间筒子楼里的苦命夫妇。
时忧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这就是离婚的前兆。
他们两个人感情不和这么多年,还以“为了孩子好”的借口迟迟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而时惜莲妄图把她接过去,说不定就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一想到这里,时忧心中警铃大作,暗戳戳给易驰生递眼色,示意他们按照原计划进行。
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在时惜莲面前开腔,左右不过一个话题――
他们讨厌无休止的搬家和转学,更讨厌不由分说地被拆散和分开。
剩下的高中生涯,必需得在渝城度过。
果然,任时惜莲再精明强干,也不过是一个毫无经验、毫无对策的零分母亲。
她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是失败的,此刻也无法作出更加强硬的说辞。
元旦这天的大餐最终还是以无言落幕,让他们转走的话题不再提起。
时忧和易驰生相视对望一眼,都知道他们已经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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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惜莲在家的缘故,元旦放假的这三天里他们俩没能应邀出去玩。
元旦出行彻底泡汤,但“不说话难道在狗叫吗”的群里依然炸开了锅,大家正讨论接下来穆嘉翊的生日如何过。
宋熙西最先发话:「今年我是绝对不会陪你们男的打一晚上游戏了。」
蒋纠跟着附和:「臣附议!主要小北太难带了!」
郁风林:「……」
他发完一串省略号,干脆提议:「那就去游乐园?」
时忧在屏幕背后一阵欢呼,不忘打字,「好诶,我喜欢游乐园!」
蒋纠泼冷水:「不是,游乐园有啥好去的啊?还不如去阿翊家里过呢,又大又阴森,免费的鬼屋,骷欧纾
穆嘉翊:「?」
造谣还真他妈零成本。
易驰生懒得拿手机,直接用时忧的号在群里开麦,“蒋纠你一天到晚逼逼什么啊?我姐想去,那我也想去!支持的在群里扣1,不支持的回家抠脚!”
“我去,易驰生你恶不恶心!”蒋纠也跟着发语音大骂。
压根没人搭理他的炸毛。
宋熙西:「111!!!」
郁风林:「1。」
易驰生:「这就对了,1!」
时忧:「1111111111啦啦啦!!!」
最后剩一个穆嘉翊。
生日当天该是寿星最大,穆嘉翊一句话直接决定了1月5号那晚上他们去哪儿消遣。
蒋纠心里满是台球厅、电玩城和桌游室,再不济勉强带带郁风林也行,大家开个电竞房打一晚上。
反正比游乐场舒服得多,大冬天还是待在室内舒服些。
众人的期待落在迟迟没有发话的少年身上。
时忧心里也有些紧张,穆嘉翊看上去也不像会答应去游乐场的人。
没过多久,新消息终于冒出水面。
他没跟着扣一个“1”,反倒是发了一句话。
「我也喜欢游乐场。」
群里又炸开一串消息,是扣“1”党正欢天喜地庆祝着几家欢喜蒋纠忧的场面,似乎没人注意到穆嘉翊这句话有多么耐人寻味。
――也。
时忧脸上轰得发热,感觉眼前都变得晕晕乎乎。
他是故意在学她的语气。
暗戳戳地表示,他就喜欢她喜欢的东西。
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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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嘉翊中小学时期曾被穆梁斌培养成为竞速飞手,当时因为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休过一年学,实际年龄比同届的学生都大一岁。
所以高二这年,将迎来的是他的18岁生日。
成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意义重大,时忧更是深谙此理。
她在挑选礼物的时候便更加用心。
穆嘉翊看她最近神神秘秘的举措,很快就猜到了时忧心中所想。
“别挑了,你买的我都喜欢。”课间,他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抬眼,撞进少年似笑非笑的眸。
时忧神经收束,注意力集中在一根弦上,不由急急地压低声音,“学校里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关键时候见他迂回婉转不打直球,平常的话里总没羞没燥带着暧昧。
穆嘉翊觉得冤枉。
轻咳两声,故意开口,“我喜欢语文,在班主任王老师的课堂上聚精会神。”
“我喜欢数学,钻研题目废寝忘食。”
“我喜欢英语……”
“够了够了,你烦不烦!”时忧红着脸瞪他一眼,拉远距离不说话了。
穆嘉翊无声勾了勾唇角,她真容易害羞。
饶是穆嘉翊那样说,时忧还是不曾动摇自己送出无人机的想法。
上次看的那台mini,只能勉强支付得起一台裸机。
她想送得完备一点,是打算把其他配件全部买齐的。
这几天都在思考怎么把钱凑够,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时忧都不断切换购物软件的页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感觉,“忙呢?”
时忧头皮发麻,猛然藏起手机回过头,果然对上王胜仔意味深长的眼神。
浑身一激灵,她出口想解释些什么,下一秒突然想到这是在校外,被老师抓到玩手机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最后化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个微笑,时忧规规矩矩地站着,“老师好!”
玩手机的时候偶遇老师,对于高中生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然而,王胜仔下一秒出声时,时忧才知道被他发现自己在看的东西更算不上什么好事。
“你在给穆嘉翊选礼物啊?”
时忧在原地定住:“……”
那一瞬不知道是直接承认,还是先走个过场问问他怎么猜出来的。
算了,王胜仔和穆嘉翊关系不错,知道他最近生日也是正常。
而时忧对无人机毫无兴趣,在购物软件反复浏览也只有为他买礼物这一种可能。
不用问了,王胜仔肯定是这么猜出来的。
自从上次在串串摊前偶遇王胜仔,时忧对于这件事情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态度。
他怎么设想他们关系的,时忧不得而知,也无法直接询问,但总之,王胜仔没冷着脸训斥,应该就没有什么麻烦。
果然,眼前的班主任轻轻笑了声,矮胖的身体靠在边上的路杆上,此刻完全没有老师的做派。
倒更像八卦的,“奖学金还没下来,你正愁呢吧?”
时忧惊讶:“王老师,您是神算子啊!”
这种技术,在天桥底下摆个摊算命,都能成一门副业了!
王胜仔得意地哼哼两声,“你们这几个玩得好的,最近都在给他准备生日,我都晓得!”
“这一年都快过去了,期末考试马上来临,还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面!”
似乎老师的时间观念永远都是凭借考试来划分,不是“马上就考试了”,就是“该准备复习了”。
时忧耳朵都要起茧,还是乖顺地应下,“当然当然,我们都没忘了学习,可认真了!”
本以为王胜仔叮嘱两句就离开了,谁知他突然接着说,“老师这儿有一套全新的设备,你要不要?”
“什么意思?”时忧浑身都紧张起来。
“奖学金没到,你一个学生生活费肯定紧张,别提给他买无人机作为礼物了。”王胜仔幽幽开口,句句戳中时忧的心窝。
他笑呵呵地看着时忧,劝:“你也别买了,老师的这架刚好全新未拆封,拿去送吧,免得在挑挑选选、拼拼凑凑这件事情上浪费学习时间。”
“这不好吧?”时忧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天大的好事能砸到自己身上,更何况……她也不能白嫖啊,直接给老师钱他会要吗?
“你别操这个心!”王胜仔倒是镇定自若,“到时候从你的奖学金里扣,就当老师帮你预支了。”
“这么好?”时忧满眼不敢置信,心里却已经飘飘然,陷入开心的云团中。
如果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她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王胜仔嘲她一眼:“骗你干嘛!你也知道,老师对你们小年轻的这玩意儿也挺感兴趣,买了基础款却还没入门,哪儿有时间鼓捣啊,整天处理你们的事情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倒是真的,运动会开幕式时似乎还见王胜仔对穆嘉翊的无人机格外好奇。
时忧将信将疑,立马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那真是太谢谢老师了!遇见您这样的恩师,简直就是我三生的福气,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不给您丢脸!”
画大饼和吹彩虹屁是时忧面对老师的一贯伎俩,偏偏单纯如王胜仔,压根没从中找出一点作秀痕迹,完完整整听进去了。
还一边夸赞时忧,“这孩子,努力上进又会说话,真不错!”
时忧顿时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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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嘉翊生日在一月十一号,正巧是周五。
他本来就不是张扬的性格,从没在社交软件上填写自己的资料,也没发表过即将过生日的相关动态,班上的人对今天的特殊性一无所知。
可当那些大包小包的礼物盒堆到课桌上,垒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前几个月穆嘉翊放话拒收一切礼物,那些前仆后继的追求者倒是消停了许多,班上的人差点忘了这位爷的风光。
不禁在心里默默唏嘘,能弄出这么大阵仗的――上一次还是穆嘉翊的十七岁生日。
一进门,蒋纠这个大嗓门就开始对穆嘉翊进行无脑吹捧,不知道的还以为收礼物的人是他,“啧啧啧,我们阿翊的受欢迎程度放眼恭益还是无人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