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种程度,在时忧心里已经算是牺牲很大了。
穆嘉翊却不满于此,得寸进尺地打字。
「下次见面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放肆一点。」
那头,正难过得肝肠寸断、甚至还红了眼圈的人,看到这条消息瞬间傻眼了。
她一本正经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穆嘉翊只回了六个字。
「不撒手可以吗。」
想多牵牵她,多抱抱她,她把紧紧锁在自己怀里。
再不济,捧着她的脸安静看着,看她如何从脸颊红到耳尖和脖颈,也是非常可爱的。
屏幕那头的时忧光是看着这句话,就已经成了穆嘉翊想象中的模样。
微冷的室内,面部滚烫一片,她装傻打字,「蒋纠在群里@你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穆嘉翊睁眼说瞎话:「我不在线。」
他看都不用看,蒋纠要么是发了条搞笑视频和他们分享,要么是游戏里又五缺四找不到人开黑。
与他无关。
急需转移话题的时忧倒是自顾自去群聊翻了翻,大家正聊得火热。
穆嘉翊猜的没错,蒋纠先是五缺四找不到人打游戏,后来认命放弃排位,和宋熙西如火如荼地讨论段子,口口声声说出门早训的易驰生也神奇般地出现在对话中,时不时还要cue上一直没讲话的另外三个人。
郁风林嘛,肯定是印证群名“不说话难道在学习吗”。
至于其他两个人……
穆嘉翊还朝着聊天框乐此不疲地重复,「不撒手可以吗。」
时忧抠着手机边框,在安静的房间内心跳如雷。
还是头也不抬地回:「不行。」
下一秒,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聊天框顶头显示的不是她给穆嘉翊的备注,赫然写着群聊名称,“不说话难道在学习吗”几个大字。
时忧:――!!
糟糕!私聊发错成群聊了!!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群聊因为他们俩错频似的对话瞬间沉寂下来,时忧傻了眼,彻底忘记还有撤销这个功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在一众轻松欢乐的群聊中,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显得格外突兀――
宋熙西:「妈呀妈呀,知否好好看!!你们快去追!和我一起讨论剧情!!」
蒋纠:「(转发视频)乐死了,这狗跟听得懂人话似的哈哈哈!!」
易驰生:「你有毒吧,怎么每天刷的都是搞笑视频?」
穆嘉翊:「不撒手可以吗。」
时忧:「不行。」
……
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等反应过来想要撤回,但为时已晚,更何况大家的记忆也无法删除,在线的几个人肯定已经看完了。
思绪纷飞,大脑迅速运转,正想着怎么解决,群里终于冒出来一个新消息。
郁风林学着她的话说:「不行。」
好像只是打趣穆嘉翊一个人的抽风,帮时忧划清界限,和自己一起归到调侃穆嘉翊的人群中。
接着,大家成功被带偏,难得抓到能揶揄穆嘉翊的机会,齐刷刷地跟风回复,「不行。」
末了,蒋纠没忍住,直言不讳地嘲笑:「阿翊,你大晚上不清醒吧?和谁发消息发到这儿来了?」
穆嘉翊倒是淡定:「反正不是你。」
时忧此刻还心有余悸,要不是郁风林跟了那句话,大家把她和穆嘉翊的对话连起来看,说不定还真能观察出什么蛛丝马迹。
聊天有风险,回复需谨慎。
她长叹口气,打开和穆嘉翊的聊天框,确认没错之后,气呼呼地想要骂人。
穆嘉翊却云淡风轻地回到私聊界面,「接着说我们的。」
时忧咬牙切齿地打字:「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清清楚楚告诉你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穆嘉翊回得莫名其妙:「你对我真好。」
时忧:「?」
……哪里好?
他接着解释。
「我懂。」
「时忧说不行就是行。」
第65章 情人节
时惜莲今年的春节假期放得很早, 没多久回到渝城,把时忧和易驰生接到了乡下老家。
彻底没了机会见面,穆嘉翊像从前的无数假期一样, 独自拿上行李出门旅游。
时忧知道这件事之后很紧张,握着电话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你一个人吗?”
“没事。”穆嘉翊笑着宽慰,“又不是第一次了。”
郁风林的母亲也在前年回来了, 他在家里被□□, 不能出门。
不然他也会跟着一起去。
穆嘉翊和他都是摄影爱好者, 曾带着无人机和相机去过很多地方。
――出发点又有些不同。
郁风林更向往自由, 热衷于窥探祖国河山。
穆嘉翊独爱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出门转只是为了消磨冗长而孤寂的光阴。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厌世的人,不曾追求过什么。
只不过, 这一次在出门前,却多了几分别的期待。
“我会拍照给你的。”他在电话那头保证。
时忧很开心,声音清脆又昂扬:“那我也可以云旅游啦!”
穆嘉翊低低地笑:“毕业之后, 我还能带你来一次真正的旅游。”
“那得一年半之后了!”时忧掰着手指算, “你不会是在画大饼吧?”
“……”穆嘉翊冷哼,“爱去不去。”
时忧噗嗤笑出声, “哎呀,逗你的!”
穆嘉翊这次的目的地是东北, 从渝城出发, 总共去了五天。
大冬天从零上几度的地区飞到零下三十度的地方, 时忧听着都觉得冷。
后来穆嘉翊告诉她,他这次旅行的最大目的其实是给她拍雪景。
没能带她去缙云山赏雪, 就把千里之外的风景用镜头记录, 定格在画面中带回来给她看。
照片里有冰雪大世界、太阳岛雪博会、银装素裹的中央大街、能看到极光的漠河小镇……
穆嘉翊话少, 吝于形容与介绍,除了照片与视频外往往只有只言片语,但不妨碍时忧透过他的镜头去体验和感受。
即便隔着屏幕,她仍有种身临其境的兴奋感。
五天梦境似地过去,很快就到了过年。
穆嘉翊回渝城的那天正好是除夕,正好赶上年关春运,机场乌泱泱挤满了人,回程的路比以往折腾得多。
时忧那天晚上被三姑六姨一起叫去看春晚,几乎没机会碰手机。
或许是心不在焉还想着他的事,就连电视机别出心裁的小品和节目都没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跨年最后半小时,终于还是捱不住,硬着头皮和家人扯谎,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视频通话打过去,时忧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接通。
像是一直在等。
他那头晦暗得很,装修本就是暗色系,还只开了一个微弱的壁灯。
哪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反观时忧这边的画面。
乡下的老家在近年翻修后,是干净简洁的现代化风格,时忧没关门,客厅内张灯结彩、满室亮堂的光景也一览无余,随处可见红红火火的小摆件,说不上多好看,但很喜庆。
截然不同的画面被放在同一块屏幕内,明度对比太过强烈,两个人显然都发现了这一点。
时忧瘪瘪嘴,不满地想,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知道对身边人和陌生人好,不知道对他自己好。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来,时忧闷闷地抱怨,没头没尾地说:“穆嘉翊,你怎么这样啊!”
穆嘉翊反倒朝她笑:“你说说,哪样?”
时忧只幽怨瞪他,不说话。
她在心里怪他,却也怪自己。
穆嘉翊一颗真心给她,而她却不知道如何温暖回去。
她太没用了。
穆嘉翊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对着屏幕摇摇头,又岔开话。
看着她大开的房门,颇有些讶异:“这下不怕易驰生突然进来了?”
“你懂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时忧如是解释,又说,“更何况,易驰生还在隔壁陪表弟玩儿呢。”
穆嘉翊抬眸地看她一眼,略有诧异,似乎没想到易驰生还有这份闲心思。
时忧点点头,又耐心解释,“他这是在长辈面前刷好感。”
似乎是妈妈这边的娘家人讨厌易保万,亲戚们对易驰生也颇为不待见。
人在环境中活着,是能分得清被爱和不被爱的。
所以易驰生在外婆这边,一向收敛脾性,低眉顺眼。
穆嘉翊知道时忧家庭关系也比较复杂,轻微蹙眉,好半晌没说话。
末了,突然开口,“你也去客厅吧。”
“为什么?”时忧问。
穆嘉翊只是摇摇头,他不想时忧因为他被数落。
大年三十,她既然有家可回,还是把时间留给自己的家人吧。
不像他。
眼见着穆嘉翊要挂电话,时忧差点被气笑了,“那你怎么办。”
“我?”穆嘉翊不以为意,“玩会儿消消乐吧。”
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亲戚家孩子陪着开黑,单机游戏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少年眼睫微垂,冷峻面容上还沾着舟车劳顿的疲倦。
语气是满不在乎的,时忧却从里面听出了牵强。
又来。
穆嘉翊最喜欢在不开心的时候玩开心消消乐。
她盯着屏幕,看他旁若无人拿起平板,终于冷哼:“你不是早就通关了吗,还能玩什么?”
穆嘉翊一噎,掀起眼睫,没说话。
视频通话的画质模糊了真实的肌理,本该面对面相见的人不得不隔着一块发光的电子屏幕聊天说地,感官的刺激变得单薄,心跳的声音却更加清新。
穆嘉翊的喉头发涩,那双幽深的瞳仁被长睫遮盖,他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变相地承认时忧的话。
看到他的反应,时忧得逞地笑,语气轻快悠扬,“你别挂电话,我也不在房间待着,我去院子里带你看烟花。”
一阵OO@@的响动从听筒传出,她说着便拿起手机,飞快地从客厅内一众坐着的长辈边跑过。
那天是二零一九年二月四日,阖家团圆的除夕夜。
穆嘉翊神色冷淡地看着手里的平板,开心消消乐最新关卡停留在1950关便止步不前,连程序员都忙着过节,没时间设计新的主线。
而时忧却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举到夜空下,执拗又单纯地和他一起看烟花,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迎来新年的钟声。
“马上就要倒计时了!”
很快,时忧兴奋地在原地跳起来,手机里的画面被晃动得更加不清晰。
房子内也传来电视节目上主持人的喊话声――
“3!”
“2!”
“1!”
“穆嘉翊,新年快乐――!”
她压制着声音喊,没敢让不远处的家里人听到,语气却真挚激动,恨不得透过屏幕把话音传到他的耳朵里,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好在穆嘉翊这边安静,她富有感染力的祝福瞬间就充斥了空荡荡的房间,温暖得能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看着屏幕里的她,穆嘉翊轻笑,回,“新年快乐,时小忧。”
这是他们的第一年。
-
新年伊始,大家忙着四处拜年走亲戚,穆嘉翊成了整个朋友圈最清闲的一个。
他百无聊赖,终于下了决定,在初二那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王胜仔打了声招呼,登门拜访。
“来就来,你还带什么东西……”王胜仔拿出给他穿的鞋,一边从他手中接过,直至看到其中最显眼的两盒“旺仔牛奶”,还是没绷住,拍了他一下,“你小子!”
学生私底下的调侃,其实老师们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说他长得像旺仔,提起他时也没大没小喊着“仔仔”。
只要不是当着他的面太过分,王胜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穆嘉翊这种特意买了两箱旺仔上门拜年的,绝对是空前绝后只此一人。
穆嘉翊挨了一掌还面不改色,“买给您喝的。”
“你看我家里谁喝这玩意儿!”王胜仔没好气,数落了一阵,去给穆嘉翊倒水。
别看穆嘉翊以前在学校混,天天被王胜仔骂。
但两个人的师生关系算是很不错的那种,他提起自己的家庭状况也不避讳。
准确地说,年级里那些毫无边界感的百事通们已经把老师的私人生活扒了个遍。
只要有心了解,都能打听到王胜仔颇为坎坷的感情经历以及人生经历。
他年轻时说得夸张点就是个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二十个小时都在学校,算得上是年级里的中流砥柱。
班主任的工作日夜操劳更催人老,他对自己的外表打扮也不甚在意,身边愣是一朵桃花也没开过,感情经历如同荒漠。
再加上学生私底下说过的那点,他嗓子落下病根,一直都有点问题。
说话细声细气,很容易被那些刺头学生恶意地讽刺娘炮之类。
就这样一直独身过着,到了三十多岁才靠他人介绍认识了个姑娘。
感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在他看来那叫惺惺相惜,在对方姑娘看来那就是单纯凑合。
领证当天就出了件大事,王胜仔父亲病重,马上要面临大堆麻烦事儿要处理,还有一大笔手术费治疗费压在身上。
现在回忆起来都挺荒谬――证是上午领的,婚是下午离的。
别人可不管他到底是结过一天还是结过一年,二婚说上去就是不好听,答应和他接触的姑娘就更少了。
以至于现在,王胜仔都一直未娶。
命运待他不公。
在死神手里拉扯了几年,父亲最终还是没挺过去。王胜仔也大病一场,在工作方面逐渐不受重视,这才被分到了年级吊车尾的理科班。
大过年的,谁也不愿谈及这事儿。
穆嘉翊把两箱旺仔牛奶连同其他补品一起放置好,略过这个话题。
王胜仔也不在意,他早放下了,心里的免疫力越来越强,反倒还能在穆嘉翊面前自嘲两句。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笑呵呵地,“我也没什么儿女,你这小子倒是第一个给我拜年的晚辈,不给红包我都说不过去了,拿着拿着……”
穆嘉翊没推脱,下一秒却始料未及地也拿出一个大红包,分量绝对不薄,难得也跟着勾出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