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巧巧纠结了一会儿,拿着房卡去按电梯。
秦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猥琐地说:“飞黄腾达了,别忘记我啊。”
舞池中的精灵宛若变为了提线木偶,岳巧巧僵硬地走入电梯。
此乃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苏嘉难以避开。
电梯门合上,秦总回过头就看到了她。
接连的无心耳闻,苏嘉有点泛恶心,视而不见地往前走。
秦总却跨步,挡在她跟前。
苏嘉拉住身上的披肩,冷眼睨他:“你确定要拦我?”
“纪总的人,我当然不敢拦。”秦总笑得流里流气,递上一张名片。
苏嘉不接,“我学的是法律,你应该不会想要联系我。”
秦总非要朝她手上塞,暗示:“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中年男人身上的味道难以入鼻,酒精混合尼古丁,还有不知名的香水。
苏嘉的反胃感又重了几分,忙不迭往后退,轻薄的名片飘落到地上。
秦总不恼,色眯眯地扫视她出挑的身材:“纪总哪天不要你了,来找我。”
苏嘉拧眉,胸腔起伏加快,没好气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连纪玄屹都瞧不上了,会瞧得上你?”
她斜他一眼:“凭你比他老,比他丑吗?还是凭你比他秃?”
秦总轻嗤一声,摸了一把不浓密的头发,咬牙切齿:“不愧是学法的,嘴皮子厉害。”
“多谢夸奖。”苏嘉无心和他这种人久待,大步走去洗手间。
硬塞名片时,秦总触碰到了苏嘉的手背。
小面积接触,但她嫌恶得不行,一遍遍在水龙头下冲洗。
把那块皮肤揉搓到泛红,都不停歇。
洗手间人来人往,疑惑地朝她递眼色。
苏嘉垂着脑袋,目光所及仅有自己的双手和哗哗水流,长睫掩饰下的双眸,汹涌如海啸,又冷沉如幽潭。
不知过去多久,洗手间传出敲门声。
大家都是直接推门,这还是第一个选择敲的。
洗手台别无旁人,咚咚的扣门声太烦,苏嘉终于肯关掉水龙头,扯纸巾胡乱地擦擦手,给人开门。
不想会是纪玄屹。
走廊暖黄的灯光跳跃到他线条犀利的侧脸,清晰了一部分慌乱。
依据他右手抬起的高度判断,苏嘉要是再不打开的话,他恐怕会擅闯女洗手间了。
苏嘉一心在洗手上,没怎么管披肩,一半滑到地上都不知情。
瞧见她大半玉净的肩膀露在外面,纪玄屹眉心微动。
他干脆扯掉了那块中看不中用的披肩,扔进垃圾桶,脱掉自己的西服外套,取而代之。
苏嘉任由他,只问:“晚宴结束了吗?”
纪玄屹:“没有。”
苏嘉黑睫低垂,悄声回:“哦。”
纪玄屹用西服把她包裹严实:“不想待了?”
苏嘉回了一个低低的“嗯”。
纪玄屹搂上她的肩:“好,我们走。”
第38章 圈子
晚夜孤星, 华灯通明。
苏嘉和纪玄屹出了酒店,司机把车开过来。
恰逢旁边停下一辆帕拉梅拉,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加大衣的端庄女人下车。
她高举手机,同人讲电话:“对, 我到了, 马上进来。”
“才在工作室改完方案, 原本不打算来,但是我听说……”
讲到一半,她突兀地止住话头,视线转向苏嘉和纪玄屹。
苏嘉的心情沉过头顶积压已深的阴云, 草草对视,发现并不认识,便收回了眼。
纪玄屹望过去, 瞧清楚是江樱,没打招呼, 拥着苏嘉上车。
猝不及防的撞见,江樱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泛白, 忽略了听筒中朋友的呼唤:“喂, 你还在听吗?”
她凝视库里南平稳地开出去,和电话里的人说:“我刚才想起来,工作室有一份文件漏签了, 我还是不去了。”
庄重大气的车身划破浓稠的暗幕,车顶的三千繁星永恒璀璨。
后座上的苏嘉软靠在纪玄屹怀里, 第一次无暇欣赏这方别致的星空, 极其疲倦, 极其想要大梦一场。
然而她一闭上眼睛,有幕布自动横亘, 播放今晚的点滴。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那些或轻傲或鄙薄的眼神。
不胜其烦。
苏嘉倏然睁开眼,六神无主地盯向前方。
纪玄屹偏头瞅了瞅她,小姑娘面无喜怒,失了一丝灵性,状态很不寻常。
他抬腕看表,捏了捏她的手,好商量地问:“时间太晚了,去我那儿,行不行?”
苏嘉顿时打住神游天外,双手乱动,企图坐直身子。
纪玄屹清楚她在担心什么,抱紧说:“乖,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
他贴着她的耳,慢条斯理地补充:“顶多亲一会儿。”
苏嘉习惯了他的浪荡不羁,会羞赧会还嘴,但此刻,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堵。
她依旧挣扎着坐起来,面对他,煞有介事地喊:“纪玄屹。”
“嗯。”纪玄屹怀里的软玉娇香溜走了,只感空荡,退而求其次地去拉她的手,“怎么了?”
苏嘉抿起红艳的唇,内心挣扎一番,缓慢地问出:“你,喜欢我吗?”
她后知后觉,他们之间,未曾涉及过这个话题。
这个理应早于亲密关系开始前,最基础,最纯粹的话题。
苏嘉忐忑注视纪玄屹的眼睛,企图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细节。
纪玄屹显然没料想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继而流利道来:“不喜欢的话,不会去招惹你。”
答案是苏嘉所盼望的,她甚至没在他眼中找出半缕虚假和掩饰。
但她轻松不起来,呼吸更为沉重,拔起萝卜带出泥一般,涌现了数不胜数的疑问。
他喜欢她什么呢?
年轻?漂亮?
亦或是……身体。
苏嘉瞧着纪玄屹脖颈上显而易见的吻痕,联想到自己背上的那枚。
联想到那些热烈,那些旖旎。
过去一个月,他对她总是迫不及待。
苏嘉黯然地垂下眼,像泄了气的皮球,往任何一个方向行径,都举步维艰。
纪玄屹坐去她身侧,重新抱上,询问:“今天晚上除了岳巧巧扔飞镖,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儿?”
她太反常了,不止这个突兀的问题,还有她先前去洗手间的时间。
若不是他不放心,找了过去,不知道她会在里面待多久。
纪玄屹的西服给了她,车内暖气又足,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苏嘉侧脸紧贴他的衬衫,清楚地感受他心脏的起伏。
她沉默须臾,如实说:“我碰见姓秦的劝岳巧巧去陪那个姓杨的睡觉。”
纪玄屹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杨总又是掌管娱乐公司,出了名的会睡女人。
但他能理解还未出入社会,领会卑劣人性的单纯大学生的无法接受。
纪玄屹拥着她的手臂紧了些许:“还有吗?”
檀木香抚慰人心,苏嘉闭上双眼,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姓秦的和我说,你,你以后不要我了,叫我,叫我去找他。”
她讲得磕磕巴巴,似是难于切齿。
纪玄屹眸子一暗,光亮尽数熄灭,潋滟水波极速抽干,化为无尽黑洞。
他下颌蹭着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温声说:“宝宝,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或者你多看他们一眼,我都会不舒服,我怎么会把你推给别人。”
苏嘉没有多欢喜,心里反而犹如被塞了一团湿哒哒的棉花,闷得发慌发涩。
现在不会,以后呢?
就像黎烁小姨说的,过了新鲜期就难讲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纪玄屹吻在她的发丝上,蛮横的语调由强烈的占有欲支撑,“只能是我的。”
苏嘉伸手环住他的腰,拼命地抓住衬衫,抓得质地良好,熨烫平整的面料全是褶皱。
“至于姓秦的畜生,”纪玄屹声调平缓,却有一种无风起浪,遮天蔽日的阴狠毒辣,“他会后悔的。”
苏嘉扎在他怀中一动不动,这一晚的状况层出不穷,桩桩件件,一次次地刷新她的三观。
刷新她对纪玄屹圈层的认知。
那些曾经仅在姚林下话语中的描述,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她贫瘠的想象力。
现实永远比耳闻,比想象,惊悚恶心千万倍。
苏嘉累到了极点,纵容自己放空飘忽。
如同一只不慎卷入风暴的木筏,已然身处无边无际的汪洋,赤手空拳,只能随浪浮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力探究。
谁叫她一开始不当心。
最终,苏嘉去了纪玄屹的家。
因为她早就预计慈善晚宴会持续到半夜,不可能按时回寝室,提前在宿管阿姨处请了假。
纪玄屹带她进了上回换礼裙的次卧,也是和主卧只有一墙之隔。
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苏嘉才瞧见,步入式的衣帽间悬挂的全是女装。
绝大多数粉白卡通,甜系少女风,和整体的室内装潢格格不入。
她狐疑地望向纪玄屹,神色沉闷。
“想什么呢?”纪玄屹曲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我这套房子没来过其他女人,这些全是给你准备的。”
苏嘉的奇怪不减反增,她今天晚上过来,可以说是临时起意。
纪玄屹洞察秋毫的本事一绝,看破她的心思,解释:“你第一次来以后,我就让阿姨准备了。”
他偏头向她,暧昧地笑:“我知道你早晚会过来住。”
他在宴会上饮了酒,稀薄的酒香混在暖热的气息中,洒在苏嘉感觉灵敏的侧耳。
她一阵酥痒,也一阵自嘲。
“你是吃定了我吧。”苏嘉气鼓鼓地说。
纪玄屹揉揉她的脑袋,带她去挑选睡衣。
也许是顾虑她会不喜欢,日常的秋冬睡衣都买了七八套,以供任意选择,苏嘉拿了一套白底黄花,印卡通向日葵图案的。
她去浴室洗漱的期间,纪玄屹坐去窗前的沙发上,敛了所有情绪,不动声色地敲打手机。
等苏嘉躺去床上,他给她盖好被子,在额头落下一个吻:“晚安。”
苏嘉:“晚安。”
纪玄屹才退了出去。
凌晨十二点半左右,于北城的某些地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狂欢的伊始。
纪玄屹不可能这么早睡,换上运动装去了器材室,启动跑步机。
没跑满一个小时,丢在旁边桌上的手机疯狂震动。
房间隔音效果好,传不出去,纪玄屹未加理会。
跑足时间,他迈下跑步机,一边扯毛巾擦汗,一边捡起手机查看。
一二十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
这会儿,又进来一个。
一串陌生数字,但纪玄屹清楚对方是谁,接起来,淡声嘲讽:“秦总还有空找我?”
秦总粗狂的大嗓门刺耳:“纪玄屹,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纪玄屹咕噜灌了几口冷水,不徐不疾:“你对我的女人想入非非时,就应该知道有这个下场。”
“你为了一个臭娘们和我动真格的?不怕被人笑你傻缺。”
秦总气急败坏,口无遮拦,“今天是你的女人,明天还是吗?到时候我要来睡一睡怎么了?”
纪玄屹单手把矿泉水瓶捏得面无全非,低沉的嗓音不寒而栗:“截断你的几个重要合作只是开始,你在外面的飘飘彩旗和转移婚后财产的腌臜事儿,很快会传到你老丈人耳中,他会支持女儿和你离婚,让你净身出户,从此北城再也不会有你这一号渣子。”
“你敢!”秦总暴躁地嘶吼,“纪玄屹,你一个毛头小子,不要太嚣张了。”
纪玄屹冷道:“嚣张的是你,靠岳父岳母扶持,还管不住色心。”
“你不一样?你以为那个大学生是善茬吗?你知道她怎么拒绝我的吗?”
秦总呵呵嗤笑,“她说我没你有钱有势,没你长得好,她年纪还小,读的是名牌大学的好专业,身边全是国内最优秀的一批,将来不可能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会不会遇到比你更厉害,更好看的?女人变起心来,你觉得你挡得住吗?”
纪玄屹罕有地沉默了,一扬手,矿泉水瓶砸入角落的垃圾桶。
哐当一大声,垃圾桶翻倒在地上。
“我看女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你现在护着她,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惨。”
秦总怒到了魔怔,癫狂大笑:“我等着看她把你甩了,投入其他男人怀抱的那一天。”
纪玄屹剑眉紧锁,“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他猛地掐断电话,回主卧洗澡。
良久泡在浴缸,困意全无不说,烦躁层层上涌。
纪玄屹起身系好浴袍,走至房间中央,盯向与隔壁次卧毗邻的灰墙,目色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