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垂首,磨蹭她的发顶,缱绻话音藏了两三分委屈:“这段时间,我好想你。”
一室空旷,余音袅袅,苏嘉眼角滑出了热泪,哽咽道:“我也好想你。”
纪玄屹揉揉她的脑袋,轻盈的吻落在额上,低声问:“再睡一会儿?”
苏嘉昨夜在摇椅上睡得不算舒坦,点了点头,习以为常地在他踏实的怀抱中,寻一个惬意的睡姿,安心赴梦。
纪玄屹何止昨天一个晚上睡不好,她和他冷战多久,多少天不去他那里过夜,他就有多少辗转反侧。
当下好不容易重新抱上她,他久违地陷入了深睡眠。
苏嘉这一觉睡得尤其之久,睁开眼时,已是日光充沛的午后。
纪玄屹早她一个小时醒来,清洗完毕,端一杯清酒站去客厅,接了一系列源自北城的电话。
有商业上的节日问候,更有大哥纪玄策的。
他说的无非是大宅目前的情况:“爸妈还在气头上,你找个机会服个软,说些好话哄哄他们,你忙完蓉市的事情,早些回来,毕竟是过年,爸妈重视一家合乐。”
纪玄屹既然决定过来,便不惧任何后果,平淡地回:“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出来时,有意给主卧留了一条门缝,此时透过缝隙,传出细微的响动。
纪玄屹两句话结束通话,推开卧室的门,小姑娘已然掀开被子,钻进卫生间洗漱。
他后脚跟过去,给她挤上牙膏,放好漱口水。
苏嘉睡眼朦胧地举高牙刷,老实地刷牙,身后的男人却永远学不会这个词语,手臂绕过她的腰身,从后搂住。
“我刷牙呢。”苏嘉条件反射地扭动上半身,困意散了小半,含混不清地说。
纪玄屹俯下身,埋脸在她上颈窝,唇瓣擦着白玉般的肌肤:“我好想你。”
简单的几个字,今日第二回听见,苏嘉由不得心软,放纵他拥着。
数日的间隔,纪玄屹确实是太想太想她,清晨考虑到她又累又乏,半点没闹她,此刻在她的颈部轻嗅须臾,覆上湿润的吻,良久厮磨,欲要留下痕迹。
酥麻和浅浅疼意传开,苏嘉惊得一个挣扎,忙不迭先把牙刷好。
她放下牙刷和漱口杯,来不及转身,已被纪玄屹翻了一个面,抱上洗手台,滚烫的吻以纤细的脖颈为指引,忽而往上,又往下。
坐在洗手台上的苏嘉略微前倾身体,藕节似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垂去身后,缠绵到衣.不.护.体的紧要关口,颤声说:“我,我好饿。”
“哪儿饿?”纪玄屹抵住她的额头,左手在腿.根流连,风流地问。
苏嘉羞恼地咬紧牙关,用被他消磨殆尽的绵绵力道去推他。
纪玄屹莞尔一笑,替她穿好睡衣,抱去外面,叫人送来餐食。
送餐的服务员能说会道,专挑吉祥话:“新年的第一餐吃汤圆,一年都会圆圆满满。”
苏嘉回以甜美的笑,端上一碗汤圆,吃得欢喜。
服务员退出去,纪玄屹斜身向她,不着调地说:“我新年第一餐吃的你啊,岂不是一年都会甜甜蜜蜜。”
苏嘉脸热,弯起胳膊肘杵他:“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是堵不上。”纪玄屹对一切甜食无感,敷衍地吃了一个,“嘉嘉才堵得上。”
“你快闭嘴!”
今天晚上,酒店如常延续昨日,不对外营业。
纪玄屹召集留守的员工小聚,在大堂包饺子。
苏嘉包饺子的手法深得外婆的真传,边缘褶皱精致,恰如一轮弦月。
她有一段时间没包过了,和孟姐几个会包的凑在边角,嘻哈打笑,玩得不亦乐乎。
中途,孟姐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枚硬币,提议:“我们把这个包进去,谁吃到,今年就会福气多多。”
做一锅饺子的诸多步骤中,养尊处优的纪玄屹一样不会,勉强能够跟着大厨,烧水下饺子。
足以容纳二三十号人的大长桌上,苏嘉坐在中间段,接过纪玄屹端来的水饺,满满当当的一盘,她津津有味地蘸辣椒油。
纪玄屹用干净筷子,又夹了两个饺子给她:“多吃点儿。”
牛肉芹菜馅的饺子,可合苏嘉的胃口,她一心扑在美味上,没太在意纪玄屹的举动。
疏忽,她咬到不同寻常,仔细一瞅,是那枚硬币。
另一边的孟姐眼尖,叫起来:“呀,唯一的硬币被你吃到啦?好福气啊。”
其他人附和:“够幸运哦!建议等会儿去买一张彩票。”
“新年的好兆头啊。”
苏嘉取出硬币,乐了片刻,禁不住细想。
这个饺子原先似乎不在她的盘子里。
她偏头望向给饺子的男人:“你不会是故意把它给我的吧?这是你的福气啊。”
纪玄屹深邃的蓝眸弯出浅淡弧度,柔和多情:“我所有的福气都是你的。”
“我们嘉嘉从此以后,一定会是小福星。”
高朋满座,华灯璀璨,苏嘉迎上他旖旎的视线,双眸笑成了月牙。
一大群人热闹完,进入顶层的套房,苏嘉迫不及待地转身,双手搂抱住纪玄屹的劲腰。
纪玄屹一挑眉,尾音上扬,蔫坏儿地问:“抱得这么紧,想招我对你做什么?”
苏嘉侧耳贴着他的左胸膛,听怦怦的心跳:“谢谢你。”
在除夕夜跨越千里,披星戴月地飞到此处,今晚又召集员工,同她包饺子。
她心如明镜,他这是在陪她过年。
过一个欢腾、有氛围的年。
纪玄屹捏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咬下唇:“叫你不准和我客气。”
苏嘉踮起脚尖,吻了吻他:“你明天回北城吧,我还要在这边待几天。”
一天不到,他的电话响了多少次,被多少人催过,她不是毫不知情。
“来让我摸摸,良心是不是又不在了?”纪玄屹揉上她左侧的酥软,使了力道,“我才来就要赶我走?”
苏嘉赧然,拽下他乱动的手:“不是,你回去忙你的。”
纪玄屹撩起她垂落耳侧的一缕碎发,绕上手指:“我说了,我是来接你的,你哪天走,我就哪天走。”
苏嘉讶然:“可我至少要等到初五,我要去看迁外婆的坟。”
纪玄屹不假思索:“我也去。”
苏家那些不可理喻的人肯定会在,他说什么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苏嘉惊怔,迁坟不是儿戏小事,到场的人全是外婆的后辈。
她指尖不自觉拉上他的衣服,忐忑地问出:“你……以什么身份去?”
这句问话包含的重量几许,明眼人都能听得透彻,纪玄屹眸色不着痕迹地变了变。
倏忽,他曲指一刮她秀挺的鼻梁,声线一如既往的闲散:“当然是以老人家的外孙女婿。”
第63章 回程
农历初五, 乍暖还寒。
苏嘉在除夕那日,听彭淑芬详细讲述过迁坟的流程,天不见亮就会开始,正午十二点之前必须结束。
因此, 苏嘉和纪玄屹在这一天设置了有史以来最早的闹钟。
生物钟遭到破坏的苏嘉可以被闹钟叫醒, 但忍不住哈欠连天, 还是纪玄屹先下床,去衣帽间给她找衣服。
苏嘉带过来的,有几件是他前段时间让品牌送来的春节新品,大多是喜庆的中国红, 他挑选了一套庄重黑色,为她套好。
纪玄屹提前安排了两辆车,他们坐在第一辆, 径直前往外婆的旧墓。
迁坟事大,苏家老小不敢怠慢, 到得极早。
荒芜山坡上,苏建川、彭淑芬和苏杰一家三口旁边, 站有一位瘦成竹竿的年轻小伙。
是苏杰那个凭借一张照片和一面之缘, 就对苏嘉起了歹心的兄弟曹志。
自年夜饭上闹过不愉快之后,他们谁也联系不上苏嘉,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今天会出现, 苏建川和彭淑芬一合计,让曹志跟了来。
曹志打着哈欠, 借着一夜不歇的路灯俯瞰下方独一盘旋的大道, 等人前来。
他吊儿郎当地抖着一条腿, 和苏杰说:“你姐读的大学牛逼,又去大城市逛了一圈, 瞧不上我这种没念书了吧?”
不远处的苏建川耳闻,唯恐二十万彩礼不翼而飞,上赶着接话:“怎么会,我们的家庭情况能和你家比?她能被你瞧上,是她的福分。”
“她上哪儿去找你这种条件的?偷乐着呢。”
“叔给你打包票,只要你和她多处处,绝对没问题,你们想什么时候办好事都成。”
曹志被一连串的恭维取悦到了,踮起的右腿抖得更厉害。
几个人聊得正起劲儿,山脚公路驶来两辆磅礴高调的车。
黎明前的至昏至暗,一伙人朦朦胧胧地瞧清楚车型。
年纪较轻,对汽车这种大玩具情有独钟,颇有研究的苏杰和曹志率先辨认出来,双目即刻放光。
“我靠,前面那辆是大劳啊,比游戏里面的酷多了。”
“哪路大佬?”
曹志撞了一下苏嘉的肩膀:“你们家一直喊穷,还有这种层次的亲戚?”
“怎么可能?”苏杰对自家那些亲戚的穷酸程度还是很有数的,“过路的吧。”
曹志失望地回:“那我多瞅两眼。”
谁知,那两辆豪车逐渐减速,靠边停下。
“你确定不是你们家的亲戚?”曹志见此,不死心地问。
苏杰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们家要是能有开得起大劳的亲戚,我必须天天去串门。”
果然,后座车门推开,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长款黑色大衣,非凡俊朗的陌生男人。
旁侧姨妈家的女儿禁不住低低惊叫:“好帅!”
而男人下车后,面向里侧,一只手挡在车顶,一只手朝车里伸,显然是还有人。
山坡上的两家人和曹志翘首以盼,无不想一探究竟,毕竟在他们狭窄的基层交际圈,在现实中遇上大劳的机会仅有这么一回。
他们如何会料到,由华贵男人牵出来的人,顶着一张最为熟识的面孔。
苏家人擦亮眼睛,确认无误后,惊掉了一地下巴,苏杰直接骂了一句:“卧槽。”
曹志紧随其后认出来,一把拽住苏杰的胳膊,质问:“那女的不是你姐吗?为什么会从大劳上下来?那个男的是谁?”
他们酷烈的不可思议,反衬出苏嘉的坦然自若,她和纪玄屹十指相扣,沿着田埂小路,绕上山坡。
两人的身后跟了四个人,全是从后一辆车跳下来,凶神恶煞,浑身腱子肉的壮硕保镖。
今日这一趟,苏嘉仅仅是为了外婆而来,不愿意和那家人过多交涉。
他们却要凑到跟前,围个水泄不通。
彭淑芬被苏建川推上来,脸上多生的褶皱全部被疑惑填满:“嘉嘉,这位是?”
纪玄屹抢先回答的,气定神闲,郑重其事:“我是她的男朋友。”
苏嘉愣了一下,偏眸直视他。
她诧异的程度不亚于大年初一那晚,他说要以老人家外孙女婿的身份前来。
当时,苏嘉在短暂的被欣喜冲晕大脑过后,更多的是存疑。
纪玄屹的神态、语调太过漫不经心,好似“外孙女婿”这种在苏嘉看来不同凡响的字眼,于他而言,都只是无足轻重,可以随意出口,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
然而眼下,纪玄屹直面一大群人的拷问,收敛了尽数的嬉笑调侃,自然地稳重正式,较之沉于工作状态时,更胜一筹。
苏嘉甚至还感觉到,他同她交握的那只手,在她手背画了两个圈,似是在传达:别怕,有我。
随着纪玄屹这声出口,跟前一伙人的讶然添了倍数,面面相觑。
曹志的脸色挂不住,咬牙切齿扯过苏杰问:“你姐有男朋友?”
苏杰迷惘地喊:“我不知道啊。”
“她之前没有的。”
曹志盯着苏嘉和纪玄屹交握的手,火气直是往上头窜:“靠,你们一家是把我当傻子耍,想讹钱吗?”
苏建川上前几步,从曹志手中解救出宝贝儿子,好言好语地说:“误会,这里面有误会。”
他不清楚具体的状况,但曹家是货真价实,可以拿出二十万彩礼的,不好轻易得罪。
纪玄屹寡淡的目光被曹志的言语吸引,过去几天,他已从苏嘉口中获知,她除夕夜为何会不惜冒雨跑出去。
他一双瞳仁逐渐汇聚阴鸷,唇边勾起一抹讥讽:“二十万就想来沾染她?”
“你也配?”
话音方落,纪玄屹带着苏嘉朝前走,那些人想追,全被保镖拦下。
姨妈家的孩子议论纷纷,有一个酷爱娱乐八卦的说:“苏嘉身上那件大衣好像是走秀款,至少一二十万。”
“那个男人坐的是大劳,衣服鞋子都是数一数二的牌子货,还带了保镖,苏嘉什么时候交上的这种有钱人?”
苏建川不懂奢侈品,见到这个架势也明了了纪玄屹非富即贵,和曹志毫无可比性。
他恨得牙痒痒,低骂:“苏嘉那个死丫头片子,不提前和我们讲,不然老子犯得着给她找别人?”
曹志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受得住纪玄屹这种天生气场凛冽,上位多年的人的轻蔑鄙夷,又耳闻苏建川明显经过对比,在踩他的嘀咕,咒骂几句,扬言要和苏杰绝交,怒不可遏地甩手走人。
荒山本该幽静,不扰逝者亡灵,苏嘉没功夫搭理那些人的闲扯,一门心思扑在外婆迁坟一事上。
这一天她不会好过,肃穆如雕像般地观望迁坟的每一个步骤,关于外婆的温暖过往融入山风野木,更迭日月,全方位地冲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