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内心深处,还装有不知道要不要和他开口,如何和他开口的过去,抿抿唇,跑去喂白泽了。
挑好了一匹马的刘皓走向纪玄屹,笑他:“听说你在海城……”
问到一半,纪玄屹一个暗藏刀光剑影的眼锋扫过去,刘皓即刻哑声,手势回复:明白明白,瞒着嫂子。
但站去白泽跟前,听力和视力一样绝佳的苏嘉仍然入耳了些许。
她一面用胡萝卜喂白泽,一面侧身问:“你们在聊海城吗?”
她对与海相关的一切都向往,都敏感。
纪玄屹拿了一根胡萝卜,过去和她一起喂白泽,自然而然地说:“海城靠海,以后带你去海边的沙滩上骑马。”
苏嘉的狐狸眼中霎时坠落亿万星辰,自成一方小银河:“可以吗?”
“你想就可以。”纪玄屹唇边弯起的曲线宠溺。
刘皓等人在后方瞧见,唏嘘几声,纷纷说:“牵着马快走,少在这里吃狗粮。”
同样是单身狗的刘皓笑了笑,打算换衣服去马场时,手机倏地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是江樱,有空见一面吗?】
刘皓皱眉,他和这位江家小姐可是只有去年在酒吧唯一一次交锋。
他掀眸看向通体雪白的马匹跟前,有说有笑的苏嘉和纪玄屹,果断地回:【没有。】
江樱却执着:【还是见一面吧,我晚上去你的酒吧。】
苏嘉和纪玄屹在外面浪了半天,哪怕没上马背颠簸,也在马场疯跑了不少,纪玄屹拦都拦不住,次日肚子就闹腾起来,痛感明显。
她吃了布洛芬,上午都在床上昏睡,全靠纪玄屹端茶送水。
午后两三个小时,那阵尖锐的痛感被药效彻底压下去,苏嘉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下床活动。
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纪玄屹的人,身随念动,站到了画室门口。
苏嘉曲指敲门,果然听见里面传出纪玄屹磁性的声音:“进。”
她推门入内,纪玄屹放下画笔,起身走来,两人在由数不胜数的画框堆积出的狭窄小道中央,迎面相逢。
他打量她的面色:“肚子舒服了?”
苏嘉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欢欢喜喜地点头。
纪玄屹捏她的鼻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几天要闹着出去玩。”
“我敢啊。”苏嘉嘿笑,越过他,向里面走:“你在画画吗?画的什么啊?”
纪玄屹眉梢轻挑,没阻止,放任她过去查看。
巨大的木质画架搁放在窗边,纷繁的画笔颜料散在旁侧的桌子上,整个房间都弥漫了一股浅淡的松木香。
苏嘉饱含莫大的期许凑近,结果定睛一瞧,运用浓墨重彩,跃然纸上的倩丽女生同她有分外相似的眉眼。
那是雪景围绕的温泉池,女生泡在池内,阖眼半趴在池边。
身上的白色荷叶边泳衣被纪玄屹做了特殊处理,变为朦胧轻纱的质感,水光荡漾,玲珑曲线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这和全.裸有什么区别?
饶是对自己的身体再熟悉不过的苏嘉,冷不防入眼这样露骨的画面,也耳根子发烫。
她回头指向纪玄屹,气呼呼地质问:“你竟然真的画了!”
纪玄屹握住她抬高的手,圈入掌心,拖腔带调地说:“我画得不好吗?我们嘉嘉的身体多美。”
苏嘉羞得差点跺脚。
纪玄屹越说越来劲儿:“之前不是想要我给你画的那张素描吗?这张要不要?”
苏嘉脖子侧扭,没脸再看第二眼:“不要。”
纪玄屹:“那我收着,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对着画……”
他擅长的分明是西方油彩,却掌握了中式水墨的“留白”精髓,故意说半句留半句,惹人浮想联翩。
苏嘉成功地被他带跑偏,脑海翻涌一些难以切齿的场景,她膝盖一弯,顶他的腿:“禽兽!”
纪玄屹朗笑两声,展臂抱住炸毛的小狐狸,猝然提议:“嘉嘉,我也不想成天只能空对着一幅画,你搬过来住吧。”
苏嘉一怔,忽而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是让她每个周末过来,而是每天。
“我们的作息不一样啊,我这学期几乎都是早八。”苏嘉没做好完全同居的准备,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纪玄屹不假思索:“我这儿离你学校算不上远,我每天开车送你。”
苏嘉吃惊:“你都是会睡到中午的啊,你要改作息了吗?”
纪玄屹搂紧她:“你住过来的话,不是不可以。”
夜间不去声色场合长久逗留,抱着她按时关灯入睡,按时起床吃早餐,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简单美好。
苏嘉同他耀眼的蓝眸对视数秒,在其间肆意流露的真挚与期许中垂下眼睫:“我考虑一下。”
此话绝非搪塞纪玄屹,她实打实地在认真考虑。
又一个周五,苏嘉上完专业课,回寝室站去书桌前,不由自主地把一些重要物件收纳进一个大纸箱中。
这是她过去几天,常有的下意识行为。
姚林下去接水时路过,见此禁不住莞尔:“准备搬了?”
苏嘉惊异,低头抓两下刘海,不要意思地说:“没想好呢。”
姚林下笑了笑,瞧她这不自觉收拾东西的架势,估计快了。
苏嘉平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进微信消息的震动声,她拿起来看,是法学院的教授,也是他们的专业课讲师安慧:
【小苏,明天下午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嘉打字:【有空安教授。】
姚林下不经意瞟到“安教授”几个字,问:“教授又叫你去帮忙?”
苏嘉收好手机:“她没说什么事情,但应该是吧。”
这不是此学期的第一回 ,以前多是整理陈旧的资料,不乏一些安慧经手过的典型案件。
姚林下勾她的肩膀:“把握住机会,安教授手下带的都是研究生,博士,一般不会培养本科生。”
苏嘉心里清楚,安慧教授估计是瞧中了她上学期出色的专业成绩以及平常在课堂上的表现,她这两年若是能延续优异,将来也许可以在她手下读研读博,但是……
“安教授是刑事方向的。”
法学院人尽皆知,安慧主攻刑法,曾经打过两个漂亮的,事先被同行认定绝不可能翻案的刑事官司,在业界大有名气。
姚林下问:“对这个方向没兴趣?”
苏嘉不摇头也不点头,想法却坚定:“我想走商事。”
姚林下不关心详细的原因,只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第二日,苏嘉是自图书馆赶去的安慧教授办公室,不出所料,是帮忙处理文档。
安慧四十来岁,衣着朴实无华,坐在一边,不时指向一个案列,询问苏嘉的看法。
同时,安慧关注到,她在帆布包里翻找笔记本时,不当心冒出来的两三本书籍里,有一本和经济相关。
她推推老花眼镜,含笑问:“你已经想好以后的方向了吗?”
苏嘉点头:“商事。”
安慧瞟了眼那本经济类的书,不诧异,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苏嘉毫不犹豫:“更安全,更赚钱。”
安慧轻笑,不曾想她面对她这样一个有心招揽的刑法教授,能够做到如此诚实。
她不由多打量她几眼,女生精美的双瞳清澈见底,那份从容不迫,坦坦荡荡的野心,叫人欣赏。
在她看来,法律人,站在公平与正义的天平上,最需要的便是一份认准方向,不因艰难险阻而退,不受糖衣炮弹所扰的坚定。
不过,安慧回的是:“你才大一,也许会有变数,可以慢慢考虑。”
苏嘉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她的手机屏幕亮起,闪出一条消息,备注是简洁的一个“纪”字。
安慧以为她还有别的要紧事,说:“我这里忙完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苏嘉收拾东西站起身,礼貌地往外退:“安教授再见。”
走出办公室,苏嘉才细看纪玄屹的消息内容,他说下午在公司加班,晚饭交给了应酬,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盯着“晚些时候”几个字,苏嘉的脸颊莫名其妙发热,脚步也不听使唤,拐去了学校外面的一家药店。
她的姨妈期比较短,已然过去了三四天。
春日阳光灿烂,一丝一缕皆在闪烁蓬勃的朝气。
苏嘉独身立在这片万物复苏的盎然生机中,立在一家药店门前。
她抓住背包肩带的手松开又收紧,历经数个轮回。
她冥思苦想,忐忑纠结,最终深呼吸一大口,决然赶赴战场似地迈入药店,轻声对店员说:“我要一盒安.全.套。”
第65章 分开
苏嘉将从店员手里接过的小盒塞入帆布背包的最底层, 唯恐暴露任何一角,小脸通红地走出药店。
她一路疾驰,回学校看时间才三点半,计划去图书馆待到吃晚饭, 手机送来一条快递待取的信息。
苏嘉觉着奇怪, 她近期没有买过东西, 为什么会有快递信息?
会不会是搞错了?
也有可能是纪玄屹又悄悄给她买了什么。
苏嘉沿着脚下这条路去图书馆,正好要经过菜鸟驿站,顺便去取了件。
还真是给她寄来的包裹,寄件方是北城某快递站, 长方形、巴掌大小、极轻的一个。
苏嘉疑惑地拆开,里面是她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照片。
侧面偷拍的角度,恰巧框住一男一女。
其中的女人眼生, 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侧脸冷硬、眉目深邃的男人, 苏嘉何其熟识。
是纪玄屹。
他们对面而坐,相视一眼, 女人言笑晏晏, 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加上背景咖啡厅特意营造的暧昧格调和颇有氛围感的斜射光线,衬得两人宛若一对约会中的情侣。
苏嘉拧了拧眉, 另一只手上的手机跳成了来电显示,一串陌生的北城号码。
但苏嘉直视这份来源古怪的包裹, 对这个电话, 浮出了几分猜测。
她按下接通的绿键, 对方果不其然介绍的是:“喂,我是江樱。”
苏嘉拿着相纸的指尖用力, 轻薄纸张捏出了褶皱,声线还算镇定自若:“我不认识你。”
“你应该听说过我。”江樱如菊淡泊,“我在你学校北门,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苏嘉瞥一眼手上的照片,冷呵:“如果你是因为寄给我相片的事情,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几张这种级别的相片而已,你以为我有这么蠢,会上你的当吗?”
江樱口吻平稳:“不止,还有你的过去。”
苏嘉的心猛地一颤,语气明显急了:“你什么意思?”
“出来细聊。”江樱说完,挂断了电话。
日光炽烈,苏嘉定定地站在往来熙攘的校园路径边,眸色转寒,逐渐把手中的相片团成一颗球,愤愤地丢入垃圾桶,掉头去了学校北门。
校门前的人流只多不少,络绎不绝,但苏嘉很快辨认出了在街边停车处,坐于帕拉梅拉的后座,降下全部车窗,遥遥望她的江樱。
不只是因为才看过她的侧颜照,还有那端庄娴静,大家闺秀的高雅气质。
那是苏嘉这种出自偏僻县城,底层小户,需要早早认清社会险恶,全靠自己摸爬滚打的孩子,难以具备的。
苏嘉对上她颇有些轻傲的视线,眸光闪了闪,坐去她的车上,直截了当地表示:“不用找地方,说吧,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江樱正儿八经地审视她,在她丝毫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和恼怒中,嫣然浅笑:“你们这个年纪的,还真是新鲜有趣,身上总有一种不知世故的天真可爱。”
“但毕竟也是成年人了,不能一直天真。”
苏嘉的白眼明晃晃翻上天,反唇相讥:“你应该只比我大几岁吧,难不成都犯上了啰嗦的毛病?”
江樱向来以得体为重的表情僵了一瞬:“行,那我开门见山,我和纪玄屹私底下有往来,给你的那几张照片可以证明。”
“这种照片,要是有意拍的话,我每天都能和学校里面的男生拍出很多。”
苏嘉双手环抱在前,不甚在意,“拍不到更亲密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这样只会让我认为你是走投无路,在狗急跳墙。”
江樱有意打量着她,一时摸不准她是当真不在意,还是掩藏得好。
不过这不是重点。
“见一面的确说明不了什么,但是纪玄屹玩到三十岁就会接受家里面的安排,和我结婚,你知道吗?”江樱气定神闲地问。
苏嘉弯月眉皱动,转头看向她,不可避免蔓延的狐疑徐徐取代了泰然处之。
“不用怀疑,这事你可以随便去打听,问周渊,问刘皓,问姚林下,甚至是问纪玄屹本人。”
江樱语气笃定,像是对纪玄屹的脾性了如指掌,“你别看他那人平时我行我素,但对很多大事,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透彻,看得开,所以他对婚姻无感,对和谁结婚更无感,这还是他以前亲口和我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