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身并不是个爱听摇滚乐的,很少关注这方面的动态,但是他们看似乎已经挺高不可攀了,也很少有人再提前沈知燃的黑历史,就是有那么一两条,也会被他的粉丝喷得体无完肤,顺便再科普一下他被冤枉的那几年的血泪史。
工作的忙碌期过后,她也开始了社交。
和大学室友,同学,一轮接着一轮的应酬,大家纷纷感慨还是当学生最简单,社畜好难,但其实是自谦的说法,每个人混得都不差,上百万的年薪,在这个城市里已经能过上很优质的生活了。
那阵子初澄的社交颇为频繁。
某天,她和人喝到隔天凌晨才从小酒馆里出来,对方是她的大学校友兼甲方,又同样都有海外留学的背景,一路从天南聊到海北。
她光顾着听对方说话了,不算醉酒,只是有点迷糊和疲惫,好在这天是周末,无需上班,男士扶了下她的胳膊:“你住哪里?叫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初澄婉拒了对方,扬了扬手机,说道:“不用,我叫了代驾。”
对方便没再坚持,礼貌退场,“好,有事微信联系。”
“嗯,再见,杨总。”初澄温柔地笑笑。
空旷的地面停车场,已经能一看见微露的曦光,泛着淡淡的红,代驾还没来,初澄靠在车门边清净醒神,又从包里拿出压片糖倒了一颗在掌心,丢进嘴里。
很快代驾就穿着黄马甲来了,问她:“是初女士吗?”
初澄点头,把车钥匙给对方,绕去副驾驶。代驾在熟悉车况和调整座椅,初澄往窗外看了眼朝阳,明明昧昧的光线里,她看见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也从酒吧里出来,闪进了一辆黑色的车里。
初澄瞪大眼睛,心跳都快了两拍,看身量明显是个男人,半长不短的又发,在脑后扎了个揪。
这种发型很考验脸和身材,长得不是特别帅就很违和,她曾经对这个发型很熟悉。
她愣怔几秒,看着那辆车闪了下灯,开走了。
代驾小哥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初澄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什么,走吧。”
她可能真的是喝懵了,看到一个长发的男生都像沈知燃。平心而论,这几个月她虽然表面看着淡定,但在内心深处也难免设想再次遇见沈知燃该是什么的情景,挺害怕碰见他的。
哎,多大的人了,竟然心理素质这么差。
初澄在家睡觉了十几个小时,隔天凌晨才醒过来,手机里一堆消息,安琪想让她带自己去商场买开学用品,还有一个老熟人谭清远的邀约。
她回来后还没跟他联系过,谭清远不知从谁那得知了她的消息,便在微信里调侃顺便奚落她忘了他这个师兄。
初澄只好假装真诚:【我以为你读完研就回北京了,准备过阵子去北京出差再联系你的。】
当时是夜里三点,对方竟然还在线:【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留校了?】
初澄微微一笑:【是么,我真不知道。】
谭清远:【白天出来,请你吃饭如何?】
初澄只好解释说,周日要陪妹妹,想吃饭可以,得等到周一晚上。谭清远啧啧两声,倒是也答应了。
等到天亮以后,初澄开车回小姨家接上安琪直奔商场。
买完东西,她又带安琪吃了饭。安琪的口味和以前差不多,喜欢吃炸鸡翅,喝可乐,脸颊像个小仓鼠。
初澄看着她,莫名想起了曾经和沈知燃一起带她出来玩的光景。
一晃眼,都很多年过去了。
初澄问:“安琪,你还记得燃哥哥么?”
安琪想了一下,点头。
“他后来又来过我们家里吗?”
“你走没多久他就搬走了。我问他以后还能不能找他玩了,他说不行。因为跟你分开,所以和我也不能做好朋友了。”安琪现在想起当年沈知燃的态度,还有点伤心呢,嘴角一撇。
“……”
看来沈知燃对她的恨意的确很大,连小孩子都不能宽容。
周一晚上,初澄约谭清远吃饭,就在她公司下面的餐厅,她不能走远,晚点还有个会要开。
谭清远笑说:“你怎么这么忙啊?那天三点还在回信息。”
初澄只好说:“无奈讨生活啊。”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男人绅士的手指握着茶杯,过会又给她添茶,“明明有更简单的生活方式。”
“和你一样在大学当老师吗?”初澄笑着问。
“这也没什么不好吧,上学的时候曾经以为你的路线会和我一样。”做一个安稳且社会地位很高的职业,却没想到是在职场里杀伐,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颇有些女强人的意思。
初澄摇摇头,“我们从根本上就是不一样的。”
“对,我才看出来你很有野心。”
“这和野心没有关系,是现实所迫。”初澄低头慢慢喝水:“我曾经只是表现的风轻云淡,但心里想要的东西很多,而所处的条件并不允许我躺平。”
“哦?”
初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你看错我了。”
谭清远回忆起初澄在大学里的表现,从大三开始和以往的风格有了偏移,比如谈了一个看上去并不适合她的男朋友,和刘新利那样的人对抗,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和沈知燃谈恋爱,是看出他是个潜力股吗?”
“很奇怪。”初澄微笑一下,忽然说:“我发现你以前就好几次主动跟我提及他,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谭清远有点尴尬,指尖点了点桌面,没说话。
“为什么?”
“只是好奇。”谭清远道:“我很早就和你说的,你和他看上去是两种人。”
“我和任何人都是两种人啊。”初澄说:“个体之间必然存在差异,就像我和你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到今天我们也没有认清对方的全部性格。”
“好吧。我承认,的确有点故意。”
初澄看着对方,她的眼神很清澈,看人也透着真诚无害。
谭清远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干脆也不再隐瞒心思,“我曾经的确认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关系也许不止步于做同学或者朋友,但是你的选择让我大吃一惊。”
所以他对沈知燃产生兴趣,但如果不是初澄,他根本不会对那一类人关注。
对于那段感情初澄现在已经没什么不能介怀,但是也没什么必要跟别人交代,只敷衍地希望这个话题快点过掉,“没想到吧。”
谭清远:“可是你们分手没多久,他的口碑就逆转了。”
“可能这就是命。”初澄沉默了几秒,多说了一句:“谭师兄,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我们即使是同类人也不会合适,你不要对我感到好奇,也别靠近我,更别有好感。我们当朋友就好。”
谭清远瞬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初澄的脸上竟一点不见尴尬,反而笑了笑,解释道:“我本质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可以为了前途放弃任何东西,任何人。你越靠近我只会越失望。到最后什么滤镜都没了。”
谭清远过了几秒钟,找出她言语里的漏洞,“那当初你为了沈知燃,冒着得罪刘新利的风险又是为什么?”
甚至差点背上处分,毕不了业。
初澄对此的解释是:“年少无知,脑子抽了。”
好友叙旧不适合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会让人心情不好,也容易触及心理防线。谭清远于是问起初澄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有没有谈恋爱。
初澄说有个搭子,但临近毕业的时候对方要回国,她想留在那边,也不知道算不算,最后直接把这个苗头给摁灭了。
“因为不够喜欢。”
“应该是吧,反正距离喜欢很远。”她现在的状态几乎都封心锁爱了。
晚上餐厅客人比较多,服务生正式给他们上菜的时候,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门口还有一堆排队的客人。
这时,从谭清远身后走来一对情侣,女生挽着男人的手臂,跟服务生说:“你好,我姓宋,预约的六点的位置。”
服务生还在不知所措地查询,餐厅经理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宋小姐您好,我知道你的定位,两位是么?”
女生表情娇俏地笑了下,“对,我和我男朋好友两个人,他姓沈。”
“沈先生您好。”经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跟我来吧。”
女生说:“是给我安排最里面的包厢吗?我男朋友不喜欢吵。”
“肯定是安静的。”餐厅经理讪讪陪着笑,又看了眼这位沈先生,神神秘秘,棒球帽,黑色口罩,包裹严实,应该是某位明星。
这打扮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在大厅里堂食的客人纷纷转头看过去,在猜测是谁。
男人眼神敏锐,迈着长腿疾步走向走廊尽头,背影冷酷。
初澄和谭清远也在看,看着对方的身形,高高的个子,初澄和沈知燃认识这么多年,很轻易地就认出了是谁。
那个姓宋的女生小跑着跟上去,又挎上他的手臂,侧头跟他说着什么,眼睛弯弯,十分温柔。
谭清远看了会,笑着跟初澄说:“我发现,他的现任气质类型和你一样啊。”
初澄收回视线语气平平,“也许吧,人的爱好品味可能很难变。”
“你放手太早了,沈知燃的确是个潜力股,看他现在多火啊。”谭清远笑着摇摇头,“如果你那年没走,也许现在根本不必拼命,站在他身边就足够成功。”
初澄心想,难道我现在就表现得悔不当初吗?
“不,我更信任自己的成功才是牢固的。”
即使她已经表现得足够不在意,但是和前男友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万一碰见了也难免尴尬。初澄胃口变得很一般,只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无聊地等着对方。
“你看上去很没有耐心,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啊。”
“你知道就好。”初澄也不客气了。
“好吧,为了让你舒服点,我不吃了,走吧。”
两人是不同的方向。
她回公司,谭清远则要去负二楼拿车,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什么说:“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在车里,你跟我下去拿?”
“行。”
但谭清远竟忘记自己把车停在什么位置了,这有点让初澄无语,于是两个人在负二层找了半天,初澄拿上礼物回去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电梯门打开,迎面出来两个人。
黑色身影走到她跟前才察觉,是那样的高大,极具压迫感。沈知燃趁没什么人,拿掉了口罩和帽子,肤色冷白,眼眸很深,头发还是过去的长度,半遮冷硬的轮廓,
初澄有些后悔,在看到那双腿的时候她就该快速避开,而不是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脸。
直至四目相对,她才有种被雷击中的震感,从视觉到五脏六腑都碎了,寸草不生,灰烬荒芜,而周遭的人和事物好像都被隔绝在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之外。
她脚步顿住,沈知燃也垂眸看她,眼神微妙,说不上来是震惊,还是已经认不出她来。
宋南方回头看沈知燃,这才发现他的异样,不由问道:“怎么了,阿燃?”
沈知燃傲慢的视线掠过初澄的长发,也几乎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没事。”
宋南方看两人对视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于是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初澄还没反应过来,听见声音,想回答,嘴唇却如被胶水黏住,发不出声音。
片刻间,她听见沈知燃回答了这个问题:“前女友。”
宋南方吃惊地眉毛一挑,又折返回来,脸上带有好奇。
初澄在那一刻竟显得有些无措,心中百转千回,有一秒闪过如果和谭清远还没分开就好了,有人壮气势,那么此时自己的愣怔不会显得太傻太弱势。
她又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老套地来了一句:“好久不见。”
沈知燃压根儿没应这话,宋南方凑上来勾着他的抄兜的手臂,“这么巧啊,我是——”
“我女朋友。”沈知燃开口道。
“哦。”初澄发觉自己的嗓音开始发涩,原因不明,还成分复杂,半晌才说:“恭喜啊,你们很般配。”
宋南方的手松松挂在他的手腕上,她笑起来很甜美,也很和善,不像是个难相处的女孩子,“谢谢。”
这场面见是她没预料到的,自然也出乎预料的尴尬。一个小时前谭清远还跟她说,沈知燃的现女友和她是一个类型的女孩子。
初澄不由看向对方,清亮干净的五官,黑长直发,白衬衫搭配牛仔长裙,活脱脱的女大学生,而她自己其实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经常要面对客户,需要把自己往专业和成熟的方向上打造,每天画着精致无比的妆容,卷发,高跟鞋,今天还把自己套进一件美丽但虚伪的裙子里,无懈可击的盔甲。
她的神思有些飘远……当然,作为前任把自己和对方的现任放在一起比较,多少显得扭曲和不道德,她快速打住发散的想法,笑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