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像戒烟一样。
如果网暴是一次伤害，那么对方丢下他便是二次伤害，有过之而无不及。
“闭嘴！”沈知燃忽然烦躁得出声，疾言厉色，“你少打听，我戒烟没为了谁，不吸也只是因为戒断的过程太痛苦。”
一般他生气的时候，宋南方也不太敢惹，乖乖闭嘴。好在老崔老婆叫的餐送来了，叫宋南方去帮忙接一下。
这天晚上，沈知燃什么也没干，光坐在那发呆，不到十一点就回家了。
上海的夏天户外简直不是人待的，一度飙升到快五十度了，宋南方得寸进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提出让沈知燃接自己下班。
“这班你不能上就别上了。”这天早晨沈知燃又在发脾气，“看你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有脸让老板接送？”
小姑娘浑然不觉自己有多过分，还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我绑着你了么？这不是为了敦促你多去公司么？”
沈知燃冷笑道：“我要天天去报道，还当这个老板干什么？”
这话竟然让人没法反驳，宋南方鼓着腮帮子憋了憋，满是委屈地控诉：“你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也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下去！”沈知燃丢下俩字儿。
“下去就下去，谁先求和谁是狗！”女孩子堵着气，一路脚下生风地走了，心里却在燃着一团火，沈知燃真是越来越像个暴君了，尤其最近这俩月就像是精神病发作了，不可理喻！除了她，哪个女生受得了他这臭脾气！
*
初澄站在落地窗前，捧着咖啡杯。
她的办公室在二十二楼，有点高，但还是能看到下面的风景，还有那辆早晚同个时间段出现的黑色跑车。
她心里想真是很神奇，竟然有公司的员工可以按时下班。
再看看从车里下来的年轻小女孩，瞬间脑补了一出制作公司霸道老板和小实习生的爱情故事，应该很美好，火花四溅。
喝完咖啡她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工作。
参与广告拍摄的五位人选已经确定下来，分布在不同的年龄段和不同领域，有演员，偶像，知名作家，综艺人，还有一位说唱歌手。都是女性。
因为争取不到小鹿，甲方公司那边又很想加入一位外在形象是特独立性的女性代表，就让最后一位顶替上来。
初澄对说唱界也不太了解，她总觉得那是比她再年轻一点的人喜欢的，听说是参加了某说唱综艺而大火，便恶补了这位说唱歌手的所有知识，包括综艺节目。
对方年龄不大，的确足够个性，这一点从她的社交媒体上的发言、和跟粉丝的掰头可以看出。
片子两个月后就要上，项目很大，后面营销的摊子都铺出去了，初澄几乎每天都亲自监工盯着，毕竟让明星不高兴或者让品牌不高兴，都会变成他们乙方的错。
这天，是这位说唱歌手拍摄。摄影棚在一个郊区，场地是一个类似于废弃工厂的地方，很大，有好几个棚在对外租借。
大门口有很多粉丝，她去把车停了走进去，主角还没来。
摄影师已经早早等着了，于是初澄让助理去问下，对方出去打电话，结果半个小时后才进来，身后便是明星本人，脸很冷，还翻了个白眼。
初澄就问怎么回事，小助理挺无辜地说：“外面她的粉丝把路都堵得水泄不通了，她自己非要装宠粉人设，跟粉丝又是打招呼握手又是签名的，结果回头责怪工作人员不帮她拦着。真是奇葩。”
“别跟她计较。”初澄对此也有些无语，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必须笑脸相迎跟对方虚假亲昵。
女歌手叫Kiki，非常不走心地针对自己的迟到行为，跟初澄道了个歉。
“没关系，你去忙吧。”初澄总是满脸笑意。
但是这天的拍摄过程不太顺利，她不太配合摄影师，一会说造型不喜欢，一会又说拿着顶着卫生巾的动作太傻。导致严重超出了合同的工作时间。对方又不高兴地发脾气，初澄让人定了咖啡和蛋糕送来。
助理拎着几个咖啡纸托过去，对方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为什么不是美式？不知道我在减肥吗？不会做事就趁早回家。”
小姑娘赶紧委屈巴巴地道歉，忍不住顶了一句，“那你们没有提前说。”
对方非常擅长翻白眼，就像她说唱的歌词那样，对身边处处皆是鄙夷和批判，说了些难听的话，简直口吐芬芳。
搞到最后初澄亲自过去沟通，赔了笑脸才把人哄好。
回头她又宽慰助理，对方目前正是受人追捧的时候，身边也没个说真话提意见的人，难免有点不着地，反正以后也不会一起工作，就别计较了。
助理自行反应：“你是说她太飘了，是么？”
她无奈一笑，“是这个意思吧。”
助理看着她说：“老大，我发现你还蛮能忍的。”
初澄说：“我是从小就演技好，要不是有臭脸综合征，就走演艺道路了。”
“哈哈。”
说完，她拿着自己的那杯咖啡，去院子里站了会，冷静冷静。
周身有点黑，她仰头，看着这个像废弃工厂一样的地方，二楼三楼还在亮着灯，很多和她一样的打工人。
*
宋南方和沈知燃又互相说话了，是她先发的消息，骄纵地说自己在郊区陪公司里的人拍摄专辑海报，但不想坐公司的商务车回来，太绕路了，她困。
沈知燃在工作室睡大觉，没理她。
不得不说，人一旦成功了，赚到了足够多的钱，生活是会变得无聊闲散，要继续探索更多的未知领域才可以。
宋南方又轰炸似的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手机在沙发上，像是□□烧了，他拿起来看了眼，最后实在不耐烦，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他坐在车里沉默着看手机，降下玻璃，看见屋子里的初澄。
不多时她推门走出来，仰头喝了口咖啡，又低头看着地面，眼底已经有了倦怠，却忍住没有揉，仪态仍旧端庄秀挺，裙子被她像个衣架似的撑着，一丝不苟。
沈知燃察觉到她也许是累了，但初澄这个人从来不外放情绪。最好的演技，哭，装胆小，扮柔弱都用在欺骗他这件事上了。
宋南方迟迟不下来。
他不耐烦地熄火下车，来到她面前，定定站着。
初澄见着来人顿时有点懵，心跳一时无法平复，只好没由来地问出口，“你怎么在这？”
沈知燃表情平淡地说：“接我女朋友下班。”
“哦。”她尴尬地笑笑，呼吸声细微，“她也在这啊，也是来拍摄———”
“初澄。”沈知燃忽然打断她，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来，“你当初丢下我，义无反顾地要走，我以为你是去奔赴远大前程。”
“什么？”初澄愣了愣。
沈知燃的眼底几乎不含情绪地笑了笑，带着嘲讽意味：“原来藤校毕业的高材生，读这么多书，只是够一个给不如自己的人端茶倒水、赔笑脸的机会。”
初澄通过这些天观察他按时接送小女朋友上下班的行为，判断出他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包容，最起码能够看透这个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则。
是她想多了。
沈知燃一点都没变。
初澄心里很生气，但还维持语气平和，弯唇浅笑：“我读书从来都是为了明理、辨是非。比如被狗咬一口我不会咬回去，但会耐心训诫它，不要乱咬人，要听话，要认主人。”
“否则就没有肉骨头啃，会挨打。”初澄说：“还有可能卷铺盖滚蛋。”
沈知燃的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两条腿松松垮垮地站着，跟没长骨头似的，他舌尖抵了下牙齿，恶狠狠地说：“也对，我差点忘记你的本性了，心机深重，不择手段，你该是一颗影坛遗珠啊。”
初澄心里头很受伤，有些话脱口而出显得很有气势，但却受不了别人反击回来的利箭，能把自己伤到一击致命。
她脸色冷硬麻木，眼神凝结成冰冷水滴，“沈知燃，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你也没必要指责我的选择，不然显得你还没走出来，不符合你这位成功人士的地位。”
沈知燃眨了眨眼睛，太阳穴突突抽搐着，下颌紧绷，幽戾的眼神能杀人，他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浪费，指望你能有什么真心？”
初澄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今天真的很累了。
而恰好此时，宋南方“噔噔噔”地踩着楼梯下来，纤细的小身体飞扑向沈知燃，又惊喜又嗔怪地道：你不是说不来的么？不是说谁先搭理我就是狗的么？口嫌体正直的家伙，还不是乖乖来接我了？”
说着话，又拿小拳头锤锤男人坚硬的胸膛，实则是在撒娇，但凡是个男的都受不了这一套。
沈知燃接过她的小挎包，任她打也没辩解一句，冷淡着脸，然后绕到了驾驶座。
初澄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僵硬地转身，走回棚里继续工作。
谁对不起谁都无所谓，再多的恨意，也不会让她少一块肉，他们都有新的生活了。
第42章
初澄回到自己家, 洗完澡吹好头发，已经凌晨两点了，她需要尽快休息, 以保证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
可躺在床上，脑海里又闪回沈知燃讽刺她的画面, 顿时胸口就堵了气。她耐心地揉了揉，有小姨这个前车之鉴, 她绝对不能因为这种事被气出乳腺癌。
其实主要也是她现在长大了，成熟了, 不可能像大三大四的时候那么闲，变着法儿地折腾人, 否则凭沈知燃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明显还很在乎恩怨，她想反击也简单。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 初澄没在公司待，也就不必担心会在楼上看见沈知燃送女朋友上班了。
拍摄Kiki这个部分的短片的剧情有点复杂，而她本人没有任何的表演经验, 性格主打的就是一个率真。
由于太有个性和棱角，和工作人员磨合起来有点难，偏偏她的粉丝还多，天天来探班，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生怕得罪了这种流量。
这导致工作进度不仅被拉长, 工作人员私底下也积压不少怨言。
本以为中途熬到头，拍摄结束后还是出了问题, Kiki被黑粉发图说她广告造型丑，然后她的亲妈粉直接屠了品牌博和工作室, 说都是他们的责任，给自己偶像做了不适合的造型，不能拍就不要拍。
初澄虽然不追星，但是在很多年前就见识过黑粉和疯狂亲妈粉的厉害，并且有的时候，一粉抵十黑，也不是没有没有道理的。
两方大战，倒霉的却是他们这些无辜的工作人员。连续被骂了很多天后，对方工作室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反而很享受这样的热度，还有继续炒一炒的意思。
初澄没摸清客户那边的态度，一时便也没有动作，隔天跟杨总见面，吃饭的时候打探了下。杨总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很消极，一说起来就皱眉。
他们做这个卫生巾广告的初衷之一，就是解除对女性的诸多禁锢，比如，月经羞耻，比如容貌焦虑，刻板印象等等。
而他们在撕造型这一操作，明显是在金｜主的雷点上蹦迪。
初澄私底下跟Kiki的工作人员沟通一番，暗示他们主动去引导一下粉丝，不要炒这种热度，造型的问题是为角色服务而不是演员本人，和她喜欢的舞台妆造没有可比性。
并且非常掏心掏肺地给了个忠告，诸多的前车之鉴已经表明：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并非是传说。
对方的态度却十分傲慢，直接拒绝了，并且阴阳了她一番。
她刚火起来没多久，工作团队也是刚组的，并不是成熟。
初澄挂上电话后，指尖点了点太阳穴，眯着眼睛，在思考如何应对品牌那边。是死扛下去？还是道歉并且更改造型？
不，后面一个选项不存在的。
正当她处于纠结的时候，就有新闻爆出Kiki和某个选秀制作人的绯闻，有图有真相，两人同进某酒店房间两天未出。
要命的是，那个制作人已婚，没多会原配就出来锤人了。
很好，可以直接不赔偿解约了。
等他的经纪人追悔莫及，打来电话商量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初澄就让他跟公司法务对接，没有再对接的必要了。
*
又衍生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需要再找一个人选。此前之所以选定Kiki，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个特质，是这个年龄段的女明显所稀缺的——反叛精神。
大多数年轻的女星也许是被骂怕了，内娱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甜妹”，外表甜美，性格单纯，毫无攻击性，从里到外都透着“讨好感”
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活通透了，但也早过了少女的年龄了。
大多数明星即使有什么心思都是交给粉丝去冲，自己还是漂漂亮亮的小仙女；不似欧美明星那般，从来自己下场撕，直接在社交软件上开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