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燃——唯酒【完结】
时间:2023-04-22 14:36:31

  安琪点点头。
  沈知燃刚要把球递过来,目光随意一瞥,隔壁门旁一抹黑色裙摆。那儿站了个人,刻意躲着他。
  安琪眼看着羽毛球到手便伸手去接,但沈知燃忽然改了主意,划过半空收了回去,懒散地问:“你姐姐呢?”
  “她…她不好意思。”小孩儿支吾着道,说不清楚。
  片刻间,木门边的人又往里藏了藏,脚下踩到落叶弄出声响。
  呵呵,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和工装裤,做旧款,略长的头发半遮过于锋利的眉眼,下巴有一道刮胡刀划破的伤口,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像是嘲意,野性又放浪。
  羽毛球在他掌上抛了抛,眼睛打量着那几乎无处遁形的女生。
  “你躲我什么?”沈知燃的声音充满了恶作剧意味,声音懒洋洋地却带着坏,“别动,你耳边有只蜜蜂。”
  初澄吓得立即跑出来,细眉轻皱,嘴唇微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发现自己被戏弄之后,她也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略微懊恼。
  沈知燃刚要继续逗她玩玩,两个男生从屋子里出来打断了,“阿燃,什么事啊?”
  一个叫韩硕,另一个寸头男生外号叫闪电,但没听说过真名,是乐队成员。这俩人身高颜值都不差,气场外放,大大咧咧,就跟她这样的乖学生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韩硕走近,认出她来,“初澄,你怎么在这儿啊?”
  以前他们每次去沈知燃班里的时候总能看见她伏案写题,去燕家巷也会经过她家门口,想不认识都难。
  初澄看了沈知燃一眼,尴尬地解释:“我小姨家在隔壁。”
  韩硕笑起来:“呦呵,你和阿燃真是缘分呐,在苏州的时候就是邻居,现在又做邻居?”
  初澄没有回答,眉头始终皱着。她看人的视线并不直白,刻意垂着眼皮,错开视线,不欲多谈却又欲说还休的意味,好像很害羞。
  “羽毛球可以还给我吗?”她小声问。
  沈知燃无所谓地笑了笑,丢过去,正巧砸到她怀里。
  “谢谢,麻烦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呐,说完便拉着妹妹的手小跑离开。
  这连续三次和初澄的交集,让他颇有些琢磨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的后背,仿佛要烫出一个洞来。
  韩硕穿了外套出来,三人站在门口抽烟,自从上回小鹿和沈知燃吵架现在都没搭腔说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朋友圈倒是常常更新,不是在外旅游就是朋友聚会。
  “这小孩儿脾气倔得很。”韩硕无奈道:“要不,你亲自找她道歉得了,大不了让她奚落一顿。”
  沈知燃眯着眸子,想到过年那天有意找她说和,可最终结果更加糟糕。有些人就是这样,天塌了都有嘴顶着,硬得很。
  他唇上含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冷笑道:“做梦。”
  “你说你没事儿惹她干嘛?”
  “啧。”
  几人抽完了烟出门,又随便聊了几句,路过隔壁院子,韩硕忽然问:“初澄以前是这么内向的性格么?”
  沈知燃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她有点怕你,来拿个东西都不好意思,还故意躲起来,”韩硕笑了笑,猜测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反应——喜欢你啊?”
  沈知燃脚步一顿,目光也落在那道紧闭的木门上,半晌没出声。
  门里,初澄陪安琪给皱巴的多肉浇水。整个花盆直接沉到水缸里,嘟嘟冒着泡,干枯的叶片瞬间漂浮上来。
  安琪担心这样会把多肉淹死,但是初澄说不会的,找出网上的教学视频给她看。
  安琪再一次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初澄,满是崇拜。
  门外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初澄缓缓勾起嘴角,冷淡地笑了下,颇有些微妙的意味。
  她轻声告诉安琪:“做事情要讲究方法,一定会成功的。”
第7章
  一院子的多肉没有泡完,插画也没有完成涂色,初澄接了个同学的电话,说社团有事她先走了。
  安琪不敢出言挽留,只能眼巴巴瞅着她,失望又落寞。
  初澄小声对她说:“遵守时间规则,才会有下一次。就像你们学校里,有上课铃声也有下课铃声,对么?”
  安琪好像理解了,过了几天又到周五,她拽着郑小姨的衣服支支吾吾地问可不可以打电话给姐姐,让她来家里玩。
  “安琪很喜欢你哦?”小姨见到初澄的时候笑着说道。
  初澄回:“我也喜欢她。”
  “真是奇怪。”小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大波浪显得她风情万种,“她爸爸也经常陪着她,但是这孩子一点都不亲爸爸,只和我黏糊。哦,现在还有你。”
  虽然被女儿依赖对每个妈妈来说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但小姨也希望爸爸在家庭中扮演恰当的角色,这让她很头疼。
  初澄换了拖鞋走进来,脱下外套,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待会把小区大门的门禁卡给你,你随时过来,方便。”
  初澄再次点点头,脸上没有过分起伏的表情,坦然地接受了。她知道安琪会喜欢自己小姨就会做出邀请,那么她就会顺理成章成为这栋房子的常客。
  她喜欢安琪不假,毕竟真心换真心,但一定的利用成分也是真的。
  小姨从镜子里看她,小小白白的一张脸,眼神纯澈,干净是最好的装饰品,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白兔。
  但很多时候小姨是看不懂初澄的,明明自己的年龄是她的两倍。就连她的妈妈郑娟都说,女儿是一个对亲情关系极度淡薄的人,完全不如儿子。
  初澄注意到投射到自己脸上的目光,于是也回看小姨。
  小姨笑笑转开脸,“你对安琪很好,但对你弟弟好像没什么耐心喔。”
  呵呵。这种声音虽然没有从嘴里冒出来,但她嫌弃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
  小姨又说:“安琪和你一样,对异性莫名有些抵触。”
  事实上,初澄其实对谁都不信赖,她在沙发上坐下,“他们不配。”
  “你说什么?”小姨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初澄无心地道:“呵,我爸,爷爷……”
  她从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有关于担当和责任,人生所有晦暗的时刻,男性仿佛都消失了,给她实际性帮助的只有整日埋怨的妈妈,她从未在男性长辈那里得到过片刻的安全感。
  小时候,爷爷会给初游一百元压岁钱她只有二十块,鸡腿一定是属于弟弟的,遥控器的使用权也是,类似的情节数不胜数。所有的细节构不成仇恨,但是会构成出初澄的偏见。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亲情观念淡薄,反而是他们首先放出了冷箭,因此她对家人情感复杂。一个被忽略的姐姐不知如何自洽,做出的自我保护。
  初澄必然不会对小姨吐露太多心声,但小姨看出她的不屑,琢磨了一会,问道:“澄澄,虽然性别对立的话题很尖锐,你不会也有那种——”她顿了顿,“厌男的情绪吧?”
  初澄没有回避,诚实点头,“我的确厌恶相当一部分男人。”
  小姨看她就像看一个顽固又不可理喻的小孩子,但又不知道如何规劝,“这个世界上,也有你爷爷和爸爸之外的男人。”
  “客观就是,我所接触到的男性都是这样,毫无例外。”初澄冷静地说:“我有权表达自己的偏见。况且法律只惩戒错误的行为,不惩戒思想。有偏见是我的感性,不对异性展示阴暗面是我的理性。”
  她顿了顿,“当然,小姨,我既然表达,也能够承受,你或者任何人的批判。”
  初澄的思想既超出小姨的预想,又在情理之中,这就是年龄产生的代沟。但是还好,小姨这个身份比较妈妈来说很好沟通,也更善于理解年轻人。
  安琪已经从楼上下来,赤着脚丫,砰砰跑到初澄面前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满脸惊喜。
  姐妹两个高高兴兴地回到楼上去了,仿佛前几分钟里她的恨意和成熟不存在。
  *
  初澄在小姨家住了两天,但是没有捕捉到沈知燃的动向,他的车倒是一直停在家里。
  周日午后,小姨夫妻两出门去,安琪不情不愿地在初澄的诱哄下睡了午觉。
  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家里的清洁剂不够了,换了鞋子要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初澄提议:“我去吧,要买点别的东西。有固定的牌子的么?”
  于是阿姨把瓶子拿给她看,“这个。”
  初澄点头,“知道了。”
  小区周边的配套其实并不丰富,也不热闹,但还算完善。没有来回的车辆也没有叫嚷的摊贩,看上去很有高端别墅的格调。
  初澄一靠近便利店,自动门便弹开了,机械的“欢迎光临”四个字也落下来。她在货架上找到需要的清洁剂,又绕到里面拿了一包卫生巾。
  刚站起来,门口有来了个人,同样的自动门弹开,同样的欢迎光临。但是那人没忘里走,径直走到收银台,“拿包烟。”
  “哪种?”收银员问。
  那一瞬间初澄下意识的动作是躲开,后又慢慢探出头。看见沈知燃背对着自己,穿着黑衣黑裤,工装裤扎进靴子里,头发随意带微卷。他的个子太高了,把透进来的光线都遮住了。
  沈知燃一手指着某个方向,又低下头,另只手在手机上点了点,调出付款码。
  等人出去初澄才走了过来,收银员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付钱么?”
  初澄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台子上,再度扭头看向外面,视线跟着沈知燃走。他站在门口没动,手掌做遮挡,伏着下巴点烟。
  收银员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初澄对上目光有些心虚,仿佛一些心思昭然若揭。当然也心照不宣,沈知燃的外表在普通人里引起围观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机场遇见过明星的都知道,他们与周围有着明显的壁垒。
  初澄抱着东西出来,脚下意外踩到一个东西。
  黑棕色的罗意威的卡包,是沈知燃的。
  她之前见到过。
  他人就在小区门口,并且正在走进去,初澄完全可以现在叫他的名字把人喊回来,但是她没有。
  她蹲下把东西捡起来,僵硬地拿着,连摩挲的动作都没有,好像这个卡包就是他本人,令人不敢触碰。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进小区,转弯,到自家别墅门前,面部识别,进门关门。初澄怔忪地站在那,并不能看到门里的状况。
  过了会,她蹲下把卡包一点点往里塞,像鬼鬼祟祟的报童。
  太阳晒得她眼睛刺痒。
  蓦地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幸而她躲得快才没有被撞到脑袋。初澄对上站在里面的沈知燃,他唇上的火星,袅袅向上升腾起烟雾。
  初澄有种幻觉,眼睛要被熏得流泪了。
  “嚯。”他歪着头咧嘴笑的模样,恰恰说明了又在恶作剧,说不定东西是他故意掉的。
  但是有的人连恶劣的模样都是惊人的好看。
  “跟踪我干什么?”沈知燃问她,语气凶巴巴的。
  初澄花了几秒钟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往后退了两步,手腕却在此时被人攥住,紧紧的狠狠的。
  于是,她的脸蛋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般,由白皙转变为害羞的绯红,紧张,不知所措。
  沈知燃身上有烟味,不浓,抬起的袖口有好闻的松木香,很温柔,侵入她的鼻端。
  她用力挣,他反倒握得更紧,手指硬的像铁扣,攥得人皮肉生疼。
  初澄看着自己变红的手腕,“你放开我。”
  沈知燃笑容更为放肆疲懒,“跟我一路了,不准备进来坐坐啊?”他的嗓子像是被烟伤着了,声音嘶哑干裂。
  初澄这次真的只是想还东西而已,但她没解释,无辜地咬着淡色樱唇,倔强地说:“你弄疼我了。”
  沈知燃看了一眼她泛红的手腕,于是手指松了些力道,眼睛却还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但并没有。然后他低头,在她净白的脖颈里细细嗅了下。
  炽热潮湿的气息喷薄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好像有重量,沉甸甸的。初澄没有跟陌生男性如此亲密过,着实被吓着了。
  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沈知燃终于放开她,往后趔趄。初澄抱着怀里的东西,再没说话,拐进隔壁的院子,背后还听见他清爽又嘹亮的笑声。
  她关上门,惊魂未定在门里站了一会,又轻轻吐槽:“幼稚。”还坏。
  *
  初澄在沈知燃那刷脸的频率有点高。也许是跟踪被抓包,吓着了,连续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沈知燃在某个思绪空白的间隙,隐隐想起初澄来。
  其实是他对于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并不清晰,他去学校不积极,总是逃课,工作室因为小鹿的撂挑子也气氛紧张,去酒吧倒是勤,但不分黑天白夜。
  酒吧是他和几个朋友一块投资的,为的就是无聊的时候有点方玩。他不缺钱,从小家人对他也是疏于管教,任其野蛮生长,以至于才有今天。
  他的朋友都是一类人,各种会玩,同时在外评价都不怎么好,可能是刻板印象,但他们都不太在乎。
  沈知燃半瘫在大红色的皮沙发上喝酒,两腿分开支棱着,要多懒有多懒。有来往的女顾客认出他来,嬉笑着叫他的名字引起注意,像撩动物园的猴子,沈知燃没理。
  一个身穿黑马甲的小男孩把人迎走,“我们沈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姐姐,我陪你们喝呗,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得神秘兮兮。
  在这种夜场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招呼,为讨富婆欢心二十岁的男生都难免油腻圆滑。
  “他怎么了啊那么不耐烦?”富婆顾客皱着眉问。
  “嗐,别提了。”男孩儿的声音渐渐飘远,再次故作神秘。
  沈知燃的确喝得有些多了,眼前发虚,准备起身去楼上睡一会,一阵讨论声由远及近传来。
  “颖惠,你干嘛还要来找他,他真是烂到泥里了……”
  “呵呵。”张颖惠弹了弹贴满水钻的指甲,眼神意味不明,“大家互相玩呗,你不会以为有人是真想张二八经和他谈恋爱吧,搞笑,不过是把他当漂亮坏蛋,满足征服欲而已。”
  然后她的姐妹咯咯笑起来,元旦那天被他当众羞辱一顿,张颖惠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气,总是蠢蠢欲动地想把面子找回来。
  沈知燃从沙发里坐起来,睁开眼睛,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已经把他包围住了,一个生面孔的女人,柔柔地贴着他的手臂,“嗨,好巧。”
  沈知燃瞥了对方一眼,从茶几上摸起烟,目光沉沉的,没反应。
  “怎么一个人啊,你那十二星座的女朋友,是真的有还是在吹牛?”张颖惠画着小野猫的妆容,眼尾上挑,十分勾人。
  沈知燃淡定抽着烟,挑着笑瞥对方一眼,说:“挑战自我,超越极限……你还真是有马拉松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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