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祝坐下, 顿觉口干,才发现自己和公主说了太多话,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
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茶, 花嬷嬷不禁道:“渴成这样, 宫里还能缺你这口茶?”
遥祝被说得有些发羞,“嬷嬷, 接公主回宫太兴奋,就忘记喝水了。”
瞧他这样子, 三句话有两句话都离不开公主, 这份真心若是放在对的人身上,想必娘娘和她都会更欣慰些。
她道:“遥祝, 你觉得这宫里, 娘娘处境如何?”
“娘娘深受陛下恩宠, 宠眷不衰,是宫里的独一份。”遥祝实话实说, 没有半分恭维的意思。
花嬷嬷又说:“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这宫里的妃子又是哪个好相与的,都恨不得把娘娘拉下来才好。”
这是花嬷嬷第一次跟他说这种话,他知道不是随便乱说的,便细致地听着。
花嬷嬷继续问:“我问你,你觉得是前面的靶子好射,还是后面的?”
遥祝几乎秒答:“自然是距离越近越容易射中。”
“是了,”花嬷嬷意味深长,“娘娘需要个放在台面的靶子,不管那个靶子是谁,但靶子始终只是靶子,你明白吗?”
而张素素就是娘娘放在前面招风的靶子,她有了靶子,才能在背后更好操作些。
遥祝看着花嬷嬷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后背一凉。
娘娘是什么意思?靶子是谁?难不成是公主?这不能够吧,虽然公主从小没有养在身边,但是娘娘也不能够这么对公主吧?
况且这一路,娘娘对公主多有照顾,怎么可能拿公主当靶子?
一定是他多心了!
他道:“明白。嬷嬷这么说,就是想告诉我,公主骤然回宫,定会引起各方注意,很容易就变成了别人攻击的靶子。”
他站起身来,语气诚恳:“奴才刚刚到话是真心的,定协助娘娘,共同守护公主。”
花嬷嬷:“……”
这孩子,难道真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假公主的身份?他要是知道那是个假的,待真的回来,他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她都把靶子抛出来了,他都没有领悟到,她也没法子了,总不能挑明说,假公主身份有疑吧?
罢了,这孩子就傻乎乎跟着假公主吧,反正就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娘娘心里有数。
*
公主回归,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伴随着封赏,封号,同时还有祭祖游街,永寿宫顿时比寻常热闹许多。特别是公主的及笄礼,办的是空前盛况。
及笄那日,张素素被封为昭素公主,赐名为李素锦。从今往后,这时间便不存在张素素,而是荣贵妃独女,昭素公主李素锦。
陛下寻回丢失已久的小公主,心里高兴,赏赐跟流水似地送进永寿宫。
但明眼人也能看出,这大部分也是借着赏赐公主的由头,讨贵妃欢心的。
直到晚间,贵妃抱怨了句库房都快堆不下了,赏赐之物这才稍歇。
与热闹皇宫不同的是,死寂沉沉的诏狱。
最近魏忠忙得焦头烂额,马匪一事,越查越心惊,他这陈案愣是拖到今天,公主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他都还没下笔。
这件事,一日,贵妃在问,问马匪的窝端了没?
回:已经联合良州府兵竭力清剿,都是些乌合之众,想必不日就成清剿完毕,还良州百姓太平度日。
要说这匪患年年清剿,说是成功,但第二年他们还是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不过,这次陛下是动了大怒,那些贼匪也是太岁头上动土,朝廷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么遭受这次重创后,那些贼匪也能消停个好几年。
这给良州与周边学子年后进京赶考,也方便许多,毕竟年年死在路上被匪徒杀害的学子也有。当地学子也是战战兢兢,唯恐未到京城,就不明不白死在贼子刀下。
贵妃闻言,满意点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啥?不是说剿匪了吗?
魏忠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看向贵妃,贵妃一个玉茶盏就砸了过来,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她说:“魏忠,那些匪徒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不是杀手却有杀手的身手?就区区马匪,也逼得你现身,还需要陛下来救?魏忠啊魏忠,本宫是看你这位置是不想坐了!”
一通话砸下来,魏忠后背浸了一层冷汗。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又被叫去了景仁宫。
皇后说:事情虽然发生在宫外,但人是宫里的人,她就要管上一管。
继而便问起了贵妃遇刺的事,语气关心的样子。
魏忠回得一模一样,贵妃的反应是呵斥,而皇后的反应就有些莫测。
就说让他好好清匪,不要让匪徒再为害一方,她作为皇后,有责任有义务守护天下子民。
从景仁宫出来,又去了养心殿,陛下的态度暧昧不明。
他陈案结词虽然还没写,但是有些证词已经递了上去,按着血淋淋的手印,当真是抵赖不得。
陛下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他剿匪事宜。
他报出剿匪十八项,条条细则切中匪患要害,陛下听了,赞同点头。
再之后...再之后,陛下就让他好好去办,将剿匪之事提上日程。
他的证词内容只字未提。
魏忠出来后,神色凝重。
这些杀手的背后竟是赫赫威名的抚远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亲爹,亦是国丈。
还有,就是那异姓王,为陛下的江山立马汗马功劳的镇北王,也掺和了一脚。
他有些不明白,当年小公主刚出生,就与他家世子订了亲,虽然小公主从乡下接回,比不上土生土长的皇后亲生的清瑶公主,但也不能干出刺杀这种混账事吧?
魏忠摇摇头,端看陛下怎么处理吧。
正出宫的路上,迎面碰到了进宫的睿王,行了个礼,喊道:“睿王安好。”
李琸睿看魏忠,停下脚步问:“听说你最近在查贵妃遇刺的事?”
睿王是皇后的养子,又向来与二殿下亲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回:“是,王爷,正在查。”
李琸睿好奇地问:“如何?”
他:“陛下下令清剿,不日定能还良州百姓安宁。”
“当真是马匪?”李琸睿又问。
魏忠面无表情:“陛下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李琸睿笑了:“祝魏大人此去剿匪,一帆风顺,早日归京。”
“谢王爷吉言。”
他的确是要动身去良州了。
*
朝廷要来剿匪的事,传遍整个良州,大家也都只议论两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又不是朝廷第一次派人来了,也不能说每次都无功而返,有震慑效果也只能管一段时间。
等朝廷的人一走,马匪往往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先发顿疯,报复百姓。
其实,百姓们既盼着朝廷派人来剿匪,又不愿他们来,这便是其中缘由。
李姝色穿越到这里,还是头次听说有匪患这回事,说不怕是假的,但问了沈家一家人,都让她放心,钟毓村是个好地方,很少遭匪徒进村掳掠的事,良州这么大,马匪盘踞的地方也就那几处,不会波及到这里。
像这种抱有侥幸想法的念头本来是不该有的,但是她再怎么担忧也无用,她又不能提刀上阵,她一个弱女子只能祈求上天不要让匪贼发现钟毓村。
她又听说朝廷派兵剿匪,是因为贵妃回京途中遭遇匪患,陛下震怒,这才派人来清剿。
那一瞬间,对贵妃的担忧又占据上风,忙问贵妃有没有事?
那人回,自然无事,和公主一并好好地回了宫。哦,公主就是张素素,不对,现在她叫李素锦,是备受宠爱的昭素公主。
果然封号是昭素,李姝色心道。
听见贵妃无事,她便也放心许多,都说红颜薄命,她其实是为贵妃捏把汗的。
哪怕,她知道贵妃结局不是在这。
但,至于贵妃在原著中的结局…
她幽幽叹口气,还真感慨了声,红颜薄命哪。
李姝色原本刚松了口气的心,又揪了起来。
她不想,美人娘娘落得那样的下场。
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阴霾萦绕在心头,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
第42章 [VIP] 他给她揉肚子
六七月正是朝廷剿匪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 而就是以胡通为首的匪贼最为嚣张,危害地方百姓也最大。
朝廷这次派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平家岭一带伏击胡通, 大败胡匪, 以包抄之势围困所有匪徒, 然最终一个不防,还是让胡通以及几个心腹逃离了包围圈, 一路向北逃奔。
消息不胫而走, 距离平家岭一带不远的几个村子都人心惶惶,害怕在睡梦中, 匪徒就杀上了门。
钟毓村的村民亦是。村长得到消息后, 还特地召集村民, 让村里的壮丁轮流守岗,一有动静就敲锣示警。
沈家出的人是沈父,这是沈家一家人商量后的结果。因为沈峭即将在半个月后去府城参加乡试, 是最为要紧的时候, 村民们也表示理解。
李姝色知道这古代的贼匪是极不讲道理的,进村后烧杀抢掠, 无所不用其极,活活屠村的都有。
她现在作为钟毓村的一员, 自然也将村子放在心里, 真心希望村子不会遭任何的厄运。
或许是她多虑了也不一定,毕竟按照现在得知贼首胡通逃离的路线, 怎么拐也不会拐到钟毓村来。
不过, 有一点就是, 若是这半个月还不能抓到胡通,那么沈峭离村去府城的路上, 岂不是有概率会碰上那些亡命徒?
这点她想到了,沈父沈母自然也能想到。
于是晚饭间,就开了小小的家庭会议。
沈父首先开口:“峭儿,你打算如何去府城?”
沈峭老实回:“暂时还没有想好,朝廷正在全力追拿胡通,或许在我出发前,已经拿住了他。”
这是最理想的了,可若是拿不住呢?
沈母面露忧愁地开口:“要不,这次秋闱就不去了?你如今还小,三年后再考也来得及。”
秋闱每三年八月举行一次,沈母有此想法也不奇怪,毕竟天大地大,自己孩子的性命最大。
沈峭却是摇头:“娘,苦读这么久,孩儿想早日考完,早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这想法也不奇怪,毕竟这就像是每年的高考,早考完早轻松,否则又还要紧绷神经再等三年,这日子谁经历过谁懂。
李姝色自然是懂的,但是古今有别,现代的高考,也不会像古代这般,随时有丧命在路上的危机啊。
她更倾向于沈母的话,但是沈峭桃花眼瞧了过来,漆黑的眼眸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帮他说几句好话。
李姝色不着痕迹躲过眼神,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求助。
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外面多乱啊,这试也不一定非要考不是?
沈父赞同沈母的话,劝沈峭道:“要不还是依你娘所言,就三年后再考?”
沈峭却是固执摇头:“胡通等人不会张扬地拦截官道,现在各处官道都有朝廷的兵队把守,爹娘你们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里能够不担心呢?沈母重重叹口气,最终还是没能劝服自己儿子。
晚上,沈峭吹灭烛火上了床。
又是熬夜苦读的一天,距离秋闱越近,他越是不敢松懈。
李姝色也没睡,也不好打扰他,她现在最主要就是做好后勤工作,端茶倒水,洗水果做糕点,不谈红袖添香,就谈让他能够安心读书。
天气炎热,深夜凌晨的时候,才好过些。六月里,李姝色就直接将自己的衣服进行了改良,剪成短衣短裤,头次穿的时候,她永远忘不了沈峭震惊的眼神,但是给他也安排了件后,他立马就真香了。
他们自然是不敢穿出去的,只是晚间睡觉的时候才会穿,为的就是贪图凉快些。
好在井水凉爽,摆了一大盆在屋里,晚间有风吹过窗户的时候,也能降温不少。
等他躺下,李姝色憋了一天,终于开口说:“夫君,当真非去考不可吗?”
沈峭“嗯”了一声,语气因苦读有几分喑哑:“非去不可。”
李姝色偏过身子,看着他的侧脸问:“为何?”
沈峭也偏过来,黑暗中,眼神却聚焦在她的脸上,颇有些认真地说:“自然是为了你,早日当上大官夫人。”
李姝色:“......”
不正经!
一部分的原因吧,更主要的是,沈峭一直都觉得是自己读书拖累了家里,这种负罪愧疚感越来越重,他如今只想早日考完,早日回报家里。
如果考不中,他就不再读了,就去当个私塾先生,给孩子们当启蒙老师,这样也能赚点钱养活自己和家人。
李姝色不知道他心里的规划,只是知道书里他日后就是要当状元的,所以也不再劝他,就让他按照他既定的轨迹走吧。
不过,听到他说这种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话,李姝色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这时,她的腹部一热,一只大手覆了上来,给她揉了揉,“还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