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没把阮蓓的事告诉梁泰,那老货最近带着官太太去泰国旅居了。若是知道小蓓攀上楚勋,绝不会想着劝阻,而是琢磨怎么利用她从楚勋身上捞足够好处。
在梁笙心里,梁泰和阮雪青都是自私自利的,没资格也没必要给他们掺和。但他是小蓓的亲哥,可不能看她被楚勋那阎王哄瞒。即便学校里随便朴实男学生,都好过跟楚勋那官门前贵的满腹心眼。
阮蓓下意识竟怕提起这个,急忙地为楚勋辩解,蹙眉凶道:“梁笙你在说什么?上次你已经坑过他了,该调查的委局都查得达根知底,他清白一生意人,这次可别再栽赃他。你说的两次我都在场,难道也要拖累我不成吗?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
说着气哼哼拉过琛丽进电梯。
这位梁大少和楚二爷,手段各有各的厉害。琛丽惊诧于阮蓓的强硬态度,真是对楚二爷也能娇蛮,对梁少也敢颐气指使,厉害哦我同桌。
边走边帮腔道:“就是。楚勋他还为工会活动馆捐资赠物呢,他怎么能是坏蛋。”
电梯门关上,梁笙气得重重抿了口烟。
旁边小弟嗫嚅道:“早上看见董铭虹往蓝鹤路一套公寓抬东西,打听了下是楚二爷新租的。梁哥看……这事难道就算了?”
哼,梁笙折断烟,心里绞了楚勋的念头都有。
“怎么可能,我跟姓楚的势不两立!”一次霓报社副主编的枪]杀,他车开在附近;一次手指恰好符合霓人线索,能有这么巧的事?
说着,走去了干爹办公室。
电梯到楼下,阮蓓问琛丽,是不是她告诉楚勋自己欠徐爵兴钱的事儿。
琛丽瞒不住,只好从实招来:“早上他开一辆大吉普,堵在我出门的路上,问你欠了谁的钱。我磨叽说不了解,他就要挟我,如果不说清楚,我爸批场馆、我哥留学的事儿都别想有着落。天耶,没想到他是个这么卑鄙、不折手段的人。但你也知道他本事的厉害嘛,我、我就只好照实说了。再则看,他如此紧张你,没准你几时就成楚太太了,他的和你的还不是都一样?”
听得阮蓓诧然,佯作不在意:“胡说,谁要成他楚太太了,我可没准备。”
琛丽瞄了眼她纤娜的身段:“虚伪呀就,你都和他那个过了,都见你揉胸,起不来上课,几次请假了你数数?‘阮阮’上下哪都写着快当楚太太呢,听说他们那种前贵望门,结婚还要上族谱的,楚阮氏,年十九,粤籍生女子也……”
琛丽摇晃着脑袋,文绉绉起来,偏逮住阮蓓的痛点说,说完就往大街上的人群里跑。
昨晚楚勋铯气凛然地纵情,把最后抵在阮蓓丰雪释放,许是那清濯发涩,她花晕敏感嫣红。阮蓓上午坐在座位,只不自觉揉了下,竟然这都能被琛丽捕见。
还拿昵称取笑人,听得阮蓓脸颊羞烫,凝眉气恼扑过来:“再说哎,琛丽你不害臊,快给我打住……”
下午放学,她就打电话去楚勋镀美公司的办公室问。响了许久没人接,他场子那么多个,她也不晓得他在何处忙,遂作罢。
路上在报刊亭顺手买了几份报纸。
阮蓓回应的那篇投稿,周日晚报上刊出了。因着她的笔名正值风口浪尖,又是个争议点大的新人,报社收了稿件速度就给发表。
阮蓓翻了翻,果然又是几篇守旧派的继续抨击。
大概她的行文犀利细腻,风格独树一帜,表达的立意又与旧派相左,且又恰是赶在时候,便被拿来树典型了。
理由则变更为:没想到现在的女学生变得这般放肆大胆,前辈的话也敢针砭反驳。说陈贝蒂此女,仗着会点文字花样,玩弄辞藻迷惑人;强词夺理,离经叛道,傲慢无礼,不知背后何许人也,兴许自己便是舞池常客,诸如此类。
真是,阮蓓若不吱声,则说她羞愧龟缩,人还是要有点脸皮,想明白再出来卖字。她气定神闲回应了,又成为寡廉鲜耻。
但她竟看到有篇女作家给自己的点评鼓励,说原本作为一个新人,她四天没回应,以为畏惧了,还甚感可惜。看到阮蓓能继续勇敢出来陈述观点,真是件欣慰快然之事。“表达”诚如贝蒂所言,是件个人的事,没有谁一定是对的,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看得阮蓓大受鼓舞,她把那些抨击丢在一边,不去搭理。采纳赵太太的建议,开始尝试写短篇小说。
她心中像是有涌涌冒出的故事,信手拈来便可撰写成稿。
新租的公寓尚在布置,她仍住在角堇别墅这边。
晚饭后楚勋打来电话,说他晚上要忙,就不回来睡了,让阮蓓乖点早早休息。
这男人是真忙,初在一起时每天五点就醒起出门。后面突破了关系,因为贪恋情]事才缠绵悱恻不起。但见一次面也是要隔上几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自从答应楚勋给他留一间书房,正式与他同居住一块后,这男人说话都带着宠溺。早上送阮蓓出门时,阮蓓都准备下车了,还被他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分钟。亲得阮蓓本就樱红的唇更加润泽,也不晓得有没被同校女生看到。
阮蓓蓦地记起梁笙说的,但她并非不信任楚勋,心知一次是他出去给她买夜宵,偏巧距离地点近了。一次是她被他宠得热烈而咬的手指,次日引来霓人路上的盘查。
只下意识问道:“既不回来,那你要告诉我忙什么?”
语气怎似妻管严的老婆质问丈夫去向。
楚勋电话那头听得惬适,女人惯常做着舒心大意,能偶尔紧张一下他都乐得接受。
男人靠在皮沙发上,掌心玩转两颗核桃。睇了眼空荡的指节,那枚墨玉扳戒他已装在盒子里送了阮蓓。戴戒指时他并无玩核桃的喜好,现在去掉戒指,摩挲起来倒不必担心损伤玉面。
楚勋蹙眉反问:“想我搂着你睡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之后没有丈夫温暖的怀抱,太太会更不习惯。”
更不习惯的是他,分明温姨私下说过,楚勋幼时被刘家扔到三楼独处,大夫人连温姨都不让靠近,怕老爷怪她溺爱不成器。如今有了阮蓓作伴,才一夜安稳睡至天亮,没人能像阮蓓这样贴近过二公子身边。
这两天阮蓓住在别墅,温姨同她说了不少楚勋的事。又譬如他才气斐然,前去国外进修留学,几年回来却自己开设娱乐赌场,让温姨好不叹惋等等。
阮蓓又想起白天琛丽的调侃,娇恼嗔怪说:“少来,谁和楚老板妻子丈夫了。在你床上睡才记起你,在我那可不会。只是忽然想到了梁笙,他还是那般态度,你或许多提个心眼。”
楚勋便复了正色,沉敛应道:“最近风声是挺紧,几个重要场子得盯紧着,免得暗中又出岔子。但前阵子已经把人都清理过一遍,不会出什么问题,阮阮也不必担心。”
阮蓓听得了然,咬唇轻语:“那你忙吧,注意别太累了,还要想我。”
楚勋电话那头亲了她一口:“遵太太命,明晚应酬结束就回去陪你!”
正好他不回来,阮蓓便伏在书桌上写了篇两千多字的爱情故事,隔天出门投了稿。
赵太太家的书架阮蓓已整理妥当,这周起便没过去。中午在角堇别墅歇息,小董打来电话问,说正命人往公寓厨房安冰箱,是否她楼上也要安一个?
现时的冰箱都从美国进口,价格昂贵,一下竟配两个。
只是套租住的公寓,小小二楼几步台阶而已,楚勋这是当做他们的家布置嘛。
阮蓓答说不用,简单点就可以。
小董连忙殷勤道:“可不敢简单,对阮小姐的事,不用勋哥吩咐都必须尽心尽力。”
又唏嘘说:“今天开晨会,勋哥眉眼间都掩着笑。勋哥对阮小姐的一片痴情,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没见他对人如此上心过。”
阮蓓脸红,却又掩不住的甜意,她已经早就见识过楚勋哄人的本事了。从起初他们的第一眼相识起,他便逮着角度和辞藻的恭维她。现下这般明目张胆地表露,不怕他冷峻寡绝的人设崩塌嘛。
竟然堂堂楚二爷,还是个有点恋爱脑的家伙。她便作泰然地应道:“有么,我见他对每件事都这样认真。那随便你好了,看着布置。对了,阳台上记得给我放张藤椅。”
“诶,没问题!”小董欣然挂断。
第44章 表明心迹
靖萧武馆二楼灯火通明, 中间的大圆桌上摆着琳琅菜肴,在座的除了施老爷子、大小姐瑗馨和大姑爷龚彧,还有辰佬及几个得力的帮头。
武馆二楼一向只对内招待, 多重要的客人都不例外,可见仍是把楚勋当自家人看。
旁边台柜上摞着五只珍品礼盒, 是楚勋今晚送来的上等补品。
酒过之后,施老爷子看向杏黄色的礼布, 叹道:“眼下局势,这长白山鹿茸乃是有价无市, 难得阿勋还能弄来两盒,有心了。”
楚勋敬酒, 谦敬随笑:“听谈德清说老爷子最近身骨疲倦,鹿茸乃是补髓健骨的宝之中宝,便托祺老公爷身边买办张罗的。正好大小姐和彧哥又传来好消息, 几盒雪山冬虫夏草,有利孕中补益,就一起送来了!”
祺老公爷与楚勋是为忘年交, 时有棋盘对弈,情谊深厚。这是枫帮一直想搭关系却搭不上的层面,不仅枫帮,包括徐爵兴甚至租界头脑,祺老公爷都属于高高在上, 望尘莫及的。
楚家虽作旧门, 人情却被楚勋维系得甚笃。楚勋背后的达贵网脉,即便不能直接攀扯, 但有他人在走动,对外始终沾着脸面上的利好。
只是往常送大小姐东西, 都姐妹俩连着一块送,今晚却没有妍馨的。
但这次是瑗馨有孕,单独送也情有可原。
施尝践端起杯子,贯日的老练威戾中现出许多亲厚:“阿勋的周到我老儿都看在眼里,这几年来与你和你们刘氏的合作,和衷共济,形同一家。眼下城里风起云涌,码头上更格外严紧,前几天刘氏的货船耽搁了一日,没造成什么拖累吧?”
楚勋墨眉浓凛,只做豁达应道:“耽搁了些时间,大影响倒没有,就我大哥着急催了几个电话。老爷子您也知道,大哥他那人向来性子急,任何事都不能超出他指掌之外。我跟他解释过,码头上兄弟一直都仔细办事,这都可以理解。”
刘氏大公子刘博堂的行事作风,施老爷子自然有所耳闻。
当下颔首点点头,接过手下弟子递来的水烟:“那就好。你我两家合作已久,我对阿勋的看重,帮内帮外皆有目共睹,虽时而言语重了些,也是对你的历练。别人货船过码头都须重重检查,按规矩开章子、过卡子。刘氏实业的从来是二话不说,到港就进,从不过问。看重的是阿勋的为人与行事,有风险也不怕担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最近外面流言流说,难免也飘进我耳朵里。我对阿勋是信任的,尽都略过。只这个节骨眼上,咏乐门虎视眈眈。他们没有码头,做事局限,早已垂涎枫帮已久。这次瞄准了公董局位置不放,难免使些离间手段。阿勋一表人才,首当其冲,玩玩就算了,但寂寞归寂寞,切莫当真,小心别着了人算计,落进坑里。”
话锋蓦地转到了阮蓓一事上,语气意味恩威比重。一来提醒两家关系根结盘固,利益牵扯;二来又给楚勋找了个“寂寞”的台阶,算是在提醒他,回归到正途来。
显见老爷子对此事的态度让步。
楚勋今晚目的就是要表达心迹,当下面色泰然道:“老爷子说的句句在理,枫帮与刘氏互利,码头进账,刘氏商船也行得方便。我与枫帮的合作,必不会任何变卦。但这件事,外面传言并不假,便借饭局和老爷子做个交代。”
“我与阮蓓关系确为属实,初时不确定,因而拖到现在才说。她和梁笙虽然兄妹,但父母多年前离异各随一方,已无关联,我和她在一起,不会受梁笙影响。”
“徐爵兴视我为目中丁,恨不得一除为快,我怎会轻易动摇?枫帮才是合作的长久之计。老爷子竞选首董,晚辈始终鼎力支持,祺老公爷那处能说得上话的也尽力周旋。只是妍馨这里,就只作无缘了,之后当妹妹照顾,还望谅解。”
施老爷子话未开启,就已先给楚勋搭了台阶,没想到他竟如此干脆。
虽已六十来岁,但施尝践精神矍铄,心思海量,向来同外人打交道如履薄冰。他对楚勋观察已久,好貌相,却狠心肠,眼里只有生意谋利。娱乐]场子里、电影明星、世家名媛,多少的诱惑从不动心,忽然这么决定,委实出乎意料。
然他终究还是器重楚勋的,龚彧虽忠心能干,性情燥火冲动,有勇无谋。就算有瑗馨在旁边,终究妇辈,唯恐制不住。可以当得力帮手,但不适合独当一面。
楚勋克制审慎,运筹帷幄,看着不动声色,该狠该圆滑之处绝不手软。老爷子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一个能比他更合适的。
抿了口烟嘴,慢悠悠道:“看阿勋这话说的,你与梁笙妹妹统共认识不到两月。在座不少帮头都是过来人,男人在新鲜时容易冲动,以为山盟海誓,等到后面才惊觉不过尔尔,只有利益为先。你和枫帮共谋宏图,与龚彧齐心相携,刘氏那边方便,你自己生意也获益。那个丫头再美,花都是会过季的,她继父也只是作坊老板,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楚勋黢黑眼眸敛了敛光,老爷子说的这些他又何曾没考虑,若论最易走的一条路,那便是顺着自己经营已久的这种方式,与枫帮共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