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塘花【完结】
时间:2023-04-23 14:50:37

  林霖:“抱歉江总。”
  江昭诚放下手机,“什么事?”
  “江总。”林霖压下情绪,“黄老的情况不太好,现在已经送进了急救室。”
  江昭诚的呼吸停顿两秒。
  他径直站起身,系上西装外套的衣扣:“走。”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手术室楼层都站满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因为还未到工作时间,手术室内还只有黄老一人。
  “怎么回事?”江昭诚大步向前去,皱着眉。
  一名黑衣壮汉走了过来,“江总。”
  “黄老术后一直都还算精神,昨晚还在看财经杂志。我们守在外面,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玻璃碎的声响,进去时,黄老就已经躺在了地上,后脑勺出了些血,医生说……看着像是脑出血。”
  江昭诚笔挺地站着,许久都未开口。
  许久后,他沙哑着嗓音:“通知香港那边吧。”
  “明白。”
  一上午过去了,楼层里又多了好些在外等候的家属。他们看到这乌泱泱的一群黑衣壮汉,都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
  “让他们先去吃饭吧。”江昭诚揉了揉眉头,满是疲惫。
  “好。”林霖应下。
  “江总,你要不要也吃点?”
  江昭诚看了看周围哄乱的环境,鼻腔中满是呛鼻的消毒水味道,摇摇头,“不必。”
  林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没什么情绪地转头,又回到了医院的铁座椅上坐下。
  江昭诚独身站在尽头的窗边,眼神淡淡地垂着眸。
  他突然想起在那片干旱大地上的黄老,是那样的精神矍铄,穿着长衣长褂,眯着眼站在尼罗河畔,指挥着一帮黑人。
  当地有一个黑色团伙组织,每人都配置了把枪和无数的银色刀刃。江昭诚那年初到非洲,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无意中挨了许多明枪暗箭,即使那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是黄老手把手教会他,这地瘠僻壤的地方与繁华都城的区别。
  同样的是,怎样才能占山为王。
  江昭诚突然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
  他已经摸到了鼓鼓的烟包,却又缓缓放下了手。
  江昭诚拿出手机,打开了与田沁的对话框。
  [我现在在医院。]
  他想了想,又删除,换了一句话,按下了发送键。
  [吃饭了吗?]
  这句话看着,要比前一句要好回复一些。
  江昭诚静静地按着上面田沁不久之前的回复:不见不散。
  他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江总!”远处有人在焦急地喊他。
  江昭诚闻声看过去,立即将手机放回口袋,大步朝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的灯暗下,里面零零散散走出来几个护士和医生。
  “结果怎么样?”林霖问道。
  “手术很成功,现在病人已经转入ICU,先观察几天再定夺。”
  江昭诚站在一旁,攥紧的拳渐渐松开。
  路意致走了出来,他摘下了口罩,碰了碰江昭诚的肩,像是安慰小孩一般:“这次是上次术后的并发症,他没事,放心。”
  江昭诚的身体僵了僵。
  “谢谢。”片刻后,他诚心道谢。
  “应该的。”路意致点头,转身离去。
  他向淋浴间走去,边走边疲惫地揉着肩,活动着脖颈。
  作为主刀,路意致接连不断地站了五个多小时。颅内的手术最是精密,容不得一点出错,在手术室出来后,他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很不舒服地粘在皮肤上。
  “江总。”林霖过来,挡住了江昭诚的视线。
  江昭诚回神,问道:“怎么了?”
  林霖观察着他的神色:“香港那边,刚刚说要接黄老回家,会给他请最好的私人医生,以免再发生今天的事。”
  江昭诚启了启薄唇,顿了顿,“我再想想。”
  “好的。”林霖应下,“江总,回公司?”
  “再等等。”江昭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们先去找路意致。”
  林霖:“您是想,让路医生……”
  江昭诚点点头。
  林霖若有所思。
  黄老的学生现在有许多人从事医疗研究工作,这对路意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总在黄老身上,真的是投入了全身心的精力,没有半分的懈怠。
  江昭沿着刚刚路意致离去的方向,寻找着他的身影。
  路意致刚刚似乎没有坐电梯,消失在了拐角尽头。
  江昭诚站在楼梯间外,果不其然,听到了路意致的声音在里面传来。
  他缓缓推开了消防门,就看到刚刚还算精神的男人,此刻却很是疲惫地瘫坐在台阶上,汗水顺着额间的黑发滴下。
  现在虽是午饭时间,但是很少有人走楼梯,路意致高大的身影坐在阳光下,连衣服都没有换。
  江昭诚刚想抬腿迈进,就听到了他疲软无力,带着沙哑的声音。
  “五个多小时呢,我现在腿都在打哆嗦。”
  在江昭诚的印象里,路意致在外都是一副成熟专业的姿态,是个自信的有些讨人厌的家伙。可是现在,他的声音中竟有一丝困乏地倾诉。
  “还没吃饭,你呢?”
  江昭诚握住门把手的大手瞬间僵住。
  “没事,放心吧田沁,这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哦,那你现在在哪呢?”
  “什么?”路意致拧了眉,“我真是不明白,那里有什么好的…带够衣服了吗?”
  “唉。”路意致的手抚上额头,“山上冷,晚上盖好被子,别冻到。”
  “是吗,有这么好吃吗?”路意致轻笑。
  “好啊,那改天我也去尝尝。”
  “嗯,别再不吃饭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
  江昭诚站在暗处,嘴唇白得惊人。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是这样的感觉。
  江昭诚平生第一次,想要逃跑。
  他被一种名曰“嫉妒”的毒蛇缠绕着脖子,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甚至眼神无助地向周围的人呼救。
  那天在米粉店,他看着熟络的两人,心中也只是淡淡的情绪,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嫉妒,是这样的可怕。
  ――江昭诚的手机始终暗着屏幕。
  他不甘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意致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灰,掀开眼皮向楼梯间门口望去。
  路意致看到一件规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衣角,在暗处的隔板里笔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江昭诚?”他走过去。
  江昭诚缓缓抬头,看向他,眼中没有一分情绪。
  黑色的瞳孔很是平静,像是没有波澜的幽邃湖泊水面。
  “怎么在这里,找我有事?”路意致把手机放回口袋,随口道。
  片刻后,江昭诚突然笑了笑。
  他勾着唇,诚心道:“谢谢你,路医生。”
  “应该的。”
  “是有件事。”
  江昭诚顿了顿,“黄老的家人,现在在高薪聘请家庭医生,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林霖侧脸看了江昭诚一眼。
  他还是一贯的坦然自若,看起来没有受一点影响。
  路意致愣住,他摆摆手,“不必。我热爱我的事业,而且现在我并不想离开北城。”
  江昭诚垂眸,“不论怎样,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是黄老家人的联系方式。”
  林霖依言,随机递过去一张名片。
  江昭诚的目光渐深,语气很慢:“好好考虑,路医生。”
  路意致低头,他看着林霖手中淡黄色的名片,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行。”
  路意致走后,江昭诚才放松了下来。
  几乎是一整夜的疲倦,他早已失去了躯壳灵魂,弯着身子,目光无神地盯着地砖。
  “江总。”
  林霖有些不忍,但还是轻声问道:“城南那幢别墅,现在还要继续装修吗?”
  江昭诚闻声直起身子,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精锐,直逼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平静:“继续。”
  林霖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好。”
  他忘记了,面前这个男人冷静地可怕,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轻易放弃。
第59章
  田沁在山上待了四天, 每天清晨五点钟起床,出门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门角的小花瓣上的露珠摇摇欲坠,整座山都朦胧在白雾之中, 看不见顶。
  这里像是个世外桃源,忙碌却也自得。
  她刚到寺庙的时候,小菜园里的藤上的黄瓜被摘的差不多了。今天上午去看, 又长出了不少小瓜,毛刺的绿皮, 嫩黄的花骨朵,淡淡清新的味道。
  田沁此刻就围在栅栏里,眯起眼来费力地抬头寻找着新长出来的嫩黄瓜。
  山顶的阳光似乎都要比山下更加耀眼, 白云镀了层金边,太阳就在她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
  她蹲下身采摘, 完后又猛地直起身来。由于蹲了许久, 一瞬间田沁竟有些头昏眼晕。
  晕眩的金光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休闲衬衫, 长腿上套了条松垮垮的休闲裤,连头发都不如平日里的规整,细碎的发随性地塌在额前。
  江昭诚懒洋洋地垂眸看她, 淡淡地勾着唇。
  “田沁。”
  田沁半弯下腰, 缓了好一阵,眼前才恢复了明亮, 不再眩晕地发黑。
  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脑袋,测试着还发不发晕。
  原来低血压不仅会使人幻视, 还会使人幻听。
  “好巧。”江昭诚清冽的声音响起。
  田沁陡然僵住,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江,江昭诚?”她微张着嘴巴,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昭诚淡淡应了声。
  没等田沁反应,他便熟练般地挽起衬衫的袖口,露出精壮的小臂,拨开刺挠人的藤条,打量着面前的黄瓜藤。
  不一会,他皱了皱眉,颇为严厉地看向田沁:“笨蛋。”
  “这么大的黄瓜就挂在这里,你偏要蹲下去找半生不熟的。”
  周围的蚊虫来回在藤条间吵闹,田沁被烦得不行,于是便伸手挥了挥空气。
  她也皱着眉:“我本来是要摘的。”
  说完,她伸手,用力地扯下那根硕大的黄瓜,在江昭诚的眼前挥了挥。
  田沁神色有些不易觉察的神采飞扬,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她认真讲解着:“黄瓜又不是看大小,你看这根,虽然大,但是已经老了,一看就不好吃。”
  江昭诚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完,他便也俯下身去,不紧不慢地说:“那我也再练习练习好了。”
  高大的身影俯在大自然之中,衬衣都被他撑的紧了些。
  江昭诚的身材一看就有过明显的锻炼痕迹,从背面看,也是一样的的宽肩和劲瘦的腰腹。
  田沁抱着篮子走到他身边,拧眉:“你在干什么?”
  江昭诚懒洋洋地回答:“帮你干活啊。”
  “我是问,你怎么来了。”
  江昭诚这才抬起头来,他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寺庙,“我到这里,能干什么?”
  “江昭诚。”田沁叹了口气,“那你不好好在那带着,跑到这里干什么?”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江昭诚慢慢地直起身来,语气散漫:“住持说后院有我认识的人,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田沁蹙眉,“可是,这里不让外人进的。”
  江昭诚看着她,突然轻笑两声,慢悠悠地说道:“我给这寺庙捐了这么多香火钱,想去哪里不行?”
  “……”
  田沁点点头:“好,那你在这里好好转转吧。”
  说完,她就转了身向前走着,没再回头。
  江昭诚也不恼,双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陪她绕过一簇簇杂草和作物。
  “田沁。”他突然叫她。
  “怎么了?”田沁的声线没什么波动。
  “被骗的人明明是我,怎么现在,好像生气的却是你呢。”
  田沁蓦然停下脚步。
  “谁生气了?”田沁回头,她疑惑,“你说什么呢。”
  “是吗。”江昭诚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躲我干什么?”
  “江昭诚。”田沁的脸被晒着,脸蛋有些发红,“我都说了,是散心、散心,这跟你没有关系。”
  田沁不明白,前几天还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人,现在怎么却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知道了,是散心。”江昭诚勾了勾唇。
  “所以,这都几天了,你的心情好些了吗?”他耐心地给田沁足足有四天的缓和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他识趣地没有作过多打扰。
  田沁有些难堪,低着头继续朝前走。
  江昭诚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勾着唇,走过田沁走过的石板砖,将自己的脚印没有痕迹地盖在了她的脚印之上。
  就在二人闷声快要走到庙前的时候,江昭诚突然伸出手,将田沁一把拽到了门前那棵百年老树下。
  粗壮的褐色树干,满空的绿荫,恰好能容得下两个人。
  寺庙中来上香的人都是带着颗虔诚之心,脚尖安静地踏在石板砖上,神色敬畏,目不斜视。
  连风都是安静的,空气中有淡淡的禅香,山顶传来小师傅敲钟的声响,不一会,山中便回荡着沉闷的钟声,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田沁的身子紧着,神经都被提了起来。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江昭诚瞥了她一眼,“放轻松,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完后,他微乎其微地退后半步。
  在田沁看不到的地方,江昭诚的眼神渐暗。
  他没有想到,田沁对他,真的是有些害怕了。
  田沁看向他,强作镇静:“是你自己说的……”
  “嗯?”江昭诚来了兴致,他笑了笑,“我说过什么?”
  “你,你说……”田沁有些磕巴。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江昭诚抬眸,目光中却毫无往日锐利。
  他好笑地看田沁,“当时在气头上而已,换你你不会生气?”
  田沁观察着他的神态。她在电话里得理不饶人,在现实中却是有些怂的。
  “对不起啊,以后这种事情我不会再擅作主张了。”她没有说清楚“这种事情”是什么,但她相信,江昭诚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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