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新雨拍拍他的肩膀:“这一天总会来的,我们与匈隼族的对决。”
燕樾捏紧拳头:“是的,总要血债血偿的。”
“你们这么多年的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奚新雨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大的少年,“不用担心,该有结果了。”
燕樾重重点头:“是,他们必须偿还。”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差遣人到军营告诉我一声。”
“嗯。”奚新雨点头,“抚幼院有我,你们不用担心。”
燕樾应了一声“好”,不再犹豫,转身直奔大门,径直离开。
当夜,城北的军营主帐一直燃着灯,人员进进出出,紧张的氛围像瘟疫一般蔓延至每一个进入过主帐的人的脸上。
“匈隼王庭撕毁盟约,于一个月前集结大军直攻殷州,沈桐将军带兵协防,但仍旧难以抵御。他已经写信回沧州,这两天,沈家其他将军就会带兵前往协助。”古琢借着烛光阅读着刚刚收到的信件,说着说着抬起头,“按照上面所说,沧州近八成的军力都要抽调往殷州支援。”
“八成……”燕樾眉头紧蹙,“看来这一次,匈隼是打定了主意要举全国之力进犯。”
古琢咬牙:“他们很聪明,知道沧州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宁愿绕远路去殷州,也不往我们这里来。”
这话一出,在场都沉默下来。
帐中仅有的女性之一,姚绪突然上前一步:“打就打呗。”她看向古琢:“古将军,我身为医者,情愿随沧州军一起前往殷州支援。”
“你别急。”古琢叹了口气,“殷州那边面临匈隼大军,并不代表我们这里就安全了。”他看向燕樾:“你还记得匈隼那个六皇子,戈里泽吗?”
燕樾点头:“当然记得。之前我和沈叔叔去北面打探消息跟他打过照面,差一点就能杀了他!”
古琢看着桌上的书信:“那次之后,他废了一只胳膊,在王庭的地位也迅速下降。这一次,他没有争取到随匈隼大军出征的资格,于是便凑了一只军队,在我们附近牵制。
“沧州大军支援殷州动静太大,决计瞒不过去。等戈里泽收到消息,必定就会挥戈南下。
“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燕樾闻言,抬头问道:“他那边有多少人?”
“不确定。”古琢道,“目前估计有三千兵卒,但沈叔叔之前曾告诫过我说,我们这些人杀了不少匈隼人,沧州与匈隼间的仇恨是最大的。如果匈隼部族知道沧州没有大军驻守,戈里泽很有可能联合其他散军向沧州复仇。那时候,他手上就不会只有区区三四千人了。”
“必须拦住他们。”燕樾握拳。
“是。”古琢点点头,“如今沈桐将军在外面作战,沧州我们必须坚守住。”
燕樾冷笑一声:“上次是有亲卫掩护,才让那戈里泽捡回一条命,这一次如果他还敢过来,就得把命留下。”说着,他看向古琢:“古将军,我们不畏战,他们要来,就跟他们打!”
古琢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沧州驻军不足,如果等戈里泽集齐那些匈隼散部,我们很有可能应接不暇。所以……”他顿了顿:“我想趁着他们还未能集结,主动出击!”
“好主意!”一旁,姚臻开口附和,“刚好匈隼地方人稀,他们要集结人手也需要时间,我们就趁这个时候直接将他们击垮。”
古琢没说话,又看向燕樾。
燕樾凝神想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是好主意。
“沧州大军离开,戈里泽估计也料不到我们敢离开沧州深入,只要能找到他们所在,歼灭他们不成问题。”
古琢展颜露出笑容:“好!”他的手按在桌上的地图:“戈里泽带着三千军队,他们要吃喝拉撒,只能沿着附近的部族驻军。按照匈隼的行军速度,我推测他们应该在……”
明明是深夜,但主账中所有人都没有疲惫神色。所有人都凑在古琢身边,凝神听着他诉说着作战计划。
第83章
燕樾等人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时间从夏末进入秋季,眼看着再过不久就要落雪。杜大娘年纪大了,在抚幼院帮工许多年,把院里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小辈, 这些日子里嘴里便一直念叨着在外的那些人, 一看到奚新雨就要问一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后来, 就连孩子们也感受到空气中不稳定的氛围, 原本还算无忧无虑的脸上都带着愁容。
奚新雨倒还维持着往日模样,好像没什么事情能令她动容。但也因为她的镇定, 抚幼院中大大小小都被很好安抚,暂时并没有出现什么乱象。
就在抚幼院中的孩子还以为一切如往常般岁月静好时, 某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 窗外便传出剧烈的嘈杂声响。早起去街上买菜的杜大娘衣裳凌乱逃回抚幼院,一进门就紧紧把大门反锁上。
刚醒的孩子原本还迷糊着,被这一下吓清醒了, 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杜大娘却来不及安抚, 直接冲进奚新雨的房间。
“城,城中乱起来了!”
奚新雨走到门口, 用眼神示意聚过来的孩子们退开, 接着关上门,看着杜大娘问:“怎么了?”
“我刚刚去集市上买菜……”杜大娘气息还没喘匀,“那边已经乱起来了, 很多人说, 说匈隼马上要打过来了, 如果不马上躲进后边的沧州, 到时候咱们都得死。”
奚新雨立刻问:“官兵们赶到了吗?”
“那些人想要出城,想去沧州。”杜大娘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看到一大伙人声势浩荡往南城门去了。”说完,她看着奚新雨,紧张询问道:“管,管事,您见多识广,跟将军府也有交情,您说,咱是不是也得快点回家收拾细软,跟着他们一起跑啊?”
“城门是关着的,他们出不去。”奚新雨回答道,“官兵也不会让他们出去的。”
杜大娘瞪着眼睛:“可咱们人多,说不定就混出去了!”她往外看了一眼,还能隐隐绰绰听到院子里孩子们的声音:“咱们抚幼院一大帮孩子,要走得赶走,要迟了被拦下来了,那可就糟糕了。”
奚新雨将鬓边最后一缕碎发挽上,走到她身边:“谁都走不了。”她看着杜大娘:“待会我让将军府把吃用的送过来,你和其他人就留在院子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
杜大娘:“那,那您……”
奚新雨没回答,径直往外走。
有小孩子围过来,奚新雨停下脚步嘱咐了几句,跟她与杜大娘说的大差不差。一群人跟着她走到大门边,被她一个眼神震慑住,这才停下脚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有小姑娘轻声询问。
“别担心。”奚新雨伸手摸摸她发顶,“你们乖一点,日暮时我回来陪你们吃晚饭。”
孩子们异口同声:“好——”
终于安抚完,奚新雨关上门离开。
街上果然乱了起来,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街道如今已经杂乱不堪。奚新雨脚步不停,先是去了趟将军府。古琢不在城中,他的一个近卫李濯暂时担任主管事。这些年奚新雨多次来往将军府,用的是幕僚的身份,但跟随古琢多年的老人都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李濯一见奚新雨到来,都不等她问,便将今日之事尽数道出。末了,他还道:“本来不该惊动您的,是属下失职了。”
“古琢他们离开多久了,近日有传信回来吗?”奚新雨问。
李濯摇摇头:“您知道的,一般是半个月传信回来一次,距离下一次,约莫还有四五天呢。”
奚新雨:“带我去书房看看。”
李濯:“是。”
两人在书房呆了一阵,奚新雨一边整理这段日子以来自己遗漏的信息,一边跟李濯提起今日城中防守的漏洞,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
约莫下午时分,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兵,禀告说南城门告急:“那些百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强攻起来,死活就要出城。
“守,守城将士快挡不住了!”
李濯闻言,恨恨咬着牙:“他们也不想想,就算出去了,去到沧州,能被放进去吗?”他转头向奚新雨道:“管事,南城门告急,属下需得马上过去支援。”
奚新雨垂眸想了想:“我跟你过去。”
两人组织好兵马过去,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加糟糕——原本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南城门,此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的谩骂,孩童的哭啼和各种家养牲畜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城楼上,一个小将领试图安抚人群让他们安静下来,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噪杂中,根本传不出去。
眼看着李濯这批新的官兵从背后赶来,百姓们越发亢奋,相互推挤着越发挤向前。
李濯扯着嗓子喊:“你们安静一点,出了城门也到不到沧州的!现在匈隼部队离我们还远,何必自乱阵脚。”
可想而知,他的叫喊也没有起到半点有效的作用。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奚新雨突然一下从马上跃起。
她瞄准的是一个站在一堆杂物堆上,一直在高喊激发百姓情绪的男人。几个跳跃到那男人身边后,她直接拽着男人的头往杂物堆上砸去。
这一下雷厉风行又力道十足,男人的额头瞬间裂开一道伤口,鲜血喷涌射出。可怜的男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脑袋一痛,整个人便直接晕晕乎乎,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围所有人都被这抹红色的鲜血震慑住,现场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奚新雨没有错过这宝贵的时候,她拽下男人身上一个物什,捏在手上,高声道:“这人是匈隼族的奸细,他骗你们出城,是想让你们落入圈套,在半路被狙杀。”
人群反应过来,讨论声四起。
“什么?怎么可能?”
“匈,匈隼族已经杀到这里来了吗?”
“怎么不可能,他们都派奸细过来了。”
“……”
“安静!”奚新雨皱起眉头。
因为场中众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这一声还真又镇住了场面。
“匈隼即将南下,眼下,古将军镇守的城池才是最安全的。他们攻不破城池,只能诱骗你们出去,谁敢出去,谁就等着去给匈隼人当奴隶!”奚新雨环视周围,“奸细不止这男人一个,往后谁再说出城,谁就是匈隼的走狗,如有人举报,查实之后必有重赏。”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奚新雨又道:“没什么事赶紧回家去吧,别再被小人欺骗了。”
人群还有些犹豫,好在李濯总算反应过来,带人帮忙疏通,百姓们半推半就,也终于挪动步子,有序离开了南城门。
事毕,李濯来到奚新雨身边,恨恨看着那昏迷的男子,又赞叹道:“管事实非常人,您怎么一眼看出这人是匈隼的奸细?”
奚新雨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
李濯:“啊?”
奚新雨把人交给他,又把自己刚才从男子身上取下的物什一并递过去。
李濯接过一看,发现那东西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钱袋子。他懵了一会儿,看向奚新雨:“这,这……”
“总归这些人煽动百姓没有错,好好查查,还有多少人干着这样的事。”奚新雨看着远去的百姓,“特殊时期,该抓的都抓起来,免得节外生枝。”
李濯终于回神,点点头弓着腰应道:“是,属下受教。”
又过了一会儿,百姓们终于全都疏散。奚新雨登上南城门,看着南边的沧州,又转身望向北边的天空,眉目间尽是凝重的神色。
第84章
同一时刻, 茫茫荒原之上。
燕樾安排兵卒就地扎营,在等炊事兵做饭的功夫,他找来昭义和其他几个伙伴,打开地图问道:“按照原先的计划, 我们再往西北走一天, 是不是就该抵达黄家屯子?”
昭义点点头:“那处在六年前被一支匈隼族占领了, 他们就在黄家屯附近放牧, 接下来行军,我们最好小心谨慎一点, 不能让他们先发现我们的踪迹。”
“嗯。”燕樾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昭义:“你觉得戈里泽他们会在黄家屯吗?”
昭义双唇微抿, 摇头:“几率很小。”
他话音刚落, 旁边姚臻黑着张脸接话道:“我都不明白这次古将军非要兵分两路的意义。”他一摊手:“他自己倒好, 带着大部分兵马浩浩荡荡离开,就派给我们五百来人。
“就算我们能遇到戈里泽又怎么样,遇到了还不是上去给人送菜?”
燕樾瞪他一眼, 按照往常, 姚臻本该停下。可这次他看了看周围, 发现附近都是自己一伙在抚幼院长大的伙伴,于是压低声音继续道:“樾哥, 你说古琢将军是不是就怕你抢功呢?这几年你被沈桐将军带在身边, 在军中的声望都快……”
他话没说完,直接被旁边的亲妹妹姚绪敲了一下脑袋:“哥,别乱说话。”
姚臻扁扁嘴:“我哪里乱说了?”
姚绪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 姚臻这才悻悻住了嘴。眼见气氛有些沉默,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姚绪主动转移话题:“古将军那边的消息是不是该传过来了?怎么这两天没见到信鸽?”
燕樾摇摇头:“确实没收到。”
昭义皱眉:“如今明天再没有音信……会不会他们那里遇到状况了?”
姚臻不甘心插了一嘴:“也可能别人压根没想给我们传讯。”
燕樾终于正色看他一眼:“军令如山, 我们身为下属, 本就该遵循上司指令。你如果对兵分两路的安排有意见,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质疑?”
姚臻愣了一下:“我……”
“既然已经接受了安排,就该将自己的份内之事认真做好。”燕樾目光幽深看着他,“这些年管事和沈将军教的东西,你都忘记了吗?”
姚臻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替樾哥你鸣不平吗?反正在我眼里,你比古将军厉害多了。”
“既然我比他厉害多了,自会有我的出头之日,你急什么?”燕樾笑着反问,“你是觉得失去这次机会,我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
姚臻结结巴巴反驳:“当,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燕樾拍拍他的肩膀,“今夜里到你轮值,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晚上才有精力守夜。”
姚臻挺了挺胸膛:“参领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燕樾见状点了点头,正好此时有小兵来通报饭食已经做好,他便招呼众人一起吃饭,结束了此次会议。
当天夜里,燕樾秘密召集了几个人,趁着夜色准备离开部队,前往黄家屯查验。
姚绪一个姑娘,武功并不高,被留在军营中,送他们离开时眉眼间尽是忧愁:“虽说几率不大,但如果戈里泽真在这里,你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远远看一下就赶紧回来,不要以身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