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离没有说话,她只是久久地看着那枚戒指。
梁弋等得有些心慌,耳朵里全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去多久,姜南离突然抬手,从梁弋手中接过了那枚戒指。
梁弋心中升腾起偌大的喜意,他看向姜南离,“阿离,我……”
姜南离开口打断了梁弋的话,她看着梁弋,“梁弋,我挺喜欢你的。”
“只不过,这次我和你一起送小念回梁州,是因为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我要带你去见当年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至于第二件事儿……”姜南离看着脸色愣住的梁弋,停了片刻,“等见到了那个人,我再告诉你。”
第74章
上一回,梁弋是在疗养院外面等着姜南离。
这一次,姜南离领着梁弋一起进到了疗养院里。
见到姜南离,负责李虎的护工看上去有些不安,她搓了搓手,走在姜南离前面。“姜小姐,李虎他疯得太厉害了……根本不让人靠近。”
刚刚靠近李虎住着的屋子,一股呛人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那名护工脸上的不安愈发浓厚了,她的手在衣角捏捏又放放,“姜小姐,不然,你还是在外面看吧,里面实在是……”
不等她说完,姜南离抬眼打断了她,“没事,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你先去忙别的吧。”
护工听姜南离这样说,只能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护工消失在视野里,姜南离才往前两步,推开了门。
一股恶臭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李虎口中意味不明的喊叫声显得有些刺耳。
梁弋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讶然,“阿离……”
姜南离停在了上着锁的栏杆外,她抬眸看向缩在墙角的李虎,“他就是那时候,杀害你父母,并将他们分尸的凶手。”
梁弋看着面前被铁栏杆围在一个小小空间里的男人,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他疯了。”姜南离道。
何须姜南离告诉梁弋李虎疯了,便是光看,也能看出面前的人精神不正常。
李虎周围满是不知是什么的污秽物,他身上也是,左一摊右一摊的脏东西。
至于脸上,胡子和头发早就长得连在了一起。
毛发结成团,搅在一起,看撒花姑娘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我要杀了他。”梁弋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道。
梁弋心里清楚,当年没有任何线索,即便将面前的人交出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他还是个疯子。
疯子杀人,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你不能杀了他。”姜南离转头看向梁弋,在她说出这几个字后,梁弋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梁弋猛地转过头来,眼眶充血,直勾勾地看着姜南离。
姜南离的视线移开半分,落在了梁弋凸起的手背上。
“梁弋,你不能杀他。因为他是一个应该死在十多年前的人。”
梁弋缓缓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他转过身,看向姜南离,“阿离,你这是什么意思?”梁弋朝着姜南离的位置走了两步,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
又或者说,他明白。
却又不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
“梁弋,我和他的母亲有交易在,他的母亲照顾我起居十年,我延长他的寿命,让他寿终正寝,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取他的性命。”
梁弋轻轻——
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姜南离,声音低沉,却又温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儿的?”
栅栏里,李虎突然发起疯来,他猛地冲到栅栏边,伸手紧紧握住了栅栏,冲着梁弋喊道,“砍!砍成一块一块的!就连眼睛都给他们挖出来!”
梁弋回头看向李虎,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着。梁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站在这里,而不是冲上去,一刀结果了李虎。
“我第一次来梁州的时候。”姜南离道,“我是那天知道的。”
梁弋猛地回过头来,他盯着姜南离,眼底诧异,怨恨,痛苦搅和在一起,让姜南离有些想要移开视线。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我需要有一个人帮我。”姜南离道,她将当初的原因道出,“我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儿。”
梁弋哈了一声,他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又低沉,“那现在呢?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姜南离,你索性彻底瞒着我,何必又要把之前隐瞒的真相告诉我?”
“因为现在,我不需要你帮我了。”姜南离眨了眨眼,她琉璃色的眼瞳里,印出了梁弋苍白的脸庞,“所以我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梁弋退了半步。
他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姜南离,心肝脾肺都像是搅和在一处,脑海里,无数的声音叫嚣着,这让梁弋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的背抵在了栏杆上,脑袋有些无力地垂着。
下一刻,梁弋突然起身,从背后拔出横刀,直直穿过栏杆,朝着李虎而去。
与此同时,姜南离手中的骨鞭出手,骨鞭在横刀上绕了几圈,姜南离抬手,猛地向后。
梁弋握着被姜南离钳制住的横刀刀柄,手背青筋暴露,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姜南离抬眼看向梁弋。
两人僵持片刻,姜南离突然收手,松开了骨鞭,她看向梁弋,站直了身子,“梁弋,你可以杀他,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先杀了我。”
梁弋死死盯着姜南离,握着刀柄的手虎口泛白,手掌当中,每一寸皮肤都因为他用力过猛而轻轻颤抖着。
疼痛感从梁弋的手掌传遍全身。
咣当一声。
他手中的横刀落在了地上,那横刀本就在帕镇时有了裂纹,这一摔,那裂痕竟是缓缓遍布了整个刀身。
下一刻,梁弋大步跨走至姜南离身前,他伸出宽大的手中,握住了姜南离的纤长的脖子。
梁弋并没有发力,可他握着姜南离脖子的手仍旧在颤抖着,“你当我不敢吗?姜南离?”
姜南离并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她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着梁弋。
梁弋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另一只手突然发力,把姜南离重重推得撞上了背后的白墙。
姜南离的蝴蝶骨重重撞在了白墙上,那点疼,对于姜南离来说,应该不算什么的。
可不知为何,姜南离觉得自己疼得快要站不住了。
梁弋身形高大,他把姜南离整个笼罩在自己下方,垂下眼,正能看清姜南离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为什么。”梁弋的牙死死咬住了口腔里的肉,血腥味儿在口腔当中弥漫开来,可梁弋却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他盯着姜南离,又一次开口问她,“为什么?”
“抱歉。”姜南离垂下眼去,“我同别人做过的交易,我不能中途毁约。”
“可我们之间也有交易!”梁弋声音高了两分,他打断了姜南离的对话,口腔中的鲜血染得他的双唇鲜红,“姜南离,我们之间也有交易。”他声音低了两分,视线垂在了姜南离的肩膀上。
姜南离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梁弋的领口。
男人被她拽地往自己处靠近了两份,两人的唇重重磕在一起,牙齿撞上内唇,血腥味儿更加浓郁起来。
那是一个算不上是吻的吻。
梁弋看着突然同自己靠得很近很近的女人,眼底的痛苦愈发浓厚了。
姜南离松开了拉着梁弋衣领的手,同样,梁弋按在姜南离脖子上方的手也一点点移开。
“姜……”梁弋开了口,只是刚刚吐出一个单字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南离收回落在梁弋身上的视线,她往外走去。
经过梁弋身边的时候,姜南离轻声道,“梁弋,他不好过,每天都在重复着当日你父母经历的事情。”
梁弋微怔,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又听到姜南离轻到不能更轻的一声再见。
等梁弋回过神来,姜南离已经不见了。
他回到先前的酒店去找,姜南离并没有回来,反倒是原本留在酒店里的小黑猫也消失了。
就连一根猫毛都没有留下来。
姜南离这个人,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梁弋的世界里。
就连那柄由姜南离送给梁弋的横刀,都在姜南离离开后,因为刀背上的裂痕,整个碎开,再也拼不回原来的形状。
梁弋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很多年没有人住过的别墅。
那是他的家。
家具上,都蒙着一层白布,掀开白布时,灰尘呛鼻。
梁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常年没有人行走的木头楼梯踩上去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梁弋的身子轻轻晃动着,他停在了二楼。
二楼的露台上,桌椅仍旧和当年一样放着。
只是放在外面,风吹雨打太多年,藤编的椅子已经快要腐烂了,原本是玻璃台面的桌子,也覆盖上了一层极厚的黑泥,甚至有绿色的苔藓从那些黑泥中探头。
梁弋站在露台边,抬头看向上方。
月亮挂在很远的地方,弯弯浅浅的一牙。
至于星星,梁弋眯着眼看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看见一颗。
也许是梁州城里的灯光太亮,将星星的光全部遮盖了。梁弋站在露台上方,手脚都有些僵硬了,才动了动脖子,转身离开了那间别墅。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梁州里转着圈。
时间还不算太晚,街上人很多。
梁弋将车停在了一条小巷子里,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点燃。
他已经许久没有抽过烟了,现在,像是要将那些遗忘的全部补上一样。
有些呛人。
梁弋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等到咳嗽声止住,眼眶已经红透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柳时雨的视线落在了姜南离背后,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跟着她进茶馆才收回了视线。“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个跟屁虫——”
姜南离知道柳时雨指的是梁弋,她微微垂眸,没有接柳时雨的话,而是径直在柳时雨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柳时雨挑眉看了姜南离一眼,抬手在姜南离面前的茶碗里续上了一盏茶。
“十方鬼城最好还是有人结伴同去。”柳时雨道。
姜南离握起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水入口苦涩,却又回甘。
只是那甘甜一转即逝,继而是更加浓郁的苦。
姜南离的眉心微蹙。
柳时雨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见姜南离将茶杯放在一边没有再喝,轻笑一声道,“这茶是我从乔家一个小姑娘手里讨来的。”
“她晒茶的手艺不错,不过性子顽皮,给我的这一罐茶里,施了个小小的法术。”
“茶味随人的心情耳边。”柳时雨道,“我看你都苦得皱眉了,姜小姐,看来你的心情不算好。”
姜南离抬眸看向柳时雨,“你约我来,就是说这些事儿的吗?”
也许是见姜南离神色严肃,柳时雨也收了笑,她从身边的包里摸出了一个木盒子。
盒子上刻着繁复的图案,隐约能看见,上面有个姜字。
姜南离看着那木盒子许久,才抬头看向柳时雨。
柳时雨这时,才推过来一枚符咒。
符咒点燃,手持符咒的人,便能进到十方鬼城当中,无须像上一回那样,还要等鬼城入口的出现。
“这符咒即便对于柳家来说,也是个宝贝。”柳时雨微微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你一定还会要再进鬼城,所以现在,我把这符咒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