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看了一眼夕阳,身边便贴过来一个香香软软的漂亮狐狸,既醉坐在叶孤城坐着的石凳边上,半个身子都在往他身上倒,拉着叶孤城的手就要往心口放,“好怕的呢,心口一直在跳……”
叶孤城按住既醉的手,“你喝醉了?”
既醉脸上满是酒晕,噘了噘嘴,不太高兴地道:“没有醉,就是醒着不好意思跟你说,喝一点酒,好说话一些。”
既醉醒着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喝醉了能有这么直白的,叶孤城不由失笑,把既醉扶得正了一些,可人还是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倒,并且不满意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哎呀,你别扶我!让我靠一靠呀。”
叶孤城叹了一口气,道:“叶孤城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要秀青姑娘觉得自己喝醉了,才能好说话?”
第一次和女孩子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叶孤城每一步都很仔细,既醉提出来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可她怎么还是不能安心?
西门吹雪,叶孤城想到了这个名字,眉头微微拧起来,这个负心薄幸之人带给一个女孩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既醉靠着叶孤城的怀抱,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环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道:“我有点怕,城主从来没近过女色,万一不中用呢?”
叶孤城前一刻还在想西门吹雪,下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绝色佳人。
既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她醉醺醺地凑了过去,漂亮的眸子倒映着叶孤城仙人般的俊美容颜,噘了噘嘴,在他脸颊上亲亲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道:“西门吹雪那个死人再不好,他至少还是中用的,城主再好,如果不中用的话……唉。”
她眉头染上轻愁,娇柔宛如西子捧心,桃花似的诱人唇瓣开合,继续说着虎狼之词,“城主什么都不知道,我为这事愁得吃不下饭,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城主说,而且我想着,反正已经是二嫁了嘛,我想试试城主的剑很久了。”
叶孤城的眸子倒映绝色,玉人面容一时红,一时白,实在是气怒不定。
既醉缩了缩手,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在叶孤城发火把她推开前,她忽然捧起叶孤城的脸,噘嘴亲了上去,酒香带着果香,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像一道甘霖浇灭了火气。
怒火消弭无形,另一种火气在心中滋生,叶孤城活了三十年,真是,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妖孽。
既醉歪在叶孤城的怀里,啾啾亲了好几下,又不太高兴地捶着叶孤城的心口,一脸失望,“原来真的不中用吗?”
下一刻酒盏碎裂,碗碟一地,石桌上衣衫散乱,美人醉里抬眼看,仙人提剑踏云来,霜刃出鞘斩狐妖。
夕阳西下,天色渐乌,山中荒亭内,狐鸣阵阵,剑出有声。
第55章 剑神剑仙(24)
叶孤城是个矜持稳重之人, 第一次失控并不很久,见既醉讨饶,夜风吹酒醒,那点薄薄的酒气渐散, 也就准备收剑。
但就在他收剑之时, 挨剑时叫得凄凄惨惨的漂亮狐狸彻底不装了,拉住他的剑, 欲舍不舍的, 脸上再次露出一副哀愁神色,倘若只看表情, 实在是美得让人心碎, 毕竟西施当年也没有对着镜子研究过无数次怎么蹙眉更好看。
叶孤城毕竟是个三十年都没近过女色的男人, 对着这样哀愁的神情, 怒火酿成邪火, 失控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二次云收雾散就有第三次, 荒唐往往只是一时,欢愉却足够回味许久。
既醉到后半夜酒就醒了,觉得有点冷, 半靠在叶孤城身上, 把他散落在地上的外衣披了起来。
剑客白衣自带几分冰冷凛冽之气,美人白衣就愈发衬托出芙蓉艳色,曼妙身姿,更何况她的白衣还是自己穿过的。
叶孤城一向清醒的头脑都禁不住这种冲击, 荒亭一夜诛妖,直至天光大亮。
既醉一向是自己单住,有时候夜里睡得孤单了才会想起去找师姐蹭被窝, 她自小在山上玩猴撵鸡,最令人放心的就是她,而叶孤城是客居玄真观内,虽然去送水的杂役弟子有点奇怪敲门没人应,但也没有对着客人挑理的。
清晨的山中,叶孤城白衣凌乱,正替既醉穿衣,他这辈子大约都没有经历过这样荒唐迷离的事情,日光之下,仿佛什么晦暗心思都无所遁形,叶孤城几乎不敢去看既醉,还是既醉没骨头似的懒洋洋抱怨他,“哎呀,小衣穿反了……啊,勒得太紧了!”
叶孤城完全没有了火气,像个听话的木头人,既醉一句话一个动作,用剑的手生疏地替她把小衣不松不紧地系好。
既醉的衣服穿得整齐,她穿来的衣服用的是柔软的料子,有些褶皱会更好看,叶孤城就不同了,既醉看着仿佛恶战一场的南海剑仙,心里满意又得意,拉了拉叶孤城的衣袖,柔声道:“我要先回去了,孩子在师姐那儿,她们要哄得头疼了。”
叶孤城没说话,既醉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明明什么事都做过了,衣服一穿还是清冷如仙,噘嘴生气道:“本来还可以喂一喂孩子的,都怪你,现在孩子只能喝羊奶了。”
清冷剑仙那张白玉俊容上微微发红,轻咳了一声。
他能有这点反应,既醉已经很满意了,步子软软的,几乎是一步三摇地离开了亭子。
叶孤城看了一眼荒亭里的一片狼藉,深吸一口气,收拾起了地上的碗碟食盒,倘若不是衣衫上还沾有美人余香,昨夜的荒唐就仿佛美梦一场。
叶孤城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好不容易收拾完,然后将食盒连同碗碟一起毁尸灭迹,才有时间细想昨夜之事。
秀青姑娘怀疑他……这也是没什么的,夫妻之间天经地义,错的是他,借着那点怒火行不轨之事,再想一想,他平日是这么易怒的人?分明是早已起意,两厢情愿。
再下流的坊间话本,也不过是些妻妾后宅之类的事罢了,可他无媒无聘将人拐带来深山荒地,在这破旧亭子里成了事,岂不是比最恶劣的地痞流氓还不如?
叶孤城想到这里,不免自责。
毕竟是习惯了将责任扛在身上的人,叶孤城并没有想起来,这荒地是既醉带他来的。
既醉试过了叶孤城的剑,心情是非常好的,走在回观的山路上,还有心思品鉴了叶孤城的剑道,剑客和剑客之间,就算是道近似,那也是有区别的,西门吹雪剑出无悔,难免锋芒太过,一次去半条狐命,也极少变通,不怎么听既醉的意见,胜在一个狠字。
而叶孤城呢,他的剑道在于自由,诚于自己的剑,因为没有太多经验,既醉说什么是什么,行事时有分寸,懂得轻重缓急,虽然少了西门吹雪那种半强迫式的狠,可老男人的体贴滋味,既醉算是尝了个够本。
不亏,完全不亏,既醉美滋滋地想着,那边迎面走来一行人,因为满脑子是剑道武功一类的事,既醉看了一眼领头的青年,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然后认出人来了。
是在江南遇到的那个花清河嘛。
花清河这些日子憔悴了些,虽然上山前特意打理过自己,可眉眼间还是多了些落拓之意,既醉以前见他的时候,花六公子轻裘白马,贵气十足,既醉看烦了这种人。
这次再见反而察觉到了一点特别,别的不说,花清河长得确实很好看,少了那股讨厌的贵气之后,人越发显出成熟俊美。
花清河自然是来挑战招亲擂的,他在山下也听说了峨眉山上的棚户,心里不由失落,来的人少了独孤姑娘会不开心,来的人多了,她又看不见自己,却没想到在上山路上会直接遇到人。
既醉看了看花清河,笑眼弯弯地道:“花公子别来无恙?”
花清河怔怔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道:“独孤姑娘风华依旧。”
没有半点被抛弃的可怜姿态,美人风华反倒比少女时更艳三分,眉眼妩媚,更加撩人心弦。花清河看着,心里忽然高兴许多,他也是明事理的富家公子,见既醉这个样子,便知她过得舒心。
花清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绸缎包裹的小盒子,上前两步停在既醉面前,眼神认真,看着她道:“清河知道,叶城主是人中龙凤,与独孤姑娘是天作之合,一路赶来峨眉也只为再见姑娘一面,如今心愿已了,再无他念。只有这个是为了独孤姑娘专门定制的,送给别人也不好,还望独孤姑娘收下……只盼望以后偶翻妆盒,姑娘还能记起清河这个人。”
既醉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见是一对缀满五彩宝石的金镯,宝石有大有小,无一不是光泽灿烂,价值不菲,配上金镯巧夺天工的技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其实很少收取一些贵重物品,这辈子独孤一鹤把她教得很老实了,可看着花清河诚恳的眼神,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好胡乱点点头。
既醉收了镯子,当着花清河的面戴上了,对他摆摆手,笑道:“我一定记得花公子!”
花清河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看着既醉走远。
“公子,我们还要去招亲擂吗?”随同的健仆逐渐从美色中回魂,有些忧虑地问。
花清河看了一眼带来的好剑,眼中忽然锋芒大盛,他道:“去!为何不去?叶孤城再厉害,我难道连在他面前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吗?”
他这也算占了个小小的便宜,因为叶孤城一夜未眠,精力折损极大。早上的对手有三个,两人都战了几十招,到了花清河这里,叶孤城气息已经凌乱,因为招亲擂不造杀戮,没出绝招天外飞仙,足足斗了百余回合才将花清河打下擂台。
花清河因此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后来跑商的时候甚至可以借着名头让劫匪望风而逃,这是后话了。
塞北,万梅山庄。
玉罗刹风尘仆仆,一脚踹倒大门,问阿伯道:“那孽障人在哪里?”
玉罗刹也是苦,前脚听说得了个孙儿,还没高兴几天,后脚就听到自家儿子抛弃妻子的消息,他对儿媳自然没什么怜惜意头,只关心自家儿子,可儿媳抱着孙子回了娘家算怎么回事?才赶到中原,又听见峨眉招亲擂的消息,头都要大了。
先不提自家儿子的过错,玉罗刹又气又急,只怪红颜祸水。
倘若娶个普通女人,被丈夫冷落只有在后院哭泣的份,娶个没成婚前就追求者一大片的绝色美人,她离了你也能过得很好,抱着孩子都不愁嫁,还能撩来一个南海剑仙叶孤城做她的护花使者,以至于整个江湖都在看你的笑话啊儿子!
西门吹雪仍旧在梅林练剑,他如今身上的剑意凛冽至极,几乎要破体而出,身上带着多道剑痕,可见这剑气不光伤人还伤己,玉罗刹一进梅林西门吹雪就有所察觉,一剑飞掠而出,被玉罗刹险险挡下,不由惊诧。
比起去年,西门吹雪的进步实在快得惊人,已经极为接近当日所见的叶孤城,但反应过来,玉罗刹更加气怒,对着西门吹雪呵斥,“整日关在家里练剑,剑倒是练出点名堂了,可你连妻儿都不要了吗?”
其实玉罗刹想要的只有自家孙儿,女人不女人的那是儿子自己的事,他想要自己去夺回来,不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逼着他去要?可孙子是自家的,怎么能带走?
西门吹雪定定看着玉罗刹,身上的剑气逐渐消弭,他眼神怔愣,“父亲……”
玉罗刹忽有所觉,一双眼睛如同魔魅深渊,忽然瞪了西门吹雪一眼。这一眼足以将普通人心神击垮,西门吹雪身上那一层无形屏障本就被剑意冲击得七零八落,如今外力一击,终于完全碎裂。
提剑的西门吹雪忽然脱力,向前倒在玉罗刹怀中,口中喃喃一声,叫的是秀青。
第56章 剑神剑仙(25)
武道破境, 譬如经历了一场生死。
西门吹雪这段时间一直是发疯式练剑,每天练剑练到脱力倒地,被阿伯灌下一些药汤米粥,等到清醒, 再次重复练剑, 倒地,被灌汤药, 然后再练剑。
这是一种身心上的折磨, 但谁来劝也没有用,塞北距离昆仑不远, 甚至塞北本身就是西域的边缘地界, 玉罗刹收到消息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听说孩子也被抱走, 才气怒赶来, 如今接住了昏迷的儿子, 才发觉儿子的武道出了很大的问题。
玉罗刹自己是不练剑的, 剑道太直,不适合他,但武功一通百通。
剑客所谓之破境, 他也有过类似境地, 但对他这样心思复杂的人来说,感情的消弭是很不重要的,他本就没什么在意的人,权力金钱武功他什么都要, **太重,所以很难体会剑客的空玄之境。
而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被严格教养,习武之后自己选了剑, 然后宁折不弯一路走了下去,他是个至诚之人,诚于人也诚于剑。
玉罗刹这辈子经历无数风雨,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创立的罗刹教被中原称为西方魔教,他行走江湖有过快意恩仇,也做过不义之事,行过的恶每一件单拎出来都能上自家儿子的追杀名单。
正因为自己双脚站在泥潭里,玉罗刹才更明白西门吹雪的这份至诚有多难得,他将这个儿子视为自己平生骄傲,连灌注无数心血的罗刹教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他听人提起西门吹雪的名头时嘴角都会忍不住上翘,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绝顶剑客的骄傲碎了一地,整个江湖都在看笑话,这让他如何接受?
玉罗刹本以为西门吹雪出问题是出在女人身上,比如感情不合,夫妻吵架,那女人自恃美貌负气出走,他知道儿子心性,自然不会把过错往他身上安,可见到西门吹雪才明白,问题居然是出在武道上了。
西门吹雪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他的脸颊消瘦下去,越发显出优越的骨相,原本和玉罗刹只有三分相似,如今却有五六成像了,这几日玉罗刹从阿伯那里了解到更多的细节,只觉头疼。
他自己对美色是不上心的,却知道江湖人大多是什么德性,权力的代价很大,要用自由来换,除此之外,也就图个金钱美人。
那叶孤城名声不错,也为了美人折腰,他总不能以大欺小,自己去上那什么招亲擂,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带着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去峨眉,最差也要把孙儿带回来,最好……唉。
玉罗刹按了按眉心,他其实不太适合掺和这事,可他不去,真看着西门吹雪与那叶孤城生死决战?倘若是为了武道骄傲,那他看着西门吹雪上场,可为了一个女人决战,这是什么笑话?
招亲擂已经开了两个月,叶孤城未尝一败,独孤一鹤每天把新姑爷的表现看在眼里,越看越满意,已经准备和白云城的人商议婚事,上一次在万梅山庄,排场倒是很大,可最后又是如何收场?按照老人家的想法来,二嫁要低调一些,可既醉坚决不同意。
不光不低调,既醉还准备在峨眉办一场,去白云城再办一场,南海毕竟太远了,两边的亲眷很难坐在一起,不如办两次。
这是又一次品鉴武道的时候和叶孤城说的,既醉发觉叶孤城实在很有意思,他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可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会听,要是脸上再多一点笑容……啊,这个就算了。
既醉见过叶孤城笑,笑得讥嘲,她还以为叶孤城在嘲讽她,这种表情本身并不难看,但就是看得人莫名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