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拍卖会还没结束,门口已经聚齐大批记者。
深夜,余煦把油画搬到了方奕扬公司楼上,立在墙边。
站在画板旁看了一会儿,方奕扬的画越来越抽象了!
国内对于黑袍的画看客多,收藏者少。老外人傻钱多,还有上赶着先付钱,让两年内画出来交付的,也不怕方奕扬在画布上只画一条横线就发货。
余煦拿起他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嫌弃道:“你这也太苦了吧!对了,乐伦找你,两天发了几百条信息给我。”
方奕扬仿佛没有听见,继续画着。
余煦在方奕扬兜里掏出个皮套,将头发扎了起来,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在卫生间拿起自己的牙刷,边刷边伸出头含糊不清道:“你要是不回他,婶婶肯定会打电话骂你,没准又来烦我……”
方奕扬面无表情拎着外套下楼,直接扔进楼道的垃圾桶里。
回到楼上时,余煦正在用水牙线冲牙,方奕扬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臂,剑眉深深蹙起,“和谁吃饭?不是说今天不送画过来?又给我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号!”
“和连怀谦吃饭呀。”余煦理直气壮道:“他出门都不带钱的,还是我付的!气死我啦!”
“你和他在美术馆遇见的?他参加慈善晚宴?你们没看到热搜?”
“吃饭时看到的,所以他走啦!”
余煦大咧咧躺在沙发上,方奕扬板着脸道:“别在这睡!”
她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人贴在沙发背上,“就睡一会儿也不行吗?你刚刚的咖啡好冰啊!我胃疼……”
沉默一会儿,方奕扬把咖啡扔进垃圾桶,在楼下药箱里找出胃药,端温水上楼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
轻轻把药和水放在茶几上,拿出毯子帮她盖上。
余煦睁开一只眼撒娇,“奕扬哥哥,我的蘑菇君呢?放哪里去了?没它我睡不着!”
方奕扬拧着眉道:“起来吃药!”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又打我的蘑菇君了,你别总放到楼下晒,它都掉色了!”
把长了腿的蘑菇玩偶扔到余煦脸上,方奕扬走到外面的阳台,关紧门接通弟弟的视频。
以往活泼话多的方乐伦半天没有开口,游戏over的声音在深夜有些突兀。
方奕扬耐心耗尽,“不说话我挂了。”
“别!”方乐伦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爸爸亲生的?你是因为这个不回国吗?”
“不是。”方奕扬手指微微收紧,转身在桌上找到烟盒,拿出一根在鼻下闻了闻又放下。从兜里掏出盐糖打开放进嘴里,“你怎么知道的?”
“爸妈前几天半夜吵架,我无意间听到的。妈很想你,爸爸很担心妈妈身体……”
方奕扬避开弟弟灼热的视线,压制着心中泛起的情绪,冷淡道:“过阵子工作不忙,我会回去看你们。”
方乐伦匆忙道:“哥……无论你是不是爸爸亲生的,我们一样爱你,爸爸妈妈经常老提起你……”
不想再听虚伪的废话,方奕扬直接挂断视频。
父母像两个极端。
父亲客客气气的爱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那家里的外人。
母亲用尺子丈量他所有行为,用棍棒关心他,用他身上无数的伤口展示着过分的母爱。
弟弟做什么都可以,他连不开心都不可以。
他沉默一点,母亲就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可母亲的情绪问题,一直没有看过医生。到底是谁不正常?
从懂事起他就要戴着面具,按照母亲喜欢的样子活着。不然就会看到母亲难过摔东西举起棍子。
这样的爱让人窒息,他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情绪,只能开心地面对一切。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留学之后他再就没回去过。
南山对于他来说不是家,是可怕的牢笼。
糖很快没了味道。方奕扬深吸一口气,回到客厅站在沙发前,凝视着熟睡的余煦,眼底浓重的情愫淹没了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余煦已经睡熟了,他轻声问:“为什么要管我?”
声音又哑又沉,带着隐忍,浑身僵硬得像块雕塑。
“一定要喜欢他吗?他配不上你……”
方奕扬强迫自己冷静,这种突如其来疯狂的爱不是余煦的性格。
不可能为了钱,余煦不缺钱,不买奢侈品。大把人给她零花钱,她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卖画的钱每次都打到余煦账户上,她连短信都没开通。
为了皮相?薛嘉超可比连怀谦年轻帅气多了。
余煦只是表面乖巧,没安全感、不轻易信任任何人。从小到大朋友屈指可数,拒绝一切无效社交,更愿意独自在房间待着。
想不通的方奕扬烦躁到了顶点,去楼下戴上拳击手套不断打着角落里的沙袋。
见惯老板面无表情臭脸的样子,猛地看到老板怒气外泄,加班的员工们面面相觑,悄悄拿着电脑回家加班。
打了很久的拳,方奕扬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出来余煦还在睡,毯子卷到身下,人冻得缩成一团也不肯睁眼,紧紧抱着玩偶。睡梦中,眉间褶皱里都藏着心事,却不肯对他坦露半分。
方奕扬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打横抱起余煦放到卧室的床上,掖好被子。
一个人出门夜跑。
第22章 利用
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余煦醒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方奕扬,客厅一幅两米见方的画已经签好名。
整体色调黑暗刺眼,一双双仿佛来自地狱的枯骨正抓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用力往下扯着,男孩的心脏已被下面的枯骨掏了出来,正在滴血。
男孩拼命企图抓住向天空飞去的红色气球,但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余煦仿佛看到了气球越来越远,男孩的眼中全是绝望。她慌乱的拿出手机拨号,倒是很快接通。
“在忙。”方奕扬言简意赅,说完就挂。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员工,余煦深感方奕扬公司要倒闭,也不知道自己的投资能不能回本,大概方奕扬就是因为这事心情不好吧。
做好早餐,她玩着手机等着他回来一块吃。
突然刷到新闻,刘念彤的养父紧急送医,有记者爆料已抢救无效过世,刘家乱成一团。
余煦忍不住坐直身体,打开电脑操作起来。
方奕扬回来看到余煦心情极好,呲着一口小白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星辰般闪耀。
余煦挑了挑眉,“我请你吃大餐呀!”
他一眼就看到桌上只有形状像三明治的早餐,对着这样的大餐一阵无语,端着盘子回炉重造。
余煦送了画收了尾款,中午又回到方奕扬的公司。
方奕扬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余煦坐在茶几上,从包里掏出棒棒糖塞嘴里,又塞到他嘴里一个。他认命地起身退出游戏,准备去买菜回来做饭。
余煦像个尾巴跟在他身后出门,把他拐到高级餐厅。
“你中彩票了?”
“心情好,小小庆祝一下。”
刘氏集团新闻发布会,宣称董事长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离世。全盘否认了国外调研公司发布的财务造假报告,刘竞鸿当场表示会在父亲的葬礼后提起诉讼。
不回答记者的问题,匆忙结束发布会。
没人相信刘竞鸿的鬼话,刘氏股票当天跌停,证监会约谈法人和刘氏兄弟。
刘董事长的遗体告别仪式很大,参加的人并不多。
刘念彤躲在别墅里,将窗帘都拉紧了。一遍遍拨打着连怀谦的号码,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盲音。
张知韵和助理也联系不上,她战战兢兢打开社交平台,全网都是刘氏的丑闻和她的□□。工作室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布声明:生活方式是个人选择,与大众无关。她与连怀谦两年前已经和平分手,现在只是朋友。
没有账号密码,用小号发什么都无人关心。
她气得发疯,把家里砸得一塌糊涂。
黑沉沉的夜雨,发狂般地打击着大地,地上溅起的雨脚就像鞭子似地抽打着世上的一切。
刘念彤全副武装打开门,看见落汤鸡一样蹲在门口的刘雅姝。
“你来做什么?”
刘雅姝低着头,冻得发抖,“我可以进去说吗?”
外面肯定有狗仔,以刘雅姝的性格,不说完想说的话一定不会罢休。刘念彤眉头紧皱坐回沙发上。
关上门,刘雅姝轻轻将门反锁,木然站到了妹妹面前,许久才道:“我离婚了。”
刘念彤一向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扭头望向窗外。她怕雨停,雨天是最好的掩护。
刘雅姝流下两行清泪,可怜又凄惨,“我前一阵怀的是个男孩,我婆婆一直想要个男孩……”
“不是流产了?你大半夜来就为跟我说这个?我一不是你老公二不是男的,不能让你怀孕,该找谁找谁去!”
又装着低眉顺目的样,刘念彤一秒都不想看,去吧台拿出根烟点上。
她和刘雅姝同命相连却又互相厌恶,甚至有时候比起养父母和那对畜生她更恨刘雅姝,正因为刘雅姝的顺从和没有底线,让有很多事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刘雅姝走过的地方都是水珠,她不停地发抖,走到刘念彤旁边道:“我一直很羡慕你,你长得比我好看,学东西也快,会演戏。还遇到了连怀谦那么好的男朋友,我什么都没有……”
不提连怀谦还好,刘念彤正在气头上,直接怒吼道:“你他妈是来气我的吗?滚!从我家滚出去……”
刘雅姝仿佛没听到后面难听的咒骂,问道:“你为什么要换爸爸的药呢?二哥不是比大哥好吗?我换了些药给我老公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要是他也脑溢血就好了。”
“疯子!蠢货……”刘念彤还没骂完,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插入她小腹。
刘雅姝愤怒道:“我把你当妹妹,尽我所能保护你,你为什么要介绍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给你姐夫,还把我以前的事说给他听!我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热搜第一,刘念彤受伤抢救。
知情人士透露,刘念彤身中四刀,正在抢救,姐姐刘雅姝死在了刘念彤的别墅里。
刘氏集团两大继承人第一次不再内讧,结伴偷渡到国外,留下妻儿和老母亲面对残局。
新闻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刘氏集团的股东和股民都在祈祷,刘念彤可不能死,先把他们的损失还了,之后再死也不迟。
警方将刘念彤保护起来,在养母杨舒云的悉心照料下,刘念彤很快苏醒。
刘念彤说,她们姐妹是被歹徒所伤。
小区监控并没有刘念彤描述的男人。只有刘雅姝徒步未撑伞进入别墅,几个小时后警方接到刘念彤的报警。
事发时,刘念彤和刘雅姝都在一楼,财物几乎都在二楼保险柜里,并没有被盗。
虽然雨夜抹除了很多证据。
在安保措施严密的别墅区入室杀人,进入别墅前就带了鞋套,连脚印都不留?这么聪明的贼会失手杀人后任何不拿财物?
贼不走空,警方认为这个贼根本不存在。
警方二次勘查时在别墅一楼卫生间发现一道被擦掉的血迹,在天花板上发现一把刀,上面的指纹已被擦掉,血迹验出刘家姐妹的DNA。
供词完全被推翻,几乎没有一点相同。
刘念彤咬死自己受到惊吓导致记忆模糊。没有更多的证据,她还重伤住院,警方没有正式拘捕她。
余煦逛超市买了两大袋拿回寝室,远远就看见连怀谦站在她宿舍楼下,完全不顾及影响。自从刘氏集团财务造假报告发布,余煦就懒得再理连怀谦。她转身就跑。
连怀谦追上拦住她,有些恼怒地问:“跑什么?”
余煦低着头一言不发,连怀谦的语气冷了下来,“还没和黑袍分手?反悔了?”
“是。”余煦抬起头直视连怀谦,想在他眼里看见一丝愧疚,只看到一副理直气壮、意气风发的嘴脸。
连怀谦发出嗤笑,“你真想脚踩两只船?你觉得可能吗?”
余煦摇头,声音微微颤抖,“不是你做的吧!你说会尽快和刘念彤分手,她和刘氏就出事了……”
眼睛不敢直视他,眼尾红红的,她更怕自己说是吧,会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倒也不笨。连怀谦道:“她的事与我无关。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都不敢说吧!余煦暗自翻了个白眼,很想说一句,你为了利益,谁不能出卖。
装什么无辜!
那些视频和照片不是你透给狗仔的?还是落井下石偷偷让郭助理侵吞刘氏优质项目的不是你?她辛苦收集刘氏集团财务造假的证据,以为至少能把他从连氏集团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没想到他的两个弟弟更不成器。连董事长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煦咬了下舌尖,咬重了,瞬间眼泪如泉涌,她喃喃道:“我是普通人,我害怕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我们家没有刘氏集团那么厉害。到时候,我会不会连尸体都找不到?”
“现在是法制社会,你电影看多了。”连怀谦语气缓了几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杀过人。”见余煦不搭话,故意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
余煦低着头,眼里的厌恶快溢出来了,甚至开始反胃想吐。
不是亲手推的就不算?竟然还敢说没杀过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连怀谦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脚步并不快。
过了会儿他转头,余煦已经不见了。
余煦敷着面膜躺在床上感叹道:“我最近哭得太多了,要改改戏路。这太费眼睛。”
贺琳琳回头问:“你又去拍戏了?这次演的什么角色?”
余煦看着与连怀谦的对话框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笑道:“人生如戏嘛!每天不得演几场。”
她跳下床,摘了面膜洗好脸,戴上眼罩手机打开勿扰模式,自言自语道:“慢慢扮深情吧,我可是困死了。”
隔天余煦意外接到刘念彤的电话。
她提着果篮,在病房门外被警察拦住,查验身份证,请示过才让她进去。
杨舒云闭着眼坐在沙发上,手里的佛珠不停转着。
刘念彤右脸上贴着纱布,脸肿胀发紫,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见到余煦,恍惚间刘念彤好像回到了当年的孤儿院。
她们只是两个小女孩。
杨舒云狐疑地问:“你是?“您好。”
余煦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之前我和刘老师拍过戏……”
“她是我的朋友!”刘念彤道。
羊羔毛外套、牛仔裤、帆布包,全身上下不超过三百块。连个首饰都没有,真是寒酸。杨舒云站起来向病房外走去,随口道:“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