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衣青年那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你奉谁的命?”
“就是……姑,姑爷呀。”
温伯清要被气死,“给你发银钱的是你家姑娘,你听他的话作甚,他才来几日,你家姑娘那是被绑走了!”
“姑娘是被睡着抱走的,奴婢也不知道呀。”小涟年纪小,被他这般严厉冷冽的目光紧盯着,心中怕得很,又委委屈屈道,“那阿瑶姐姐都跟着走了。”
阿瑶……温伯清又是一股火冲上来,阿瑶这丫头竟不给他报个信儿!
温伯清急匆匆赶回自己宅子,备马赶回皇城时,温琼已经被轻轻摇晃的马车给晃醒了,她一醒便对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眸眼。
回忆起睡着前的事,她半撑起身子,细白的指轻揉着晕沉沉的太阳穴。
一盏温热的水递过来,“阿琼喝点水润润嗓子,这褥子垫子硌不硌?可要再铺一层?”
“不必。”她才醒,语调也软塌塌的,“东西呢?”
男人端着茶杯举在半空的手臂僵了一下,随即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宣纸,紧捏着那宣纸片刻,才缓缓递了出去。
第47章 郑二入宫
温琼接过后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拉扯之力, 细眉无意识拧起,她捏着宣纸的一角抬起眸。
“怎么,你反悔了?”
因为他突然半夜醒来, 要签下和离书,她才答应即刻启程离开渭城 ,随他前来皇城城郊的别庄居住。
和离书是他亲自写的,她认得他的笔迹。
男人方才为她递水便离得极近, 清浅淡雅的青竹香无声蔓延着将她笼罩, 深邃的眸眼里满是复杂晦涩,眼神似是带着几分渴求。
“……阿琼。”
那双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她没躲避。
可指尖下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反倒令他生出几分小心翼翼, 男人声音哑哑的,“痛不痛?”
一年中最冷的半月只能靠着小小围炉取暖,冰冷的毒药穿肠而过,满含怨气带着孩儿赴死,她遭的罪该是多痛。
重来一遭,他见不得她难受。
他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的, 温琼撑着马车木板的那只手掌抬起, 拎着软枕立起来倚靠着, “这底下铺了三层软褥,不硌人。”
她扯了扯手中的薄纸,语气坚定, “给我。”
姚宣辞垂下眸, 没松力,“你答应过我的事, 可还记得?”
温琼眉头一皱, 自然记得。
见他闷不吭声, 她只好重新复述道,“不准离开皇城范围,每日都要答应见你一面,每十日回一次侯府。”
“直到天子仙逝之后,你我再同去官府落章批记,正式和离。”
话音方落,感觉男人指间微微一松,她趁此抽出。
温琼把这张和离书认真看过一遍,然后细细叠好收入袖中,心头那块大石头彻彻底底落了地。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期盼之事,如今总算是和这人划清了界限。
温琼眉眼间染上几分愉悦,连着前世积攒的怒郁心结都消散不少,语调轻快极了。
温琼探身,作势去掀车窗遮光的帘子,“可到你所说的那处别庄了?”
她掀起帘子,马车是停在前院一处宽阔庭院里的,阿瑶正坐在一处小门的台阶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白鸦则守在一处大树下,望着马车的方向,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连忙抬手一礼。
姚宣辞垂着眸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缓缓蜷起,闭了闭眸子,心跳声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格外的疼。
身躯中,这一世的姚宣辞在不甘的蛮横挣扎,一丝一缕针扎似的疼意刺入后脑,男人紧握着的拳头也在微微颤动。
可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到了有一会儿,怕惊扰你歇息,便进了前院停下。”
阿琼想要和离书,是因这书信承载着她临死前的仅有尊严,死后的最大执着。
他要还给她,必须还给她。
温琼心里算了算时辰,她四更天乘上了马车,看现在的天色……大概是平日里刚用过早膳的时辰。
下了马车,先随着姚宣辞先去了后院的主厢,再一次简单洗梳用过膳食,跟着他的指引将这别庄完完全全逛了一遍。
和离书揣在怀里,温琼心情轻松至极,看着这座别庄颇有兴致,一路上专心听着白鸦的讲解,没在意姚宣辞比起平日更加沉默。
男人落了她半步,望着她眉眼弯弯时的明媚,心底一声叹息,“你看她,多像一只获得自由的雀儿。”
这一世的姚宣辞不甘心道,“是啊,飞走了,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他曾说过不会再出现,却又趁夜半之时偷偷拿回身体,如今签了和离书,到时阿琼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他们谁都别想再见到她!
姚宣辞没有再回答,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走在前方的一袭雪青衣衫分外温柔的女子身上,垂眸掩下眼底的猩红。
他们是同一人,独占她困着她的阴暗心思谁也不比谁少。
*
皇宫,凤仪宫。
宫人脚步轻而快,走至殿中朝着主座上雍容华贵的妇人一礼,恭顺低声道,“皇后娘娘,郑家二姑娘已传唤入宫,现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
手中转着的佛串顿了一下,皇后淡淡道,“召她进来吧。”
很快,一袭绯色流金衣裙的郑如毓随着宫人走入大殿,行过礼后皇后赐座,郑如毓并未动,直直抬头将目光投到皇后身上。
“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可是为了太子殿下?”
她语气没有半分敬意,可皇后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是郑二姑娘因这几日被太子求娶之事,还是自个儿身子不适,看上去格外憔悴,像是遭遇过一场风雨的花朵,被狼狈的淋了一身雨水。
皇后收回目光,不过是一个被娇惯的无法无天的小姑娘罢了,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与困境足够她难受。
“是太子妃哭着闹到本宫面前,想要肃清皇城中关于你与太子殿下有染的谣言。”
她不紧不慢道,“可太子的确是求到了陛下那里,想求得一旨赐婚谕旨,本宫召你入宫,是想问清……”
郑如毓顿时被点燃了怒火,咬着牙,“臣女不愿!”
她这些日子快要被逼疯了。
温氏的确是没有出现,可姚宣辞逃脱,太子无意闯进来足以令人崩溃,可谁知她衣衫不整踉跄而逃之时,她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昏在了身为太子妃的亲姐姐面前不说,她与太子有染的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越闹越大。
太子以负责之名纠缠着她,姐姐见到她便恨不得扒了她的皮,郑如毓已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恨着姚宣辞无情报复灌了她那壶春酒,间接毁了她的清白,更恨那消失不见的温氏,若非她嫁到了侯府,她郑如毓怎会有今时今日这苦难!
她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在地叩头,“求求皇后娘娘,臣女已有心悦之人,不愿嫁入东宫。”
皇后平静的望着她,手中佛串平稳有序的转着,“郑二姑娘先冷静一下,听本宫把话说完。”
“先皇后对太子教导有方,陛下对他也是喜爱至极,许多朝堂之事悉数交给他,太子从不是莽撞之人,可他执意求娶已经惹得朝臣议论纷纷。”
“尤其国公府上你们有染之事,乃事关太子清誉,若你愿意帮忙洗清这盆污水,自是好的。”
皇后娘娘召她,不是为了太子求娶之事?
郑如毓一下抬起头,眼睛都是亮的,“臣女自是愿意的,我与太子殿下本就清清白白。”
她当即解释道,“殿下求娶之事不过是被谣言所逼,不忍让臣女日后难以嫁人罢了,求皇后娘娘助臣女摆脱污名!”
“起来吧,坐下慢慢说。”
皇后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若非她皇儿还小,如此大好的机会,将太子推下去是多么顺利成章的一件事。
可惜皇儿不过十岁,怎比得过在朝多年党羽众多的太子,也还好几位皇子羽翼丰满反而被陛下忌惮,几家党派互相牵制制衡着,皇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不过……她出不了手,可还有不少人惦记着东宫的位置。
东宫,太子得知郑家二姑娘被召入凤仪宫的消息,起身就要前往,临到宫门处却见太子妃牵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童回来。
太子妃抬眼看见疾步而来的太子,松开了两个儿子的手,“殿下急匆匆的,是要去何处?”
太子本不欲与她多说,可这两日太子妃一直因为妻妹之事,和他两三句就开始吵得不可开交,到底是顾忌了些,停下脚步。
“孤有公务去寻一趟父皇,晚膳归。”
说罢,便与太子妃错身离去。
太子妃望着太子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生疑,手中绢帕也扯得皱皱巴巴,直到小儿子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母亲发什么呆呀,儿子肚肚饿啦!”
她回了神,抱起小儿子往殿中走起,并朝着一侧宫女吩咐道,“跟上太子殿下,看他去了何处。”
宫女连忙转身追上去。
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安顿好,太子妃命嬷嬷守着,出了殿门便瞧见那小宫女已经回来了。
“怎样?”
小宫女上前,低声道,“殿下是去凤仪宫,奴婢好像瞧见郑国公府的嬷嬷在宫门侯着”
太子妃一咯噔,郑如毓被皇后召来之事是她去求的,太子过去,莫不是要阻拦皇后坏他好事?
不行,她得去看看。
太子匆匆赶到时,郑如毓正好从皇后大殿之中出来,她看到迎面走来的他脚步一顿,扭头让身后送行的宫女告诉郑国公府的嬷嬷去宫门等她,自己直接掉头拐进一条小道,打算绕到宫门避开太子。
姐姐之前生产之时,她曾来过皇宫陪伴,凤仪宫也是来过许多次,知道几条羊肠小道。
她提着裙摆钻进了一处青翠小竹林,太子抓住了她的踪迹,阔步跟上,跟着跟着才发现走在前方的那抹绯色身影不见了。
太子剑眉皱起,扬声喊了一句,“如毓?”
他环顾四周,穿过这处小竹林便是一处依着假山而建的幽静小亭,往前就是一处雅致花墙,沿着花墙走出去便到了一条宽阔宫道。
可郑如毓怎可能走的那么快,眨眼之间就出去了。
正当太子思索着要不要前往宫门时,余光忽而瞥见假山石缝里,隐约透出的一片绯色。
郑如毓听着外头的动静,忽而发觉那脚步直直朝着自己而来,慌乱要逃时才发现身后是严严实实的石头,唯有这一点空隙能藏得住她。
下一刻,太子那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如毓。”
他一凑近,郑如毓顿时嫌弃的往后缩,紧贴着假山石,“你离我远一点!”
太子眸光微沉,语气不悦,“你还想躲着孤。”
她已是他的人,次次躲着不见,还百般抗拒他的求娶。
他堂堂东宫太子,身份尊贵,怎就比不得一个侯府世子,她日日惦记着那姚宣辞,连欢好之时也是唤着那人的名字!
“孤哪里不如姚宣辞?!”
郑如毓听得这个名字,愤怒至极,“哪里都比不得!”
她恨姚宣辞次次推开她,甚至报复她,更恨太子趁人之危强占她。
“我主动献身他都不屑,你呢,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可你关上那扇门!”
太子难以置信,“你那日不是遭人暗算,是自己喝下的?”
所以那一日她不清醒时的娇媚晃腰,是将他错认为旁人。
他眼底隐隐透着阴鸷,步步逼近,轻而易举束缚住她的双手,“孤的垂怜在你眼中就连半文钱都不值?!”
郑如毓一声短促惊叫便被大手捂了唇,惊恐挣扎见被轻松摁着翻过身,肩膀紧贴着冰凉硌人的山石,感觉背后滚烫的胸膛贴上来,她狠狠咬上那人的手,恨意翻滚着闷哼出声。
作者有话说:
想写,只能写写这俩,还不敢下笔,
删删减减等于没写,反正我脑子里他们嗯,给力了
第48章 他不对劲
男人滚烫的热息喷洒在后颈, 郑如毓疼得腿直打颤,紧咬着唇,染着丹红的指甲死死扣在石缝之中, 忍着哼吟满眼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她想要的从来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
太子紧绷起下颌,手中力气愈发得大,眼底满是凶狠。
她心中有旁人又如何, 嘴硬的像头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可实际紧咬着不松口,认人得很。
安文凛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在胸腔里翻滚着, 终于要痛痛快快吐出去,忽然感觉四周气氛有些不对。
他似有所察回过头,只见太子妃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目光冰冷。
太子妃在这儿看了多久?
郑如毓感觉身后之人身子一僵,连忙挣脱着将他一把推开,怎料一转身直接对上姐姐那双含着怒色的眼睛, 她惊叫一声抱着衣裙躲到安文凛身后。
郑如珺深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痛苦与愤怒, 强迫自己别开脸。
她深爱的夫君与人藏匿在小道假山里行鱼水之欢,可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帝王。
她……得忍着。
哪怕眼前这个衣衫不整, 不知羞耻和她丈夫苟合的女子是她一直宠着爱着的妹妹!
尖锐的冰棱狠狠扎进胸膛里, 刺骨碎冰里掺杂着鲜红血液,疼得郑如珺都不敢呼吸。
她忍, 忍到懿旨下来那一刻, 毓儿喜欢淮安侯府的姚世子, 她想嫁,那就让她嫁!
正妻做不了,那就做平妻,平妻做不了那就做贵妾!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只能顾全保住自己的地位,毓儿的名声如今毁的差不多了,做妾又有什么难堪的,总归是要斩断了殿下对毓儿的念头!
*
皇城,城郊。
别庄唤名为‘枫院别庄’,便是因为有着一大片秋意浓浓的红枫林,与枫林相依着有几棵冬桃与冬枣树,被温琼给盯上了。
冬桃还没彻底红透,还差几日才成熟,冬枣却是刚好能摘了。
她用过早膳便让白鸦拿着小篮子上树去,姚宣辞过来时,白鸦刚刚摘满一小篮子回来。
阿瑶拉着小涟抱起那一篮子冬枣去洗,走出去正好见男人一袭鸦青衣袍迎面而来,两人忙一礼,脆生生道,“姑爷。”
姚宣辞嗯了一声,一手背于身后不疾不徐跨进厢房,温琼却是瞧见他另一只手上的信封,当即心一惊,下意识摸了摸,摸到那张薄薄宣纸后心才放了下来。
还以为姚宣辞趁她不防,将和离书偷拿走了。
正想着,姚宣辞已经将东西放到了桌上,坐下的同时,修长的指摁住那单薄信封往前一推,“这是枫院别庄的地契,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