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不行了?”
丁铭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劝慰的语气渐渐变成歇斯底里,落寞而哀伤的扶着她的肩:“你告诉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我到底是哪里不行?我改好不好,你不要去喜欢别人好不好……”
简愉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同情,相反愈发难忍的倒退着离远了一步,近乎冷漠的说道:“丁铭,我不是你的玩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她低头吁了口气。
再抬头时,眼底的情绪一扫而空,话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你要是再这么试图操控我,那我们、就连朋友也不要再做了。”
“……”
丁铭当即震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慌乱:“小、小愉,你……”
“怎么了这是?”
白姝听到吵架声,赶忙推门走了出来:“这怎么还吵架了呀?”
在父母眼里,丁铭一贯是对简愉说一不二、不无忍让的,吵架这种事,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同样是在此之前,简愉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他意见不合到这一步。
但她无意去颠覆爸妈对丁铭的印象,于是极力恢复平静,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妈,没事。”
-
简愉避重就轻的回答了白姝的问题,然后草草吃过早饭,就借口和朋友有约出门去了。
早晨气温低,冷风像无数刀片在裸露的皮肤上剜刻。
简愉把脸埋在衣领里,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H市的植被覆盖率极高,绿林公园一处接着一处,公共的长条椅遍地都是。
她走得累了,就随意瘫坐在一处,脑海里环绕着丁铭悲悯的执念: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思考过,答案其实是肯定的。
平心而论,丁铭的条件很不错,甚至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在她眼里,他比绝大多数异性都要优秀的多。
如果不是交换留学的事给她造成的阴影实在太深,或许她早就和丁铭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她的感情观里,不仅没有多少罗曼蒂克的幻想,甚至连认真都不太谈得上。
一个差不多的人,只要不算排斥,就都可以有可能。
对冯岑晨是这样,对丁铭也是。
就连对从乔的一见倾心,都是因为同学们的鼓动,将她还在生长的悸动,架到了不得不付诸行动的境地,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心动,几分是被动,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丁铭说她只是图新鲜,其实不算是空穴来风。
她从小对一切事物都是三分钟热度,能坚持下来的事寥寥无几。
所以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对待感情,究竟是否忠诚?
……
第22章 热融
大年初一。
平常熙熙攘攘的街头, 此时一如陷入冬眠的雄狮, 在一场费力的狂欢过后,沉寂着积攒着崭新的能量。
整个城市都处在静默状态,街道上寂静空旷、无人涉足,只有冬风扫过落叶时, 带起的呼啸声久久不绝。
简愉坐在长椅上, 双手插在兜里,半张脸都埋在了衣领里, 也没能抵御清晨的低温,冷不丁蹿了个激灵。
面前忽然笼罩下一层浅淡的影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伸向眼前。
?
简愉蓦地抬头, 当眼底映入从乔那张与冬日相融的冷白面容时,心口便不由重重一跳。
什么情况?
她刚刚才在思考忠诚问题,这就问责来了???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简愉警觉的拔高了音量,却不知是因为严寒还是心虚,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差点没把舌头给咬着。
从乔犹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这过激的反应有些不解,从而把手收回, 如实回答道:“跑步。”
“……”
简愉看了一眼手表,8点。
……这一大清早的,还真是好雅兴啊。
她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再抬眼看过去时, 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运动服, 黑色裤腿被大风刮得半贴着身体, 勾勒出笔直又修长的本质。袖子拉到了手肘,露出的半截手臂精瘦而有力。
少年人脊背纤薄, 高瘦挺拔,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羸弱,而是迎着苦寒也仍能屹立的坚韧。
简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底不由划过一丝怅然。
-你知道所有人都在说你作弊吗?
-想过开学后要怎么处理吗?
-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吗?
-需要我做什么吗?
然而这些话最终却都没能说出口。
简愉看着他重新摊开的手掌,上头安抚性的放着一颗棒棒糖,鼻尖蓦地一涩,怔怔的问道:“为什么给我糖。”
从乔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嗜睡的人,却一反常态地在冬日的清晨里吹冷风,看起来就不太寻常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回道:“不是说吃糖心情好?”
简愉愣了一下,然后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揉了揉有点冻僵的脸:“……我心情不好的很明显?”
从乔没有拆穿,不置可否的说道:“还行。”
简愉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棒棒糖就开始撕包装,却因为右手都是绷带而有些固定不住,撕扯的十分费力。
刚准备用牙咬,就又被从乔一把夺了回去,撕开被她揉的皱皱巴巴的包装之后,又重新递了回来。
简愉眨巴着眼接住,正打算把糖往嘴里送,忽然灵机一动,冲他说:“张嘴。”
?
从乔疑惑看她。
下一秒,嘴里就被强行塞进了一颗棒棒糖,甜腻的草莓味慢慢在口腔里溢开。
一张漠然的脸上突然鼓起了一块,白色小棒斜斜的倚在唇边,配上他掺杂着无奈和局促的表情,简直萌态横生。
简愉低落的心情神奇的一扫而空,盯着他的脸噗嗤笑出了声:“我看见你心情就很好啦。”
“倒是你,别总是这么苦大仇深的嘛。”
“……”
从乔哑然,被迫咽下一嘴的甜腻。
他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正要把糖取出来,却被简愉一把拦住:“吃都吃了,别浪费呀。”
从乔的视线顺势移到她右手的绷带上,也不知道她这一天之内都做了些什么,居然能皱成这样。
他顺从的把手放下,然后说:“重新包扎一下。”
……
第二次来到宛南公馆,简愉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丝古怪。
这里的装饰非常简单,却不是那种被人打理过后井井有条的整洁,更像是因为无人居住、而根本没有装饰必要的冷清。
她摊着伤口任由从乔处置,没怎么多想就问了出口:“你家人呢?怎么两次过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在?”
从乔持着医用棉签的手微顿,眸色深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着一个合适的词汇。
半晌后,手里的动作重新恢复流畅,不冷不热的回答:“不在。”
“……”
简愉愣了一下,一时没能辨别这两个字究竟只是字面意思,还要有别的什么深意。
只是忽然沉寂下来的气氛,让她敏锐的感知到,最好不要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她悻悻的点了点头,只当自己没有多想,然后神态轻松的换了个话题:“那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吗?”
这大过年的,街上的店铺都是歇业状态,突然去朋友家拜访也不太合适,她既不想继续在大街上吹冷风,更不想立刻就回家去面对丁铭。
“嗯。”
从乔也没多问什么,帮她换好绷带后,就随手打开了电视机,然后把遥控器递给她,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淡声道:“你自便,我去洗个澡。”
他今早依旧是为了避开松林苑的高密度人群,趁着从绍国不注意就溜出门去了。
在街上跑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落寞地呆坐在长椅上的简愉,冷的打了好几个哆嗦,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从乔在远处看了一会,接着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才在一家开了半扇门的自体小卖铺买了一支糖,结果还莫名被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过浓的甜味终于在口中淡去,他把单出来的小棒丢进垃圾桶,最后才上了二楼,随手取了两件衣服后就钻进浴室,洗去风干许久的汗渍。
再回到客厅时,简愉已经靠在沙发背上睡了过去。
客厅的窗帘半拉着,电视的音量开得很低,电影频道正放着一部复古文艺片,光线随着画面变换,影影绰绰的在熟睡的侧脸上流转,看起来温馨而美好。
从乔鬼使神差的走近,动作轻缓的在一旁坐下。
沙发随之陷下一块,简愉的重心偏了偏,身体往一侧倾斜。
肩上忽然落下一片温软,从乔心跳骤停,惊疑的回头看去,视线刚好落在她微微翕张的唇瓣之上。
电视里,男女主角正诉说着久别重逢的苦楚,于是身体相拥,于是唇齿交接,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画面旖旎又充满引导。
从乔盯着那对水润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电视进入广告环节,背景音乐违和的高亢了起来。
像是从梦中惊醒,理智在一瞬间回笼。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之后,从乔滞了一下,立刻扭头往另一侧看去。
院子里的仙人掌繁茂,那带刺的形态就像是一种警醒,一种、从根本上,就无法与人亲近的先天缺陷。
……
静谧的空间里,从乔长久的注视着院外的景色,思想有些游离,身体却不自觉的往下倾了倾,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从绍国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他左眼皮一跳,震惊过后就满是合不拢嘴的欣慰,一个没留神,入户门被南北贯通的长风一扬,“啪”的一声重重合上。
从乔猛然回头。
还没顾上做出什么反应,简愉就因为被关门声扰了眠,而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接着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嗯……”
柔软的发丝抚过肩上的皮肤,带起了一片酥麻。
从乔只觉得一阵发痒,却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是来自肩膀,还是心脏。
从绍国看着这一切,脸上划过一丝偷窥的窘迫,但又很快被好奇与兴奋覆盖,一时也没想太多,就径直朝客厅走近了一些。
空气中有股诡异的气流在涌动。
简愉沉睡中拉回了一丝理智,猛然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老者面孔。
四目交接,尴尬又局促。
“哈、哈哈……”
从绍国干笑了两声,手指在两人之间游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俩……这是在谈对象吗?”
“……”
简愉一溜烟立起脑袋,慌乱间只来得及跟随本能正襟危坐,脑子却依然有些发木。
“不是。”
从乔眸色幽深,声音冷冷在第一时间从身侧传来,毫无犹豫的打断了从绍国的想法。
“这怎么还不是呢?”
从绍国两手一拍,指着他的肩膀,委婉说道:“都、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是呢?”
“你是不是担心爷爷不同意?”
从绍国开心过了头,一股脑的自顾自说道:“哪能啊?爷爷是那么不开明的人吗?好好处、好好处啊,爷爷开心着呢。”
“说了不是。”
从乔皱着眉,声线又降低了一度,决绝地掐断他不该有的幻想。
“……”
从绍国的表情僵了一下,因为他的语气而有点恼火:“你、你这小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场面陷入僵持。
简愉好容易缓过神来,强行把一个哈欠咽了回去,然后开口帮着解释:“爷爷,您真的误会了。”
虽然从乔无比坚定的否决,多少还是让她有点受伤,但事实的确如此,他既没有说错,也不该让老人家误会。
而且是她见色起意,打定决心追人,哪能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
简愉笑了笑,继续道:“我们是校友,今早刚好在街上碰到,我手受伤了,他就带我过来包扎下。”
“刚刚……就是我不小心睡着了而已,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话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很奇怪,刚刚明明还不想让从绍国有所误会,可撇清关系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从乔却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那天在图书馆说要追他,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是这样啊……”
从绍国的面色缓和了些,却显然对此深为遗憾,不由自主的劝了一句:“但爷爷这么看着,你两这不是挺合适的,就不考虑发展发展?”
“我不考虑。”
简愉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心理建设。
她摸了摸鼻子,脸上晃过一片涟漪,却坚持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我已经决定好要追他了。”
从乔:“……”
……
屋子里只剩爷孙两人。
从绍国高兴过后,适时收了收自己的表情,起身把窗帘完全拉开,让光线最大限度的丰盈整个室内,然后一脸正色的给从乔做疏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