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尽量保持着冷静和专注,向她说明:“接下来要挤裂被戳处的组织,让仙人掌的刺和毒汁彻底排出,会有点疼,你稍微准备一下?”
简愉光听到“挤裂”两个字,人就已经不大好了!
要在这种又麻又涨的痛感上,再加注上强力的压迫。
光是这么想着,她的紧张感就立刻涌了上来,左手不自觉的攥紧,缓了一会才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的把右手递了出去:“……你、你开始吧!”
从乔看着对面的人双眼紧闭,水润的唇瓣因为紧抿而泛着斑白,头部微微前倾与上扬,俨然一副……索吻的姿态。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匆忙的移开视线,迫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
然而简愉的痛觉神经却异常敏感,每拔一根刺都是一项为之不小的工程,等他把所有的刺都清理干净,时间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放下镊子,看着她满是疮痍的手心,终于宣布:“好了。”
“再把伤口清理下,就可以包扎了。”
“噢……”
简愉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清理”法,会不会跟刚才一样疼,于是又悻悻的嘱咐了一句:“你轻一点。”
从乔:“……”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她一眼,接着在茶几上翻出药品,用双氧水和碘伏反复清洗创面,等伤口干燥后,又用金霉素涂抹后包扎,才总算大功告成。
简愉缓过劲后,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就像一只亲肤手套一样贴着着手掌,不由小声喃喃了一句:“你以后要是做眼科医生就好了。”
“……”
从乔收拾着废弃药品,闻言又看向她的眼睛,心里始终盘踞着一个疑问:为什么没有恢复好?
“叮铃——叮铃——”
门铃被按响,将他的思绪拉回。
从乔起身开门,是工人来送刚才预定好的绿植。
他指了个大概的方位后,就和工人一起把十来盆的仙人掌卸下来,然后一盆盆的往院子里搬。
简愉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仙人掌从面前行经,刚包扎好的手就又开始隐隐作痛,立刻扭头往别处看去。
绿植搬运好后,从乔把工人送到门口,就见他又从小车上取出一个礼品袋递过来,然后往屋里指了指:“这是刚才那位小姐落在我们店里的,就一起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
从乔伸手接过,把人送走后就进了屋,走到简愉面前,把袋子归还给她。
简愉发现礼物没丢,而它又恰好在这时出现,于是高兴的摆了摆手,把袋子推了回去:“礼物,送给你的。”
从乔的动作僵持着:“为什么?”
这无缘无故,又非亲非故的。
简愉刚才买礼物时,就只是单纯的想送,也没想过送礼物还需要理由,不过就是这会儿现想,也没什么难的。
她笑嘻嘻的掰着左手数道:“新年礼物、帮我包扎的谢礼、或者是……情人节礼物,你喜欢哪个理由,就当做是哪个好了。”
从乔:“……”
四舍五入,这也算是过了个“情人节”。
这么想着,简愉的笑容不由更灿烂了些,见他没说话,就继续解释这个礼物的用意:“希望你天天开心。”
“……”
他的表情微滞了一下,带着一丝质疑缓缓问道:“为什么是天天开心。”
“因为……”
简愉拖着长调思考这个问题时,脑海有一晃而过的记忆,似乎这个祝福,曾经在什么时候用过。
可记忆不大明朗,她也就没有深究,转而想到近来一直郁闷着的事情,便接着说道:“你开心的话,就会回消息了吧?”
“天天开心的话,就天天都会回消息了吧?”
-
从乔拆了礼物。
在发现里头是一盒手工糖后,唇边扬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带着糖盒上了二楼。
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却有一个格口例外。
那儿放着一盒巧克力,几袋廉价或古怪的口味糖。
他把手里的糖盒也放了上去,视线停驻在上面,记忆透过这些包装不一的礼物,倒带回遥远的过去。
“也祝你天天开心。”
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吧。
……
第21章 热融
简愉回去之后就被白姝数落了一通, 尤其是当她晚饭只能用左手动筷, 且十分不利索的把饭粒洒都到处都是的时候。
可她却全程都乐呵呵的,挨了骂也不耍贫顶嘴。
乖是乖的,就是她这个样子,难免就让白姝起了一丝疑心:这仙人掌, 真没把脑子一块儿给扎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
年夜饭刚一上桌, 简愉就兴致勃勃的解锁了手机,用左手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点击, 半天才发出一句:【新年快乐!/烟花/烟花/烟花】
发完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屏幕,一副要验证昨天的祝福是否灵验的模样。
大约一分钟左右, 对话框上方的备注终于变成了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
又过了几秒,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崭新的:【新年快乐。】
尽管这四个字规规矩矩,看起来完全莫得感情。
但这一条白底黑字的对话框,衔接在她发出的数条绿底黑字的对话框下面,就意味着, 两人这些天微妙的关系正式破冰!
简愉悬着的一颗心落回原处, 顿觉胃口大开,可她刚拿起筷子准备干饭,就被白姝毫不留情的一把拍掉:“不长记性, 还想浪费多少粮食?”
“用调羹!”
“嘶……”
简愉疼得甩了甩手,终于恢复正常,悻悻的开始耍贫:“得嘞,母上大人。”
简兆良就坐在旁边, 把她刚刚的举动看在眼里, 不由问了一句:“跟谁聊天呢, 这么开心?”
简愉舀了一勺汤圆送进嘴里,顺着这话思考了一下人物关系, 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再努力一下,兴许就是你的未来女婿了。”
“……”
简兆良和白姝先是震惊,接着又不约而同的朝丁铭看了一眼,后者眼皮一跳,
一种极端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牵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艰难的说道:“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简愉咬破汤圆,让黑芝麻的味道溢满口腔:“我也不能一一跟你报备吧。”
说这话的语气虽然轻松,但丁铭却能听出来,话里是带着气劲的。
——她还在为大二留学的事生他的气。
“……”
尽管丁铭已经尽力稳住情绪,但身体和表情还是不可控制的有点僵硬,干巴巴的追问道:“你不是刚回学校没多久吗?”
白姝同样好奇这一点,便跟着问道:“是啊,你不是才回学校吗,上哪认识的人?该不会是个外国人吧?!”
“外国人可不行!”
简兆良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你要是嫁到国外去,那爸爸得多少年才能见你一回啊?”
“不是。”
简愉看着三人的架势,不由觉得好笑:“中国人!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弟。”
“那就是最近刚认识的?”
丁铭已经笑不出来了,语气渐渐变得严苛:“认识的时间这么短,都还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当做结婚对象来讨论,不太不合适吧?”
“认识的时间长。”
简愉把调羹放下,对上他的视线,笑容也跟着收了起来:“就能猜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
丁铭的心口重重一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哪怕看起来不太好惹,却鲜少这样强硬。
这话里对他的排斥意味,渊源由来已久。
他虽然对此无话可说,但如果当初的事重来一遍,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做出相同的决定。
气氛忽然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白姝明显察觉到了丁铭的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这两孩子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却也不难听出简愉的话里有点夹枪带棒的意思,很快就数落道:“人铭铭说的也没错。”
“这才认识多久,你就女婿不女婿的,哪有女孩子像你这么说话的?”
简兆良也跟着打圆场:“对,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这大过年的,先吃饭,吃饭。”
……
这顿饭的后半程,老两口都在尽力的缓解尴尬,丁铭则除了一些必要的回应之外,再未发一言。
简愉也只当没发现,饭桌上就她一个人吭哧吭哧吃的贼香。
晚饭过后,丁铭出奇的没有多待,简愉也没有开口留他。
因为手受伤了不能干活,她吃完饭后看了会电视,然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屋,刚躺下准备睡觉,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宁昕:【愉姐,你那什么情况啊?丁铭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了一堆你最近的事,还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差点都没应付过来。】
宁昕:【你这是后院要起火啊?】
简愉坐起身来,把手机放在被子上,心情黯淡了一瞬。
丁铭会这么做,其实在她的预料之内。
可她之所以选择在饭桌上说这件事,原本就是不打算瞒着他,并仍然对此抱有一丝希望。
但事实却还是不如人愿的发生了。
她按下语音键:【你怎么说的?】
宁昕听完,也用语音回复:【我还能怎么说!虽然我觉得你俩在一起就挺好,但谁让你不喜欢呢?我当然得站在姐们这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简愉轻笑了一声:【没必要。】
简愉:【你不说,他就不会自己去查吗?论坛可是公开的。】
宁昕:【对噢!我都忘了,他逛我们学校论坛比我们还溜!我去,好尴尬,我现在回去跟他坦白还来得及吗?】
简愉:【没事,他不会在意的。】
简愉草草结束了对话,就熄了灯睡觉。
但这一夜却睡的并不踏实。
她翻来覆去,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噩梦,内容无非是大一那一年,她再三斟酌过后,决定要和冯岑晨在一起。而丁铭在知道了她的这个决定之后,再三劝说不成,最后擅自提交了她的海外交换申请书,一言不合就把她送去了国外。
不管海外生活将会如何,不顾她的个人意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杜绝她和任何人在一起的可能。
那种极端的控制欲,可怕的束缚感,让简愉即使是在梦中,都不禁毛骨悚然,以至于惊醒时,身上还渗着一层冷汗。
她呆呆的坐在床沿。
相识二十年,她还是在那一次,才知道一贯温和的丁铭,竟然还藏着这样近乎癫狂与扭曲的一面。
认识的再久,照样还是猜不透。
……
简愉一语成谶。
她打开房门时,天色还未大亮,丁铭却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
他眼底乌青,面色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
见她出来,立刻就走近说道:“小愉,你那个学弟根本就不靠谱!他期末考试作弊你知道吗?!”
“他这个专业,一旦作弊被分流出去,能有什么前途?污点可是一辈子的!”
简愉一夜没睡好,头还有点疼,可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想要发笑:“我只说了是个学弟,你就已经精确到是哪个人了?”
“我……”
丁铭语塞了一下,却也知道自己调查过的事是瞒不住的,索性直白的说道:“论坛上写的那么明白,我不想知道也很难。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证据呢?”
简愉抬手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断章取义了?论坛写什么你就信什么,那论坛上还说我是不知检点的大渣女的呢?”
“那不一样!”
丁铭执着于自己的见解,语气愈发焦急:“小愉,我了解你,你根本就不是个会一见钟情的人,无非就是觉得新鲜,但这个人真的不行!”
“行不行都由你说了算吗?!”
简愉脑海里的梦魇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就又以这样一幅固执己见的姿态出现,她便也难以控制情绪,冲动质问道:“他不行?冯岑晨也不行?那谁行?就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