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顷继续说:“但其实冯岑晨的吉他水平一般,简愉却很耀眼。就有不少人想把冯岑晨顶掉,好自己去和简愉做搭档。但这些提议都被简愉给否决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让冯岑晨觉得自己对简愉来说是特别的,所以他表白了。”
“那件事的起因就是一段告白视频。视频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男生真诚地向喜欢的人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就出在那天文艺部只剩他们两个人在排练,而简愉又恰好有台相机架在旁边,原本是为了记录排练效果,却把表白经过一起录下来了。然后当天晚上,冯岑晨表白被拒的视频就在论坛里疯传。”
“一夜之间,晚上就出现了无数声音。一部分是骂冯岑晨没有自知之明,能以这种水平和简愉组合还不知足,居然还妄想癞□□吃天鹅肉;另一部分则是针对简愉,指责她玩弄别人的真心,为了出风头偷偷录下视频,转头就发到论坛里大肆炫耀。”
“而且学校当时好像正在选校花,就有不少人拿这一点大做文章。说以冯岑晨的条件都敢跟简愉表白,看来她也没有多么高不可攀之类的。总之,就是意指她并不够格去竞争校花。”
部门里只剩两个人,简愉又刚好录下了经过,那么视频一经上传,大家必然会认为这件事是她自导自演的。
但以她的智商,真的会做出这种破绽百出的举动吗。
从乔对此持保留意见,只接着说:“就凭这些,她应该还不至于要出国避难。”
“是的。”
颜顷点点头:“这只是导火索。事情真正被闹大,是因为另一个视频。”
“应该是一段时间之后,冯岑晨受不了被网暴的压力,再次找到了简愉,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表白的视频放出来,争执之间、暴力撕开了她的衣服。而这一切,又被录了下来……”
颜顷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不由有些尴尬,话也变得犹豫:“……还、继续听吗?”
从乔的脸色沉得可怕,声线冰冷而不容置喙:“说。”
如果不是知道从乔这副模样并不是针对自己,颜顷一定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可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应该给从乔一点接受的时间。
于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才继续说:“你应该也想到了,这条视频同样被公布于众了。”
“我记得视频的最后,是定格在冯岑晨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这样的画面,即便没有后续,你大概也能猜到,网友们都会说些什么吧?”
如果第一条视频外泄还能强行安在简愉头上,那么这条视频的出现,无疑就让前者不攻自破了。
试问有哪一位女性会为了出风头,而以自己为诱饵,亲手录下受到侵害的视频后,再公布于网络?
颜顷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很可惜,当时网友的重点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没人去探究视频究竟是谁发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简愉被“强/暴”的热闻里。有人声讨冯岑晨禽兽不如,有人嘲笑简愉玩火自焚,甚至还有人扼腕感叹、视频的后半段为什么不一起公布出来?
事情彻底发酵,连警察都介入了。
虽然两人都坚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视频是客观存在的。
就算连简愉这个“受害者”都有意息事宁人,网友们却依然愤慨地不愿就此放过。
毕竟女性在受到侵害之后,绝大多数都会选择隐瞒来保全自己声誉。
网友们坚信事实如此,便纷纷大义凛然地充当着正义使者,义无反顾把事情闹得沸反盈天、一发不可收拾。
冯岑晨被进一步网暴、恐吓、讥讽,被唾弃得猪狗不如,被整蛊得狼狈不堪,一度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最终爬上天台自杀。
但事与愿违。
因为消防来得及时,冯岑晨这一跳没能摔死,却被一段横在建筑外围的铁锈阻隔,掉下来的时候身体被横空拦断,生生截去了一条腿。
再后来,简愉就提交了海外留学的申请书。
舆论也随着她的离开,渐渐地失去了热度。
……
事情说完,两人静默许久。
虽然这是宿舍常态,但不知为何,颜顷就是觉得今晚的氛围格外凝重,便试图再找点话题来打破沉默。
他随手点进论坛,原本想翻出当初看过的几条帖子,可刚一登录就发现主页突然多了一条热帖,下方视频定格的画面,赫然就是当初事发的那一段!
颜顷手一抖,立刻扭头喊道:“就是这个视频!”
“当初这事上了社会新闻,网警都出动了,这些视频早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居然还有人留底!”
不仅留底了,居然还有胆量敢重新发布!
当初事情在风口浪尖,人们或许没来得及过问视频到底是从何而来,可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家多少都该反应过来,这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了。
而当时网警既然都出手了,那么网络上就必不可能还有留底。
所以,此时还能拥有这个视频,还有胆子再一次兴风作浪的,会不会、就是当初录下视频的人呢?
从乔一把夺走鼠标,迅速点开了帖子,却不是要查看视频的内容,而是顺着网线,一举入侵了发布者的电脑。
可一通操作下来,刚刚建立起连接,对方就火速关机了。
连接被迫中断。
从乔一言不发的盯着电脑,视线如冰封般笼罩着整个屏幕。
分明没有任何动作,颜顷却没来由地体味了一阵冰山崩裂的前兆,他犹豫着拍了下从乔的肩:“别急,这次起码发现破绽了。”
从乔面沉如水,仍然没有做声。
视线落在视频的停顿画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轻颤着指节点击了播放。
视频内容一如颜顷所言。
大致就是冯岑晨厉声质问简愉为什么要公布视频,而简愉的辩解和安慰全都起了反作用,以至于冯岑晨一把抓住她的肩,在晃动的同时“滋啦”扯开了她单薄的衬衫。
简愉惊呼了一声,慌乱地捂着肩膀后退了两步,却仍在坚持安抚他:“岑晨,你冷静一点……”
冯岑晨像是也吃了一惊,松开手上力道任由她后退。
画面静止了两秒,冯岑晨却又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似的,自嘲般的冷笑了一声,随后就扬手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慢慢向她靠近。
视频戛然而止。
让人分明没有看到后续,却完全可以想象,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
楚影到宿舍时,谢梦琪正在给旧电脑关机。
她划拉开手机,一把将论坛的视频怼到谢梦琪眼前:“不是说好别再做这种事了吗?事情要是再闹大了怎么办?!”
谢梦琪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没用,我犯得着再冒这个险?”
“行,就你是活菩萨,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真要是被拆穿了,我就说都跟你没关系好了吧?”
只要想到当初酿成的后果,楚影就有些不寒而栗:“你以为真要被拆穿了,我还能撇的清吗?”
她缓了缓,才尽可能平静地试图劝说“梦琪,适可而止吧,你也不想坐牢的吧?”
听到“坐牢”,谢梦琪愣了一下,恍惚间也想起了当初冯岑晨跳楼之后,两人窝在一起后怕了好一阵的情形。
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做的错事被掩盖过一次,就总会以一种侥幸心理反复进行自我安慰:这次一定也可以逃过去吧。
“坐牢?我做了什么就得去坐牢了?”
谢梦琪冷哼了一声,不无嘴硬地说道:“冯岑晨那条腿是我砍断的?还是精神病是我造成的?要真是这样,那他怎么不来找我,就逮着简愉不放?”
楚影闻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可置信的问道:“冯岑晨突然来找简愉,也是你干的?!”
“不然呢?”
谢梦琪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颇有点自得:“他一个为了那么点事就断网的残疾,人缘又那么差,要不是我告诉他简愉现在有多快活,他估计还一个人苦哈哈的在那抑郁呢。”
她摊了摊手,没什么所谓地继续道:“你看,现在多好,他缠着简愉不放,你不就有机会追从乔了吗?”
“你疯了?!”
楚影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一副快要不认识她的样子:“那些视频警察都处理过,是被封禁的!你现在又是主动去找冯岑晨,又是把视频再放出来,是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你头上吗?!”
“你能不能醒醒,就算我想追从乔,也犯不着冒着坐牢的风险去追吧?!”
“事情是我做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谢梦琪讥笑一声,满眼都是看她不起的轻蔑:“以冯岑晨和简愉现在的关系,你以为他会选择相信她而出卖我吗?”
她啪的合上电脑,继续道:“再说了,视频只有这台旧电脑里有,只要我一直关机,连黑客都入侵不了,谁又能查到我头上?”
……
第37章 热融
骄阳似火, 空气里热流涌动, 夏风裹着闷重的躁意将人拍得大汗淋漓,耐心一寸寸的被消磨殆尽。
-“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我要是他也没脸活下去。”
-“赶紧跳啊,还等什么呢……”
鼎沸的人声直抵长空, 连消防队员都难以“镇压”, 一字一句如同刀尖般足将耳膜贯穿。
简愉粗喘着气急奔而上,途中不住隔着高窗崩溃反击:“闭嘴, 闭嘴——”
终于冲上楼顶时,冯岑晨已然身形飘摇地处在围墙之上, 带着对整个世界的不解与茫然, 无力而落寞地面向下方。
将楼底奚落的声音一概收入耳中。
“岑晨,别听他们的!他们胡说的!”
简愉扯着嗓子,想以一己之力对抗盈满空气的嘹亮声音,慢慢向他靠近:“岑晨, 你下来, 我去跟他们解释,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
“……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答应你, 你先下来,好不好?”
听到声音,冯岑晨愣了片刻,而后机械地回过头, 满面皆是被整个世界嘲弄的不堪, 心如灰死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没用了……”
解释要是有用的话,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发酵到这一步。
可笑他一个新闻系的学生, 却尚且连为自己辩驳都做不到。
不过,也许死了、就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一切了吧……
像是想通了什么,冯岑晨的神情带着两分安详,深刻而悲哀的冲她笑了一下,身体渐渐失去力气,站不稳似的晃动了一下,而后便毫无征兆的向后倒了下去。
“不要——”
简愉惊恐地向前冲去,半具身体都挂在围墙之外都没能抓住什么,却是眼睁睁地以最佳的视角、俯瞰了极为悲剧的一幕。
“滋啦——”一声。
锈铁在空中阻隔了一下,伴随着重力加速度,轻易就将身体割裂,四溅的血水染红了半片天空,在她的视界里布满一片鲜红。
……
“不要——”
简愉从梦中惊坐起来,抓着床栏粗喘着气,冷汗早已淌遍了全身,可眼前的一幕却久久无法散去。
“这都第几次了?”
宁昕正换着鞋,闻言不满的看了过去:“你说他一天到晚扣着你到底想干嘛?!实在不行咱就报警吧,要不这天天做噩梦算个什么事啊!”
王琳琳点头附议:“就是啊,虽然那个冯岑晨是挺惨的,但是他自己不好过,就非得拉着你一起不好过,这就很过分了啊!”
简愉捂着脸缓了缓神,片刻后拭去了眼角的余温,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扭头见她们都已经穿戴整齐,捧着书准备出门的样子,就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不动声色地提醒道:“还不走,想集体迟到吗?”
宁昕立刻道:“我去,几点了?!”
王琳琳也慌了起来,推着宁昕就往外走:“赶紧走赶紧走!一会灭绝的课,迟到可就惨了!!”
简愉淡淡地失笑一声,回头却见林静还站在原地。
她的意图显然没逃过林静的法眼,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底,你不欠他什么,没必要这么自责。”
“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记得和我们说。”
简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苦笑了一下:“知道了。”
……
转眼又是周五。
医学系简愉当然是不能去的,可在室友们走后,她还是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赶去新闻系“旁听”了。
不仅因为这是冯岑晨的要求,还因为昨晚论坛上的风波让她有了些新的猜测,想找他说清楚。
可好不容易等到放学,终于有了说话的空档时,她刚一开口,就被冯岑晨强行呵止了:“听不懂我的话吗?叫你闭嘴!”
自大一那件事之后,冯岑晨就断网了。社交软件不怎么用,新闻实时不太关心,论坛八卦就更别提了。
所以昨晚的事如果没人提,他就一定还不知道。
简愉有点着急,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选择“忤逆”了他的话,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事情的痛点:“岑晨,昨晚有人在论坛上重新上传了视频!”
“你……”
冯岑晨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这话里的信息堵了回去,从而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