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A大的金融专业全国顶尖,她的各科成绩、综合能力也都算得上拔尖。海外“镀金”,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另一方面,简兆良身体不好,白姝不仅要照顾他,还得时不时去医院照看一下曾芸。基于此,她始终不太放心去一个离父母太远、还不能随意来回的地方。
所以哪怕出于对教授的尊重和对自己的负责,认真填写了申请书,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选择提交。
既然没有提交,又哪来通过的说法?
简愉额角一跳,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窝蜂的涌了出来,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么多年,她在各个平台上的登录密码都大同小异。
能出于对她的了解破解密码,登录她的校园账号提交申请,并将一系列相关的证件材料都准备齐全的人。
除了丁铭,她想不到第二个。
她又看了眼申请书提交的时间,果然就是从医院出来的那天!
现在回想丁铭那天的话,才发现有些古怪: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按她当时的理解,是他会去安抚冯岑晨及其家人的情绪。
因为她自身的处境尴尬,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所以由丁铭去“善后”,终归算是比较稳妥的。
但她忽略了一点。
剩下的事、还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冯岑晨当前的境况,还有学校里从未平息过的舆论!
不可否认,这段时间就算她努力保持常态,身边的流言蜚语也从来没有断过。而她能想到让一切翻篇的方式,就是和冯岑晨在一起。
显然,站在丁铭的角度,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才更为严峻。
出国留学,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可以理解丁铭会产生这种想法,却不能原谅他明知自己不想出国的顾虑、却仍然自作主张,利用她的信任来操纵她的人生。
还是以逃兵的姿态,留下看似 “舆论都是事实、她是不甘受辱才选择离开”的烂摊子,加倍的、让冯岑晨独自面对。
头一回,简愉动了极大的肝火。
而丁铭像是早有料到会有这一天似的。
早知她会反感,早知事情会败露,也早早就想好了说辞:“你不是没有澄清过,可事情还是发展成这样了,说明澄清根本没用。人们就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平息舆论最好的方式就是时间。只要你出了国,淡出大众视线,大家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了。这对你、对冯岑晨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简愉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挡开他试图抚慰自己的手,一针见血道:“是对我和冯岑晨好,还是对你好?”
他打的好算盘,海外交换,一年的时间,足够舆论过期,足够冯岑晨死心。
而他们青梅竹马,交情匪浅,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年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
“……”
丁铭愣了一下,收回悬在空中的手。
他想过她会发不开心、会发火、甚至会动手,却独独没有料到、自己会面对这样一副平静的神情。
仿佛看陌生人一般,冷漠、而充满戒备。
“我承认,我有私心。”
他忽然就慌了,不自觉地蜷着手,艰难地继续自己的台词:“但你不想出国,无非是不放心叔叔阿姨。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你出国前他们什么样,回来就一定还是什么样的!真的,我保证!”
“而且这是好事,你也不用担心怎么开口,他们知道了一定会……”
简愉太阳穴一跳,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你已经告诉我爸妈了?!”
留学是大事,没决定之前她没打算让爸妈操心,决定不去之后,也就没有了告知的必要。
所以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爸妈大概率会支持,可丁铭是个保守的人,如果不是已经和他们通过气,不会说这样肯定的话。
丁铭咽了咽喉咙,正要解释,简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划过接听,简兆良温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愉啊,早上铭铭给我来电话,说你申请了海外交换,这几天差不多就该出结果了吧?”
简愉默不作声地听着电话,眼里却是触目惊心的冰凉,一瞬不瞬地盯着丁铭。
那毫无波澜的目光犹如实质,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不是责怪,而是排斥。
她在排斥他。
丁铭心脏仿佛骤停了一下,又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而迅速绞紧。
简兆良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家里,而担心他会生气,于是连忙乐呵呵的继续说:“你这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好隐瞒的,还怕申请没通过爸爸会嘲笑你呀?”
简愉的眼睫颤了颤,心底划过一抹酸意。
她之所以没告诉家里,还有一层原因,就是知道爸妈一定会支持。他们一定会以最积极态度,去支持所有对她有好处的决定,而那些不舍与思念,却会自己留着默默消受。
所以,如果爸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再以不放心他们作为放弃的理由,就不能再成立了。
因为他们不仅会说不需要她操心,还会因为成为了她的“累赘”而伤心。
酸意蔓延到鼻尖。
简愉忍了忍,才强自以一种松弛的语气侃道:“对呀,我多要面子呀。”
“哈哈哈。”
简兆良爽朗地笑了起来,毫无原则且发自内心的袒护道:“傻孩子,我闺女这么优秀,要是没通过,也是那学校没有眼光,爸爸要笑也得是笑学校去呀,你说是不是?”
简愉噘着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慢慢地、将她杂乱的心绪洗涤。
简兆良接着又交代了几句,诸如“出国需要的东西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很快,不用太念着家里”,以及“家里还有铭铭呢,他你还不放心吗。”
简愉挂了电话,又因为这最后一句交代而多看了丁铭一眼。
听筒的声音不小,这一句丁铭自然也听到了。
他当即就板起了身子,忐忑而意正言辞地重复承诺道:“……你、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简愉不自觉地哼笑了一声,目光和声线是一样的不痛不痒:“你做事这么‘周全’。”
周全到可以把事情进行的密不透风,周全到作为当事人的她居然到最后一刻才得知,周全到让她丧失了主动权、甚至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闷声干大事啊。
她笑自己看走了眼,笑他把一切都算了进去,却偏偏遗漏了他最在意的一点。
就像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一样,他对自己的了解、也就只能止步于“以为”了。
他不知道,比起做了这样的事,她更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擅作主张,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把她的爸妈都算计进去。
他不知道,她给过他认错的机会,他却不知是急于辩解、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回避了问题的所在。
更不会想不到,不论她曾经是否考虑过他,从这一刻起、就再无任何可能了。
……
简愉单方面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出国之后,丁铭时不时传来一些家里的消息,才渐渐有所缓和。
但这件事的冲击,的的确确超出了她的底线。
不是她把所有密码都改了个遍、或者他一次次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就可以淡忘的。
所以即便重新有了交集,他们之间、始终保有一层隐性的隔阂。
就像时间能抚平一切,却依然会留有痕迹一样。
她到底,是无法再给予他和从前相同的信任了。
-
舆论一如丁铭所料,随着简愉的离开,而渐渐开始平息。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谢梦琪和楚影。
她们过了两个多月殚精竭虑的生活,没有任何一天不是精神紧绷的。
她们不敢上网、不敢打开那台有过发布痕迹的电脑,不敢在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讨论时有一丝一毫的参与,甚至连听到“冯岑晨”这个名字都会触底反弹、产生神经性惊恐。
就在她们濒临崩溃时,十分突然的,简愉走了,舆论散了。
性格使然,楚影还知道后怕,留下了些过分谨慎的后遗症。
而谢梦琪显然是另一种极端,这份特别的经历,让她的心理变了质,转变成了一种“逍遥法外”的自得。
仿佛是因为她能力够强、做事足够完善,才让人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甚至因为简愉和冯岑晨一个逃、一个躲,而让她看待他们的眼光,是一种胜利者的不屑与恣意,且一度延续至今。
或许是今天再一次经历了“差点被发现”的惊险感受,谢梦琪才恍然回味起那暗无天日的两个月到底怎么过来的。
才恍然回味起,那件事之所以翻篇,原来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简愉做了什么啊……
两人探讨完“为什么讨厌简愉”这件往事,却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加上刚刚电脑差点被入侵的恐慌还没有消散,谢梦琪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
她不安地看着楚影,嗓子因为发干而变得粗哑:“……我、我们都毁尸灭迹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跟我们没关系了,对吧?”
殊不知这番对话,正从头到尾、原封不动的通过被丢在一旁的电脑,传到了校园的另一头。
……
一个小时前,从乔给对面植入了带有木马病毒的广告。
在电脑卡顿的间隙,截获了视频源文件,并修改电脑设置、获取相应权限,打开了对面的麦克风并进行录音。
同时,在校园论坛上实时直播。
没有同步打开摄像头,是从乔留给她们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
第41章 热融
午后的艳阳浓烈而炙烫。
新闻系边上的半角咖啡, 是已经毕业的校友开的一家公益性质的门店, 环境舒适、物美价廉。不论点不点咖啡,都可以随意坐上一整天。
所以这儿时常聚集着各种人群,来学习的、侃大山的、串八卦的。
总而言之,热闹非常。
可最近这段时间, 人流量倒是不见减少, 氛围却要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原因无它,正因为近期最大的两个八卦人物, 就坐在花架后边的卡座上。他们就算再好奇,也不太好当着正主的面聊他们的绯闻。
简愉的面前象征性地摆着一本书, 以及一杯冰拿铁, 杯壁上挂满的水珠正缓缓滑落,不多时就将桌面氤湿了一圈。
刚吃过午饭,她其实有点犯困,却因为对坐的人正一丝不苟的刷着题, 且不许她开口说话的态度依然坚决, 而不敢产出任何“出格”的行为和要求。
既不想引起注意,又实在没精力学习。
她只好拿起杯子,正想喝点咖啡提提神, 就听 “叮咚——”一声,玻璃门被从外打开了。
她眨了眨眼,在看清人影的瞬间动作一顿,立刻就惊走了所有的瞌睡!
从乔似有所感, 偏头透过影影绰绰的花架看了过来, 而后在她紧绷的神情下慢慢靠近。
简愉慌乱地错开视线, 因为放下杯子的动作有点发颤,乃至于杯壁上残余的水珠纷飞, 统统洒向了对面。
冯岑晨手背一凉,抬头看过去时,从乔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垂着眼,动作自然地撩起简愉的手腕,然后拾起桌面的餐巾纸,平和而细致地替她擦拭手心里的水渍。
简愉瞪着眼睛,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然而从乔的力道却并没有给她退缩的余地,反而把手腕又拉近了一些,稀松平常地说道:“别动。”
轻柔的触感让简愉有点发懵。
-他不是全都知道了吗,怎么还会来找自己,举止还这么……暧昧。
-是没有相信那些舆论,还是不在意呢?
她没忍住,一脸忧心地觊了冯岑晨一眼,从乔刚好完成手里的工作,顺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好了。”
冯岑晨全程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也没打扰,直到这一出充满“温馨”的画面结束,才挑了挑,意有所指地问道:“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简愉额角一跳,脑海里当即就闪过他先前的“警告”,正要矢口否认,刚获得半秒自由的手就再一次被扣住。
从乔熟练地牵着她,手心相贴的同时,抢先做出了回答:“是。”
语气淡然却笃定。
只是听不出,这是在为她、还是为自己。
“……”
简愉心口猛跳了一下,惊疑地抬头看他。
冯岑晨忽然冷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他同样把目光移向了从乔,似有要放过简愉的意思,可说的话却依然饱含深意:“看来我的话,她全都没听进去啊。”
“两败俱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