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是一栋三层小别墅。
一楼除了公共空间之外,就只有这么一间客房。
而格局上和客厅位于同侧,就意味着它同样朝南,不仅空间大、视野佳、光线好,还配有一个独立卫生间。
从乔翻出一套浅色床品,不紧不慢地开始布置。
简愉在外头缓了一会,稳了稳心态后才跟进屋。
表面云淡风轻的。
可有些想法一旦产生,心态再稳,也总是忍不住跃跃欲试。又因为缺乏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行动,所以画面就一度有点儿奇奇怪怪。
大约是为了找时机,精神比较紧绷。
所以从乔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也不说话,也不帮忙……
就这么被跟了一会之后,从乔终于没忍住,回过身刚想说点什么,她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身体倒退时还被地毯给绊了一下:“啊——”
从乔也吓了一跳。
可还没等他伸手挽救,她就求生能力非常强的……一把抓在了他的腰上。
“……”
半句话还衔在嘴边,他就浑身紧绷地给忘了词。
然而简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思想也跟着飞到了九霄云外。
上回在游乐园拥抱那次她就发现了,他的身材是真的很好!
现在又这么感受了一把,以侧腰的紧实度来预判的话,腹部起码也得有六块腹肌吧!
求知欲忽然就冉冉升起,她的手指跟着思绪,旁若无人地贴着衣料缓缓前移,却又在理论将要得到证实之际,被从乔一把给扣住了。
他神情紧绷,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简愉心里早已乱作一团,指间在他的手里颤了一下。
闻声抬头时,目光又贪婪地落在他的唇上。
理智只够会意字面意思,愣了两秒后,礼貌而又唐突地补齐了流程:“那……”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
从乔额角一跳,眸里忽而染上一层挣扎,手里的力道一点点地加注。
一言不发地,像在克制隐忍着些什么。
暖调的灯光充盈着室内,将所有细节都一一放大。
简愉目之所及,是他优越的唇形和滚烫的喉结。
眼睫轻颤了一下。
他不说话,她就跟随本能地踮了踮脚。
距离一点点拉进,一度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下一秒,一段突兀的铃声突然闯入感官,将这细微的氛围打碎。
是她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两人的神情皆是一顿,不约而同地往声源处看去。
等到视线再一次交汇时,暧昧荡然无存,尴尬过犹不及……
“……咳。”
简愉的重心跌回原地,神思瞬间归拢:“我、我先接个电话。”
已经十点了。外宿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和爸妈说,这个电话很可能就是他们打来的。
她没敢耽搁,把手腕挣出来后,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从乔力道一卸,定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浑身贲张的肌肉在瞬间瓦解,只觉得心口空了一下。
却说不上来这滋味,算不算是松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也自私地生起过占有欲。
他很想跟随本能,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可事到临头,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既定现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外蹿,一遍遍在脑海里疯狂呐喊,告诉他不可以。
事实就是,他以为自己在跟随本能,却不小心、将自己置在了一种不敢进、又不想退的境地。
迷茫、挣扎,然后动摇。
……
简愉接完电话,再从屋外探进来时,神色就已经自然了许多。
她就这点好,适应能力极强,也可以说是脸皮奇厚。
总之,再尴尬的场面,基本缓一下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缓两下也就差不多了。
“那个……”
她看着屋内已经布置好了的一切,表情讪讪:“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得回家。”
“我朋友今天回H市,刚打电话说已经下高速了,就顺道过来接我。”
从乔回过神,拧着眉重复:“朋友?”
“嗯,就我发小。”
简愉糯糯地点头,像是为了让他放心,又接着强调了一句:“非常安全。”
非常安全。
是了。留在这才是不安全的。
从乔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兀自把房门带上后回了客厅。
“……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简愉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磁场有点不对,下意识就想到自己刚刚干的事儿,又是不轨未遂、又是临阵反悔的。就真的是,有点像是遛他玩……
从乔没回答,只是径直在电视柜里取了点东西,才回头对她说:“走吧。”
简愉愣愣的:“嗯?”
“高速口离这不远。”
从乔面色平静,声音冷得有点疏离:“走吧。”
“……”
简愉莫名就听出了点赶客的意思,想打马虎眼把事情揭过的心思一收,忽然就有点慌了。
他真的生气了。
……
暴雨如注,随着肆虐的狂风胡乱卷动。
两人无言地走在路上,周遭的风雨声分明又大又杂,可简愉就是觉得伞下安静的有点可怕。
她时常惹人生气。
却还是头一次,心里这么没底。
然而即便是生着气,他手里撑着的伞,却还是大面积地向着她。
简愉看着他湿透的半边肩膀,极力想把伞柄推回一些,却愣是因为这古怪闷重的气氛,半天没敢动弹。
更甚至,连就着这严肃的气氛,说些解释道歉的话,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一段路没多久就走了大半。
她实在不想以这种心情分别,终于心一横,拽着他的衣叫就没头没尾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从乔被迫停下,可声色仍旧是淡淡的,不见什么情绪。
“总之是我错了。”
简愉心跳如擂鼓,神情是少有的慌乱:“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打电话跟他说,今晚不回去了。”
从乔注视着她,黑眸在雨夜里愈显深邃。
有挣扎、有妥协。
半晌,才垂眸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而后暗哑地回绝道:“回去吧。”
-
丁铭开了大半天的车,就快到家时,才从白姝的电话里得知简愉还没回家。
当下就调转了车头,顾不得气象预警、雨夜路滑,生生把油门踩到了头,才以最短的时间飞驰而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别的男人家里把人接走的,却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她此刻的若无其事,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雨刮一遍遍地清扫着车窗。
丁铭缓速开着车,精神却始终不太能集中,视线来回游弋,良久才迟疑地问了句:“怎么了?”
简愉声音闷闷的:“什么。”
“你不会是觉得。”
丁铭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挖苦一句:“我连你的心情是好是坏都看不出来吧?”
“……是是是。”
简愉回过神,跟着赔笑了一下:“你最了解我了。”
语气随性自然,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她不想深聊的意思。
“有礼物收还不开心?”
丁铭没有拆穿,视线被她手里抱着的袋子引去,笑容有一闪而过的牵强:“看来明天家里要来客人了。”
他这一趟,就是专程为她的生日回来的。
因为是在暑假,所以一般不会再邀请同学,每年几乎都只有他们两家人出席。
这一次,他当然也不希望会有例外。
“……嗯?”
简愉愣了愣,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恍惚道:“我没跟他聊这个。”
她原本是要提的,倒也不是邀请,只是想说明一下自己明天有事,就不过去找他了。
可刚刚的气氛显然不太适合说这些。
就连他无缘无故塞来的东西,她都下意识觉得这是一种鸿门宴效应,类似“分手礼物”一般的存在。又或者仅仅只是她前不久赠予钢笔的回礼。
不论是哪种,都有点撇清关系、好两不相欠的嫌疑。
她心里害怕,才一直自欺欺人地没敢拆开。
可丁铭听着这话,却是心中一动。
车子在红灯前停摆,他斟酌着字句问道:“我听阿姨说,你最近可是天天和他待在一起,这都不聊,那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
简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答案出来的瞬间,连她自己都纳闷不已:“好像都是……学习。”
“呵——”
丁铭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情明显较刚才畅快了不少。
“笑什么笑!”
简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别的事不好说,但她这话的真实性,丁铭还是可以确定的。
倒不是她不会撒谎,只是她一向认为这事压根没有必要。
哪怕有时候说实话会有点羞耻,但那又怎么样呢,又不会少块肉。
“没。”
丁铭忍着笑,稍微正色了一点:“小愉,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来说除了新鲜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人缘一直很好。
这么多年,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没有,但到最后,无一不是被她处成了朋友。
她就是这样,看着激进大胆,实则最为保守。
不是十分确定的事,哪怕嘴上再嗨,都不会有什么具体的行动。
或许是有那么点没心没肺,但他就是基于这一点,才会给她空间,放任她去探究自己所谓的喜欢,其实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更或者,连她产生“喜欢”的原因,都只是为了反击他先前制造的不愉快。
然而简愉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才不是!”
“我很认真的好吗!”
“很认真。”
丁铭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认真,那都这么久了,你们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吗?”
说起这事简愉就觉得冤!
刚刚她要真做了点什么,死也就死得其所了。
可中途被打断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干成不说,还把人给惹生气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哄呢!
“那还不是怪你。”
简愉一脸忧郁地埋怨道:“但凡你刚刚再晚一丁点儿打电话,我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
丁铭的笑意滞住,油门不经意抵到了头,车子以一个猛劲冲过了路口。
好在边上没什么车,才不至于酿成事故。
雨势太大,路面的积水一片接着一片。
“你悠着点啊!”
简愉以为是车子失滑,吓得一把抓住了车门:“我爸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呢!”
……
惊险一遭,极端的心情被分摊,倒是把之前的低落弱化了不少。
两人到家时夜已经深了。
老式小区的停车位是露天的,又碰巧都没带伞,小跑进楼道的功夫,衣服就齐齐湿了大半。
老两口还在客厅里等着,见人都进门了才总算安心。
可再定睛一看,安心又变操心。
“你这孩子!”
白姝起身就瞪着简愉,没好气谴责:“一早就跟你说天气不好别出去,非得去!现在好了吧,自己淋湿不算,你还连累铭铭!”
简愉迅速换好鞋,绕开她走远了点,才小声嘟囔着反驳:“说得好像他不来接我,就不会被淋似的。”
“你说什么。”
白姝指着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来,你过来说来。”
“我能说什么呀。”
口嗨重要,保命更重要。打不过就跪,是简愉一贯的人生准则:“肯定是说母上大人说的对,是我错了呗。”
“好了好了,回来就行了。”
简兆良见缝插针,熟稔地推着轮椅挡在两人中间:“都赶紧去洗洗吧,别一会又感冒了。”
“好的老爸。”
简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然后贴着墙根,飞快地摸进了屋。
白姝哼了一声,也懒得再跟她一般见识,回头就紧着丁铭:“隔壁阿姨都收拾好了,你也赶紧过去洗洗吧。”
两家原本就住对门,后来丁家买了新房,老房子也没闲置。
之前曾芸还好的时候,母子两时不时地会回来住几天,后来曾芸住了院,丁铭基本就算是在这边长住了。
“好,谢谢阿姨。”
他把提回来的礼物放在玄关柜上,边退出去边说:“你们早点休息。”
……
捯饬半天,简愉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时,这一天已经步入了尾声。
她其实早该困了,这会儿却愣是吊着一根神经对着手机发呆。
其实不论如何,她都应该要把明天不过去的事情提一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