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她去看那男人的神情。
裴枕已经冷了脸,拒绝的干脆,“不成,我不允。”
第39章 起疑
他不允?
霍枝并未想到, 大师傅这年纪已经古板到这地步。不过是穿耳罢了。
她自己做好的决定,便是定下的。之所以想亲手让大师傅给她穿耳,她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拉近彼此的关系。岭南手艺人多的事, 穿耳这种小事,也不一定非要他亲自动手。
裴枕不动神色,送了她下山。霍枝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
他稍有疑惑之色, 想必这女人在心中腹诽着自己。他指着那山下一颗半高的杏树,与她说道:“你若是想见我, 可挂红布条在这课树上,我见到了自会下来接你。”
“不一定,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霍枝往那杏树望了望,仍旧不死心的说:“不过就是穿耳而已,怎么旁人可以, 我却不行?”
圆润润的耳垂,像是要化身猫爪, 狠厉的给他来这么一下。
并他一把摁住, 不许她再闹。
裴枕声音沉稳:“你既然已经问过我, 我也已经给了回答, 这事就没有再商量的必要。”
他才是好生的霸道。
偏偏, 她霍枝一身的反骨,由不得他人置喙。
虽然大师傅对她很好,但她也没想过要做这男人的附属品。她寻到他侍寝,不过是图他身子健硕, 面容清俊, 又不是图他一身的老古板。
于是乎,霍枝也硬气了一把:“我告知与你是已经做了决定的, 不是在同你商量。”
“那你和我多说什么?”裴枕声音极轻,听不出个所以然的情绪来。依着她对他的了解,八成是怒了。
霍枝皱了眉:“你又有好什么不高兴的?连枝枝要走了,都不对我笑笑。”
裴枕半阖着眼皮,扫她一眼,不快道:“你便已经知道我不高兴此事,为何还要再提?”
“就是你不答应,我才会再提……”她简直有种自打嘴巴两次的挫败感。
而这个男人呢。
以前她是觉得他温和有礼,相处久了。霍枝就发现大师傅这个人视线所到之处,不是黑即是白,固执己见的很。
更要命的事,他还不许人忤逆他。
她又不是他养的金丝雀,要依着他的心思长。霍枝就直接了当的讲:“大师傅,我同你在一处,从未想过要占你什么好处。不过是觉着你我在一起快活,穿耳与我不过是一件小事,你若不喜欢,我今后就不会在你跟前提。”
天色已经稍稍暗沉下去。裴枕只觉得这女人的话,是要像苍耳一般扎他掌心。
那身影纤细柔软,嘴里说的话却半分没有退一步的打算。倒像是在告知裴枕,你的意见并不太重要,反正她决定好的事情就会去做。
今日来不及做,是因为他俩还在一起。若是到了明日,两人分开了,他也管不着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是小事?”裴枕不同意她的观点。
霍枝轻哼一声,睨着他受伤的手腕,冷冷静静说了一句:“大师傅拿匕首伤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句圣人之言。”
裴枕被她这句话给噎住了。
这事两码子事,怎好混为一谈?她有反骨,裴枕自是知道在纠缠下去,也得不出个好结论。
“我阿爹阿娘都不在这世上了,自是与你不同。”
她听完,当时的心境,就是想骂人:“为什么突然比谁惨了……”
他故意的吧!
以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就会心软了。
但的确是很有效的。她不再这事上多言语,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大师傅。”霍枝的脚掌踩到了碎石,不懂他为何如此顾虑这事。只想把一件事告诉他:“与我而言,同你在一处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旁的都是小事。”
月高挂树梢,夜风微动。
她执着穿耳,是不是也与自己有关。但自己却也不敢问,怕自己又被这女人给拿捏了。连个往岁里坚持的主见都成了错的?
裴枕单手压着手腕上的伤口,眼里晦暗不明。却是止不住的戾气,在往外涌动。
“大师傅,我走了。”
霍枝的身影在黑暗中沉默。裴枕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开。
苍耳从掌心穿透肌肤,扎入心口。前所未有的酸楚。
-
霍枝睡了一觉。
浑身上下虽然依旧酸痛,只要扯一扯,就是浑身的不舒服。
躲在闺房里。爹爹来找过她一次:“枝枝,你那些不穿的衣裳整理出来一些。”
她懒得下床,让小怜找出来,都是些不曾上过身的,花红柳绿。
岭南王这才有所发觉,女儿近段期间的审美都变了。也爱穿鲜艳的颜色,倒是天天的素衣。都是燕临那个王八羔子闹得!
“这次从京城来的流民有一位世家女,你若觉得无聊,可邀她来府上小住。”
霍枝兴趣阑珊。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没什么多大兴趣。
岭南王倒是坐到她边上,仔细的和她说道起来:“真当是不见?可也是小有来头的,这位是当朝王太傅的爱女,王三娘。”
让江左王亲自嘱托,没准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暧昧。
岭南王最好这些儿女之间的趣事:“王太傅曾经做过江左王的先生,这王三娘和江左王也是有过一段情分的。”
江左王?这老人家不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关她霍枝什么事。
-
霍枝在王府住了两日,甚是无聊。抽空做了蔷薇花露,将身上从头到脚都给洗了。
她也不是为了那男人欢喜,谁乐意看他的冷脸。
又过了一日,岭南王出门赴宴,她便让小怜去太仙寺后山山脚挂红布条。偏巧王三娘上了门拜访霍枝,她没什么心情见客,一并让人打发走了。
霍枝将帷帽戴起来,悠悠闲闲出了门。
走至,太仙寺后山脚。
在山下接她的人不是大师傅,而是一位不曾见过面的男人。对待霍枝的态度倒是极其的客气:“主子有些事耽搁了,让我下山来领姑娘一程。”
她不语,若不是想与他见一面说个清楚,今天根本就是不想来的。
现在又多了个吵嘴的理由。有什么事是比她还重要的?
清晨的后山,雾气还很大。霍枝走了一路,便将衣裙下摆给沾上了泥土。心气本就不顺,若是知道那男人今日要见客,自己就不来了。
“姑娘可是累了?”宋医师询问:“在此处休憩片刻,再往上走,也是不打紧的。”
她有事。霍枝不太乐意的说:“既然他已有约,我便改天再来。”
宋医师总算知道浮云为什么把这差事推给了他。这女人正眼都没过自己,这番客客气气的说话,倒像是给足他脸面。
哎。
说来说去,还是自家王爷惯出来的毛病。
宋医师见她不走,便提起:“主子这几日睡的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那男人总不是因为和她拌了两句嘴,就睡得不好了?霍枝倒是觉得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和他拌嘴。他可是一点都不打紧的,很是无视她的样子。
越想越气了,她转身就要下山去!
“姑娘!姑娘!”宋医师看得心慌。
她抬手,把帷帽扯到一边,不让他碰:“怎的?”
宋医师咽了咽口水,真是好大的脾性,冷不丁的转身就要走。
也不管自家王爷已经等了这么些日子:“说起来,也真是够可怜见儿的,天天在那参天大树下望着人。”
他和浮云两人都看不下去。
王爷啊!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何必这般搞得要掏心掏肺的!
那同样是女人,那王太傅之女还曾是裴枕一同学画的同窗,却没这般爱重。浮云把他拉到一侧,小声告诉他,那女人不简单可是让自家王爷不再出家的人。
便只这一点,宋医师也得好生供着。
“今早见到山下姑娘挂的红布条。主子同我俩说话的语气,才好转些。”宋医师又道:“我家主子,从来没有这般的等过人。可见主子心里是有姑娘的。”
霍枝瞥他一眼,那男人不等别人,可见往岁都是别人等着他。这人就差些把天之骄子挂在嘴边说出来,那这个主子的称呼,可是为了掩盖先前的身份,他们刻意叫法?
与她说话时,他也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那京城有几个世家大族?
他的生母若只是后院侍妾,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霍枝问:“请问你是哪里人士?”
问他?宋医师道:“自小长在京城。”
那大师傅,可也是京城人士?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岭南穷山恶水之地。
霍枝攥着帷帽一角。
随着这位宋医师上山走,见得那参天大树下站着裴枕。她原本是想笑来着,却被他身前的女子惊住了。这不是那王太傅的爱女,前几天还来拜访她过的。
王柔行了个礼,“阿柔告退,还请主子不必送了。”
做僧人是图清净,找个方外之地躲避灾祸。如今他已经决定不做僧人,又可是因为知道一味的躲避下去是无用的。
一个世家郎君自小又家族庇护,他是被逼到岭南来,可见是闯了天大的祸事。
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份,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霍枝虽说可以不计较以往的事情,但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以后当真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在和她在一处?
王柔和霍枝两人就撞上了:“主子,不知这位姑娘是?”
从树下走到她跟前的裴枕,清风明月,和前几日相见时候判若两人。
裴枕低头望着她,见这女人老老实实的将手搁在小腹上,倒像是被惊住了。这时候装巧卖乖,又为哪般?
霍枝抬起头,欲言又止的想问:“你可是……”
江左王,裴枕。
第40章 心慌
霍枝有些心慌。
他为什么不能只是大师傅?
她自小就不喜欢什么惊喜, 怕知晓的太过多,自己承受不住。江左王,裴枕……这眼前的硕大谜团, 哐当一声砸到自己头上,已经在心里掀起狂风暴雨!
裴枕已经和王柔说完了话。他见了她下意识的就要伸出手去。
想碰她?哪里有那么的容易事。霍枝一下子反应过来,她侧开身子道:“你明明知道我要来,为何不下山来接我?”
说着, 便要黏黏糊糊去抓他的衣角。
男人是早习惯她命令人的语气。声音不轻不重,“站好了, 别又摔了。”
霍枝就贴到他身边,好不委屈, “摔死我得了,也不见得你有多心疼。”
裴枕眼睛乌沉沉的,今日着的是天青色的袍子, 宽大的袖子遮住手腕上的道道伤痕。她正要夸他衣裳不错,身边倒是多了个女人的声音, “山上风大, 姑娘还请站稳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 问道, “这女人是谁?”
裴枕凝视着她的脚, 伸手拦着,不让她摔了:“怎么毛利毛躁的?见了客人,你便是这样的礼数?”
是他的客人,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霍枝去看那女人, 眼睫纤长, 瞥两眼便知道是温室里养出来的铃兰花。她又问:“这位姑娘好是棉面生,不像是岭南之地的人。”
如何能这般心如止水问话。倒显得宋医师和浮云两人偷偷摸摸, 上不得台面。
偏男人还纵着她问,手已经到了帷帽的一端。两人站在一处,是说不出的自然和谐。王爷似乎在这姑娘跟前是难得闲适自在。
风轻轻吹,就把两人的衣角缠到了一起。
在座几人颇有些意外。看了看霍枝,又看了看王柔。亲近生疏,一眼可见啊!
但按着道理,霍枝只是跟在裴枕身边的枕边人。还是个没名没分的农家姑娘,她不该用这语气和王太傅的女儿说话。裴枕皱了眉,出声训了她:“不可无礼,这是王太傅之女,王三娘。”
霍枝立即收了声。
她勾了勾手指,记起来爹爹前几日和她说的话。江左王师从王太傅,和王三娘之间有过一段情意,故而,求到他这里要岭南王府出面帮扶一二。
先不想提着里头有一段怎样的□□。便是这眼前人,可是先皇第九子,江左王,裴枕?
霍枝侧过身,“我就是不见你几天罢了,却是身边有了旁人?”
裴枕一阵头疼,又觉得这般才是她的小性子。他道:“方才不是介绍过了,你这又说的什么话。王三娘是我恩师的女儿。”
她盯着他有几分微妙。
这话一说出来,他不是自己暴露了身份。或是说,他不在乎这身份?
宋医师和浮云也站到了一侧,看他们的恭顺态度,是对眼前这男人极为的尊崇。倒是浮云先出了声,为她说起好话来:“主子,姑娘怕是误会了。”
她之前误会可是大了去了!
什么僧人,什么歌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怜郎君?霍枝握住自己的双手,稳住心神。亏得帷帽将她身影笼罩住。没有露出自己极不自在的面容。
裴枕却是注意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身后带了一步,低声与霍枝道:“先去里头坐会儿,我等说完了事,就过来。”
霍枝难得乖顺的点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