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长裙配上针织外套，挎上帆布包，常洛灵在镜前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像是即将去花丛采花的姑娘。
当然，哪朵花她都采，就是不采谢宜铭这朵。
等她赶到阶梯教室时，班里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她挑拣着和施梦在中间的位置落了座。
刚刚落座，前座的男生忽然回过头来，和她借一支笔。
这个男生常洛灵有些面熟，应该是谢宜铭班上的。虽然同上了一学期的课，但连名字都不太清楚。
借完笔后，男生就这么侧身靠着椅子，和她搭讪起来。
身为自来熟，常洛灵很快和人熟络地聊个不停。
分享分享身边的轶事，抱怨抱怨学校奇葩的规章制度，聊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聊一半，胳膊肘突然被人捣了一下。
常洛灵疑惑地看向施梦，不消开口，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谢宜铭在离她们一个过道的位置落了座。
甫一对上眼，常洛灵便急匆匆收回目光，抬手一拍前座的男生：“对了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
两人聊得依然热闹，但有一个的心思却跑远了。
他坐的位置实在是讨巧，当她望着前座男生时，余光里满当当都是他。看不太清晰，朦朦胧胧一个轮廓，却扎眼地勾着她的心。
偌大一个教室，他坐哪儿不好？
真讨厌。
随着上课铃响，老师踩点进了教室，逼着她把心思收回几分。
这是堂公认的水课，大家似乎也都抱着混学分的心态，明明才第一节 课，就一派死气沉沉。
课虽然水，老师还算负责，一心想调动气氛的他，满怀期待地抛出了问题，却无人回应。
问题不难，翻翻书就有答案，偏偏大家就算知道，也懒得应答。
而常洛灵最看不得人冷场，本打算应付一节课的她，转性举高了手。
“这位女同学。”老师眼睛一亮，激动地指向她。
常洛灵翻开书，完完整整将答案念下。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常洛灵。”她答得倍儿清脆。
周围有不少人在看她，和初高中不同，大学课堂里，积极参与反倒成了一种不合群。
好在常洛灵才不在乎这些，在老师的夸奖声中落了座。前座男生又回过头，冲她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叫钟誉楷。”
“收到。”常洛灵将手指比成“ok”的形状，冲他晃了晃。
前座男生回过身，她也将背脊挺直了些。
周围的目光逐渐散去，唯独有一道，自始至终锁定着她。
常洛灵唇角微动，佯装认真地看着ppt，面上一本正经，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幸而藏在胸膛里，没人能发现。
他注意到她了吧。
他在想什么呢。
好奇心啮噬着她，但除了冷漠，她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本以为她带了头，会有不少跟上的，可怜老师第二个问题抛出，依然无人问津。
常洛灵想了想，再度举起手。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老师怀着满腔热情准备了整堂的问题，最后全被她一人回答完了。
而她也算是彻彻底底地出尽了风头。
学习和吸引谢宜铭注意力两不误，常洛灵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下课铃响，钟誉楷迫不及待地又回过头来：“常洛灵，我们加个好友呗。”
“好呀。”常洛灵应得爽快。
她觉得这个男生还不赖，性格直爽，说话也有意思，他们应该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加完好友后，常洛灵拿起包开始往外走。
过道上人来人往，她低着头在座位间穿行着，将将踏上过道，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是谁。
党参的气息，没了温暖的感受，漫进鼻腔的全是苦涩与寒意。
“常……”头顶有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呀同学。”常洛灵闻声抬起头，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借过一下。”
作者有话说：
猫猫痛失姓名。
第42章
“如果你要谈恋爱，不要找他。”
谢宜铭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从自己面前掠过，穿堂风扬起她的发尾，与他的臂膀相擦, 又悄然离开。
在她彻底走远前，他到底还是跟上前。
常洛灵和室友走得正开心, 结果一转眼，三人忽然嚷嚷着什么, 结伴跑远了, 把她独一个落在原地。
被“排挤”的常洛灵很不高兴, 转头又看到了一个让她更不高兴的——
“常洛灵。”他终于把她的名字完整道出了口。
原来只要是喜欢的人，哪怕只是叫叫她的名字, 都让她心头一阵波涛汹涌。
可是她才不要表现出来，冷冰冰地应道：“干嘛？”
“那个……”谢宜铭欲言又止。
常洛灵耐心地等了数秒, 没等到下句, 一声招呼也不打，转头就走。
偏偏这位跑步冠军又跟上她：“常洛灵。”
“干嘛呀！”常洛灵故意气呼呼地面向他, “你不要老是叫我的名字又不说事, 我看起来很闲吗？”
被训斥的谢宜铭一瞬间垂下眼, 像个犯错的小孩, 看得她一阵心软。
心软, 但面上不能软。
见她又要走，谢宜铭赶忙扣住她手腕, 待她止住脚步, 又抱歉地松开。
“钟誉楷他……不是什么好人。”周围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但他还是低头凑近她耳畔, 鼻息就这么扑在她耳廓, “他之前出轨过, 不止一次。”
说完后，谢宜铭直起身，自觉地退开一步。
常洛灵眨眨眼，信息量有些大，她还需要消化消化。
谢宜铭和她说这个干什么？
他不像是个爱八卦的人，莫不如说还有些讨厌。毕竟大部分时刻，他处在别人的八卦中心。
别人的感情经历，关他什么事，又关她什么事？
是他觉得，她和钟誉楷……
心里还在思考着，嘴里倒是送出去了另一句：“你怎么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呀，真没素质。”
谢宜铭一下子被骂懵了。
常洛灵趁胜追击：“再说了，他不是好人，你又是什么好人。”
上一句是故意的，这句倒算是真心话。
一个出轨，一个给人错觉，算不上半斤八两，但也没资格说人。
谢宜铭彻底哑巴了。
他这个人，长了张讨巧的脸，天生有种距离感和傲气。面无表情时，甭管是愣神还是无措，面上都是好看高傲的。
常洛灵就烦他这点，可能因为她自个儿没有。
她一旦没表情，那就是呆得可爱。要是生起气，那就是怒得可爱，每次没礼貌地和长辈吹鼻子瞪眼，对方乐呵呵地说“小姑娘发脾气真可爱”。
可把她气坏了。
也不知道在谢宜铭眼里的她，这会儿是什么样的。
她努力把嘴撅高些，眼神凶狠些，声音也捺下几度：“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很显然，她这副模样镇不住别人，镇住谢宜铭是绰绰有余。
他面上有一瞬慌乱，下意识横着上前一步，似乎随时预备再拦下她。
“我就是想说，如果你要谈恋爱的话……不要找他。”
她猜对了。
谢宜铭在担心她。
不，不能把他往好处想，应该是他不积德地故意拦她的桃花。
别管烂不烂，关他这个“普通同学”什么事儿呀。
“那我找谁？”常洛灵梗着脖子道，“难不成找你吗？”
嘴比脑子快的毛病又来了。
话一出口，她张皇地别开眼。
谢宜铭张了张口，又闭上。
末了道：“反正，不要找他。”
早春的风还是太凉了，扑进她鼻腔里，搔来一阵痒意。
常洛灵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快步往前走，小皮鞋在水磨石上踏得“哒哒”响。
谢宜铭没再跟上。
她不知道她心底此刻是什么感觉，拧巴得慌。
如果谢宜铭刚刚说“可以”，她真怕她会一口气答应下来。
可她还委屈着呢，才不想这么快原谅谢宜铭。
谢宜铭挽救了她有可能的冲动。
但她依然不开心。
她都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这么别扭的人了。
公共课结束后，她果然没再见过谢宜铭。
纵使如此，日子还是得过。六级已经顺利通过了，她暂时不打算刷分，决定着手备考ACCA。
周末，图书馆人不算太多，常洛灵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磕磕绊绊学下了一课。
她按下笔记本屏幕，准备开始复习笔记时，面前坐了一个人。
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谢宜铭来到了她面前。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他推来一瓶水。
眼熟的画面，置换的身份。
水也有些不同，是瓶气泡水。她想起当初两个人一起去ktv，在挑饮料时，她有提过一嘴喜欢喝这个。
都隔了多久了。
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当然，结局是一样的。
常洛灵毫不犹豫地把水推回了他的领域。
可她一松手，谢宜铭又不依不挠地递了回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倔呢。
论起倔，常洛灵还没服过谁。
她再度将饮料推回，动作猛了点，满瓶的饮料一瞬倒下，在只有“沙沙”写字声的图书馆，制造了一场小型地震，引来一众侧目。
好讨厌，每次在图书馆丢脸都是因为他。
反正今天的学习任务也完成了，常洛灵干脆开始收拾东西，第一时间逃离图书馆。
那个讨厌鬼自然也跟着她，脚步声在她身后响了一路。
她忽然就想起了吴絮的话——
谢宜铭追着她跑。
好像这招，是有那么点儿用。
但在彻底成功前，她不会松懈。
直到走到图书馆大门，谢宜铭来到了她身边。
一句话也不说，固执地给她递水，像个必须完成任务的NPC。
哦，因为长得太好看，大概还是游戏里人气最高的NPC。
而常洛灵是个叛逆的玩家，偏不让他完成任务。
她学着领导背起双手，不给他任何机会，昂头看他：“你好烦呀谢宜铭。”
“常洛灵。”他笨拙地叫她。
开学以来，他喊了她很多次名字，但大多数时刻，都没有什么正经的话要说。
“干什么？”她问。
不出所料，这次也没有有意义的回答。
“谢宜铭。”常洛灵一本正经道，“是你说我们不要再联系的，你可不可以做一个守信的人，不要再打扰我了。”
谢宜铭喉结一滚。
尖利的软骨似乎随时会刺破脆弱的颈部皮肤，鲜血如注。
他的眼睛太深邃，像一汪海，无波时就是一片冷漠，偶尔盛满深情，偶尔又像现在这样，悲伤到满溢。
常洛灵好想抱抱他。
他难过，是因为他也对她有一点感觉吗？
他可不可以不要嘴硬，可不可以说出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如果他需要，她会第一时间安慰他，用她最擅长的方式。
但谢宜铭只是“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一步步向外走。
那瓶饮料还被他拿在手里，荔枝味，粉嫩嫩的包装，却莫名蒙上一层阴影。
常洛灵，不可以心软。
她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警告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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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新一周的公共课，这段时间里，钟誉楷有在线上联系过她很多次。
虽然她嘴上讨厌着谢宜铭，但心里还是信了他的话。面对钟誉楷时多少起了些戒心，有些看着模棱两可的话，也在吴絮的帮忙下，打太极敷衍过去了。
只是，如果钟誉楷不像他说的那样呢？
假设了一万遍，最后常洛灵悲哀地觉得，自己还是会这样回复。
除了谢宜铭，她暂时喜欢不了其他人。
上课铃响起，老师依然踩点进了教室。
半天寻不见谢宜铭，常洛灵心头有些慌张，不再遮遮掩掩地用余光去瞥，而是四处转头把教室望了一遍。
谢宜铭还是不在。
这么一个出挑好找的人，不存在被遗漏的情况。
逼着自己安心上了半节课后，课中铃声一响，常洛灵忍不住拍了拍又坐在她前座的钟誉楷：“你们班谢宜铭呢？”
“靠。”钟誉楷笑出了声，“怎么是个女的就爱打听他啊。”
他这语气，让常洛灵不适地皱了皱眉。
但到底有求于人，她只能干笑道：“所以，他怎么没来上课？”
“他请假了。”钟誉楷道，“请了有几天了，周一开始就没来上课。”
“为什么请假？”
“我哪知道。”钟誉楷一耸肩，“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幸得上课铃响起，让她逃过了这个问题。
常洛灵是很关心他。
关心到下课离开时，还忍不住频频回望，指望会在哪个角落发现他。
他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又或者……他决定出国了吗？
猜测如水银泻地，一发不可收拾。
前些天他频频找自己，却没能说出口的，是这件事吗。
如果他真的出国了，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冷冰冰的“不要再打扰我了”。
常洛灵鼻子一酸。
第二天，常洛灵结束早八课，便急匆匆跑到了谢宜铭的教室。
按照课表，他上午是满课，都在这个教室里上。
为了不被谢宜铭发现，她躲在走廊立柱后，露出一双眼，使劲儿地辨别教室里的人。
眼前突然凑来一个人，没找到谢宜铭，倒把钟誉楷等来了。
“你来找谢宜铭？”他开门见山道。
常洛灵点点头：“嗯。”
“别找了，他今天也没来。”钟誉楷摆摆手，“像他那种人，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一起了也得给你戴五六七八顶绿帽子。嘿，看看我呢，别的没有，重在一个专一。”
“你才戴绿帽子呢！”常洛灵气得一把推开他，转身想走，转一半又转回来补了一句，“不许污蔑他！”
甭管谢宜铭怎么样，反正这个人不好，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