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裳微微抿着嘴,从耳朵上摘下耳环,递到顾寒屿面前。
“又当抵押,你这对耳环到底要抵押多少次?”顾寒屿气极反笑。他要耳环干嘛,又不能戴,拿去卖就更掉价了,他还没到穷急了要女人卖首饰的地步,大不了出去打份工。
“会还你的,我给你立字据。”商裳表情中的歉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淡定。
说写就写,不仅如此,她还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按了个手印,把屋里的三个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顾寒屿,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说她娇气吧,她又这般刚烈,打不得更说不得,说急了她是那种能豁出去对自己的狠的人。
一晚上几个人各怀心事,匆匆吃了晚饭就各自回房休息,顾寒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商裳太凶了,她一个女孩子,最亲的亲人失踪已经够可怜了,就算她有错,也不至于到让她按血手印的地步。
硬着头皮给她发了条微信,顾寒屿问她:“手还疼吗,有没有包扎一下?”
商裳没有回话,回的是一张图片,手指已经包扎好了。
“你的脾气,以后得改改,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不讲武德,说不过就自残。”顾寒屿想想都后怕,幸好房间里没有水果刀给她抹脖子。
“你不是不信我吗。”
“你一路上故意大手大脚花钱就是想让我相信你有钱,不会拖欠我的佣金,让我尽心尽力帮你去找你阿姨,对不对?就算是雇佣关系,信任也是双方的,你这样让我怎么信你?”
顾寒屿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把前后发生的事稍微想了想,就能理顺里面的关系,商裳这丫头心眼太多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商裳回了这么一句,又补充,“我不是不信你,是怕你不相信我。”
顾寒屿叹息了一声,“你真的信我就不会扣我的身份证了。”“明天我就把身份证还你。”商裳说。
顾寒屿说:“答应钟叔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不管找不找得到,都会尽力帮你们去找,阮湘阮波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忙,要不是阮湘机灵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听出张聪的下落。”
商裳看着这段话,在他心里,阮波阮湘对他是有帮助的,自己是没用的,没有再回话给他。
顾寒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话,却等来了阮湘的转账,阮湘在微信上给他转了五万,说是裳裳姐让她转的。
顾寒屿眉头一皱,心里本已熄下去的火苗再次被点着,他逼她还钱了吗,好言相劝她都听不进去,然而他不好对阮湘发火,那小姑娘已经尽力在两人中间调停了。
想了想,还是点了拒收,把五万块退了回去。
阮湘发来很长一段话,“屿哥,你不要怪裳裳姐了,她也是没有办法才会骗你,她从小体弱多病,竹姨和钟叔把她照顾得像公主一样,什么都不用她操心,竹姨离家出走以后,她本来想带着我和我哥一起出去找找,但是钟叔坚决不同意,说没有线索找人等于大海捞针,好不容易遇到你,我们都把你当成唯一的希望,裳裳姐也一样,当你是救命稻草,我们都很怕你会不帮我们找竹姨,所以才会想办法不让你走。”
“我没说要走,答应过你们的事情就会做到。我只是觉得她太任性,而且也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所有人都得听她的、围着她转,真当自己是公主了?”顾寒屿想了想,把这行字发出去。
“她长得好看啊,侗寨的人都喜欢她,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什么都对竹姨的事守口如瓶,裳裳姐挨家挨户去拜托的,任何人过来询问竹姨的事,让他们都说不知道不认识。阿谜姐透露给你的消息也是裳裳姐早就和她商量好的,我们侗寨虽然是偏远山区,但村民都很团结。”
阮湘这番话把顾寒屿一下子就点醒了,和他猜得差不多,众人隐瞒商青竹的事是有意为之,只不过这样安排的人不是商青竹,而是商裳,这多少让他有点意外。
夜里,商裳咳得很厉害,酒店的房间隔音虽好,也不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顾寒屿睡得朦朦胧胧,忽然想,她坚持一人一个房间,是不是也因为她夜里老咳嗽,不想打扰彼此休息呢?
商量好去西安的路线,几个人再次上路,阮波自告奋勇开车,阮湘坚持坐副驾驶座,把后座让给顾寒屿,好让他和商裳能有化解的机会。
和之前坐车时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相比,这趟出行众人明显话少了很多,就连阮湘那只爱说话的百灵鸟也沉默了许多,阮波更是一声不吭,似乎是铆足了劲只想将功折罪。要不是他一时疏忽撞死了藏獒,屿哥和裳裳姐不会闹矛盾,本来他俩关系就不怎么好,经过昨天那一次,变得更僵了。
商裳夜里没休息好,人很没精神,早饭和午饭都吃得很少,下午坐车的时候更是不时打盹,顾寒屿怕她这样睡脑袋会撞到车窗,对她说:“困的话你躺下睡会。”
你坐在那里,我怎么躺?商裳腹诽,勉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困。
顾寒屿有心和她讲和,主动说:“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的腿当枕头。”说话间,他脱掉外套在腿上铺开,拍了拍。
商裳犹豫了片刻,实在困得不行,缓缓躺下去,枕在他腿上。除了困,她也想到,要是她推脱,没准他会觉得她是在嫌弃他,毕竟他都把衣服铺在腿上了。
让阮波车速放慢,顾寒屿嘱咐他,到万源就下高速,晚上进城住一夜再走,行程太赶的话,长时间开车和坐车人都会受不了。
垂眸看着膝上沉沉睡着的人,她的脸色苍白,身躯瘦弱,手指上还缠着纱布,顾寒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稍微往边上挪了挪,让她能睡得舒服点。
下午坐车特别容易打盹,顾寒屿很快也眼皮发沉,进入梦乡。阮湘回头看到他俩的动作,心里一乐,商裳这样的女孩子,永远都是被偏爱的。
作者有话说:
小团伙内讧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伙伴们看文不要忘记收藏哦。
第15章
牛逼闪闪的男青年
就在车里的三个人都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一声巨响把他们惊醒,车一个急刹,商裳被惯性甩出去,从顾寒屿腿上滚了下去。好在顾寒屿眼疾手快,及时把她抱了起来,她的头才没撞到前座。
“撞疼了吗,伤着哪里没有?”顾寒屿问商裳。商裳无力地指了指背,顾寒屿伸手过去替她揉揉,确信没有伤到骨头,放下了心。
“屿哥、裳裳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车胎怎么忽然爆了,我、我尽量踩刹车减速了。”阮波已经吓傻了,结结巴巴解释着。
几个人下车,顾寒屿检查一下爆掉的车胎,又看了看周围的路况,在车胎上发现了一个铁蒺藜,骂道:“谁他妈这么缺德,在路上放这个。”
“有没有备胎?”商裳问顾寒屿。
“有,我换一下。”
顾寒屿叫阮波帮忙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都拿下来,取出备用车胎,同时告诉阮波,以后开车遇到爆胎一定不能慌,更不能猛踩刹车,要先降档,稳住方向盘,缓缓在路边停下打双闪。
已经下了高速,此时是在国道上,因为是下班的时候,路上往来车辆特别多,商裳和阮湘背靠背坐在行李箱上,天黑下来以后夜风吹得她浑身难受。
换好车胎,顾寒屿没让阮波继续再开车,自己开车带众人先进城找个酒店安顿下来,商裳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到酒店房间就倒在床上睡着。
几个人吃饭回来,看到她还是先前那个姿势,顾寒屿觉得情况不对,走上前探了探她额头,发现额头很烫,对阮湘说:“她好像发烧了,有没有药?给她吃点,要是吃了药还不退烧就赶紧送她去医院。”
“有的有的,我带了不少常用药。”阮湘赶忙去自己房间找药,阮波则去烧开水。
顾寒屿把商裳抱起来,阮湘喂她把药吃了下去,喝了热水之后,商裳情况好了点,可还是没有力气。
“她这是怎么了?身上这么凉?是衣服穿得太少着凉了?”顾寒屿看着商裳,她穿着羊毛长裙,比前几天在重庆穿得还多,应该不会是着凉。
“女人病喽。”阮湘有点尴尬地笑。屿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直男,女生烦躁易怒还全身发凉乏力、嗜睡,一看就是来大姨妈了嘛,这还用问,可见以前就没怎么谈过女朋友。
顾寒屿哧一声笑,大概是笑自己紧张过头,把商裳放回床上,叫阮湘好好照顾她。
“屿哥你要去哪呀?”阮湘看顾寒屿像是要出去,问了一句。
“我去附近找一家汽修店把车检修一下,今天爆胎不怪阮波,我很长时间没有把车送去保养了,总想着能省就省,明天上午我们休息半天,等商裳好一点了再出发。”
顾寒屿按着导航提示把车开到附近的汽修店,和店里人说好了,替他的车做一次全面检修,第二天中午他再过来取车。
步行回酒店,顾寒屿打电话给阮湘询问商裳的情况。阮湘告诉他,裳裳姐吃了药以后好多了,就还是浑身酸痛头也昏沉沉地疼。
顾寒屿说:“估计是撞那一下撞到椅背上了,她平常喜欢吃什么呀,我顺路买回去,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身上怎么可能有力气。”
阮湘嗯了一声,询问了商裳两句,对顾寒屿说:“裳裳姐喜欢吃鸡粥,不要太咸,也不要放太多味精鸡精,葱花少放点,粥最好稀一点,不要太稠。”
能挑三拣四,说明脑子没摔坏,顾寒屿笑了一声,说:“好,让她先睡,我一会儿把鸡粥带回去。”
本以为买鸡粥很容易,哪知道和重庆相比,这个小县城的商业匮乏到一定程度,他在街上找了一个小时,愣是没发现有卖鸡粥的店,只得去路边一家小饭店,给老板娘一百块钱,让她帮忙现熬一锅鸡粥。
“买给谁吃的,要求这么多?”老板娘一边熬粥一边打量顾寒屿,小伙子长得真帅。
“一个讨厌鬼。”顾寒屿带着点笑意调侃。
“哦,你对象。”老板娘恍然,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不是为了哄对象,哪个男的有这种耐心,大晚上的跑出来买鸡粥,买不到就找人现做,伺候亲娘都未必能这么周到。
“不是我对象,单纯就是个讨厌鬼。”顾寒屿想,我可没那个福气当她对象,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长期和她相处简直折寿。
老板娘笑笑,等鸡粥熬好了,盛了一碗装进打包盒,给顾寒屿带走。顾寒屿回到酒店,敲商裳房间的门,阮湘过来开门,告诉他,商裳在洗手间。
过了好半天,商裳才出来,整个人虚弱地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顾寒屿把带给她的鸡粥打开,叫她趁热吃。
商裳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了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顾寒屿坐在一旁看着她,头一回看到女人来大姨妈会变成这样子,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女孩也有个别会痛经的,但谁都不像她这样。
估计还是之前在国道上换车胎的时候,在野地里坐着时间太久,被风吹得着凉了,农村空旷地方春天的野风他一个大男人站久了都扛不住,何况她一个女孩,经期没睡好身体免疫力下降,内外交困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好吃吗?”顾寒屿问。
“还可以吧。”商裳回答,“你那个车胎的钱,以后一并还给你。”
顾寒屿看着她,“我逼你还了吗?再重申一下,我们现在是合伙,不是雇佣,钱放在一起用,不用算得那么清楚,到西安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
商裳嗯了一声,低头把饭盒里的鸡粥吃得干干净净,顾寒屿见此情形和阮湘对视笑了笑。
阮湘对顾寒屿由佩服上升为满心崇拜,头一次遇到能拿得住商裳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智商颜值都牛逼闪闪,要不是有裳裳姐,她一定要把这么千载难逢的一个男的赚到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竹姨是怎么做出一模一样的《月夜听泉图》的吗,我告诉你。”商裳忽然对顾寒屿说。
顾寒屿一愣,之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的秘密,怎么现在肯说了?而阮湘听到这话,很知趣地离开了商裳的房间。等她走了,商裳才开始讲。
“古代那些有名的画家,画画用的都是泾县产的宣纸,最好的宣纸在揭裱的时候能揭出两层甚至三层,这样原本一幅画就能变成两张,表面一张墨色正常,下面那张墨色会淡许多,就需要找当时的老墨添笔润色,古画在数百年流传的过程中不可能不重新装裱,每一次装裱都会留下不同痕迹,为了能让第二层的画裱出来让行家都看不出来,虫洞、霉斑、古画老墨的甄选都需要时间和耐心去一一复原。”商裳说到这里咳嗽了一声。
怪不得她一再坚持,商青竹不是伪造假画,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她是把真画一分为二,所以两幅才都是真的。
顾寒屿看商裳咳嗽半天,去给她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
商裳喝了口水,继续说:“市面上很多造假的画大多数都是几个人流水线作业,有人仿画、有人仿字,用烟熏、茶浸的方法做旧出古画纸张的颜色和年代感,都是有讲究的。我们商家之所以在裱画行有名,是因为我们家族每一代人里都会有一个人是裱画的顶尖高手,也就是你说的,既能临摹造假、以假乱真,也能分辨古画真伪,再高明的造假技术,我们都能分辨出来。而且我们家不用几个人流水线作业,一个人能从头到尾用揭裱法把一副画造出来。”
“造假违法。”顾寒屿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商裳看他一眼,他未免也太小看她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不明白?
“民国的时候我们家出了一位装裱技术特别好的前辈,还因此被日本人给盯上了,逼着他造了很多宋明两代的假画,他临终前交代后人,商家再也不允许造假画假书法帖,那以后商家连续好几代都没有男丁出生,只生女孩,家里人都觉得是老祖宗在保佑家族避祸,但是为了把家传的技艺传下去,只能打破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所以竹姨是她这一辈里的传人,我是我这一辈的传人。”
“你也会?”顾寒屿看着商裳。她弱不禁风的,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心上,能有这样的技术?
“我三岁就开始接触这些了,学了二十几年。”商裳颇有些得意。
顾寒屿点了点头,了悟:“所以商青竹失踪了,你会觉得危机重重,是因为怕之前胁迫她造假的那个人再找到你,继续胁迫你做违法的事,你才会想方设法离开侗寨。”
“没有人知道我也会,我在别人印象里就是个有哮喘病、身体也不好的形象,所以对方暂时也不会找上我。”
听商裳说到这里,顾寒屿忽然想起在侗寨的时候,卖卷粉的黄阿婆说,商家那个幺妹儿身体不好、不能生养,哪家的儿子都不会娶她,大概都是商青竹故意放出去的风,怕给商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能生养,也确实会让侗寨里很多把传宗接代当做婚姻目的的人望而却步,商青竹为她这个外甥女考虑得很周到,甚至为她买了一座茶山,多年经营,只为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顾寒屿想起一件事,和商裳说:“到西安以后,我们不要再继续住酒店了,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就成的事,最好找个短租的公寓住,三个月到半年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