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等她醒了你告诉她, 就说我明早再来看她, 现在我必须走。”顾寒屿阔步而去。慧慧见他执意要走,也就不好再多说。
回到曲流觞家小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九点,张聪极有可能就在他离开的两个钟头里已经回家, 私闯民宅犯法, 以前装的摄像头又已经被拆掉,张聪要是在家里躲一个月不出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曲流觞家, 张聪在厨房洗碗,对客厅里的曲流觞说:“你今天买的这条鱼不错, 过两天再去买, 我给你做一道清蒸的。”
“行啊, 你喜欢吃就买。”
“最近螃蟹也下来了, 再买点螃蟹, 你不是最喜欢吃螃蟹了。”
“螃蟹太贵了。”
“没事, 我给你钱。”
两人说着家常话,曲流觞忽然说:“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你肯定想不到,我看到水果哥了,好像刚理过发,看起来特别帅,为什么那么帅的人偏偏是人渣呢?”
张聪听到水果哥三个字,正在洗碗的手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才调整情绪,“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就在咱家附近,我去超市买菜回来,遇到他闲逛,说他老婆回老家养胎去了,他留在这边处理生意上的事。你说他一个卖水果的能有什么生意处理,无非是送走了老婆,留在这边逍遥快活。”曲流觞愤愤不平。
“把老婆送回老家了?怪不得,本地他还有个相好。”张聪一直怀疑在他家偷装摄像头的就是水果店老板,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偷・窥、嫖・娼,能是好人干出来的事?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这么多年才次次化险为夷。
“下回看到他,别跟他说那么多。”张聪洗好了碗,用水细细把手冲干净,在毛巾上蹭了蹭。
曲流觞塞了颗葡萄到嘴里,“那还用你说,自从上回听到你说他嫖・娼,我就恶心死他了,老婆那么漂亮,他还偷吃,偷什么不好,去偷鸡。”
张聪笑,“他又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一个卖水果的,除了鸡谁能看上他,你以为他那个漂亮老婆就不是干那行的?只怕早就被人玩烂了才找他接盘,不然你以为……”
“好了,别说他了。”曲流觞始终觉得水果店老板娘的气质不像是干那一行的,她更像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有一种不事稼穑、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没有在曲流觞家小区外守着,顾寒屿返回了小旅馆,临睡前给慧慧打了个电话,询问吕萦的情况。慧慧告诉他,吕萦的脾脏手术很顺利,就是麻药过了以后全身的伤疼得她睡不着。
“明早我过去,给你们带早点。”
顾寒屿想好了,吕萦的医药费他全包,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吕萦冒着风险帮他打探了不少消息,上回他住院她也跑前跑后,自己势必要报答她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买了吕萦最喜欢吃的生煎包和羊肉汤去医院探望。吕萦头脸全都被纱布包裹着,手术后的恢复期她没法坐起来也不能饮食,只能打营养液。
“你安心住,钱我出。”顾寒屿知道她没什么存款,怕她担心医药费,宽慰她。
“你有钱付医药费?”吕萦虚弱地看着他,连说话都很吃力。
“大钱没有,这点钱还是有的。”顾寒屿从口袋里掏出三千块钱给慧慧,让她给吕萦买点补品,好好把伤养一养。
“都是穷人,就别逞强了,我自己有钱,不用……不用……”吕萦想说不用你给钱,话到嘴边脸疼得说不出,龇牙咧嘴。
“你哪有什么钱,你的钱每个月还得寄回乡下给你爸妈和弟弟,人家给你钱你就拿着吧。”慧慧在一旁插话。
吕萦讪讪地想笑,眼睛再次看向顾寒屿,“你帮我报仇啊,那个卖水产的死胖子找人把我打成这样,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你报了仇,明天他再来找你寻仇,你的生意还做不做了?”顾寒屿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报仇,看来还是没被打怕。
“生意不做了我也得出了这口气,大不了姑奶奶换个地方混。”吕萦十六七岁出来混社会,受过的委屈辛酸不少,但是头一回挨这么重的打。
“行,我可以帮你出这口气,但是我没法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被人报复。”顾寒屿面色严肃地说。
那你可以一直保护我啊,吕萦垂眸,在心里默默地说。
从医院出来,顾寒屿在路边站了站,从裤袋里摸出烟盒,他本想点一支来抽,想到那个人有哮喘不能闻烟味,万一抽上瘾了不好戒,只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就连同烟盒一起揉皱了丢进路边的垃圾箱。
把卖水产的胖子揍一顿不难,难的是他离开西安以后,谁还能继续护着她,本来讨生活就不容易,再遇上地头蛇,就更难了,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吕萦在医院里住了快一个月,顾寒屿每天去看她,她的身体素质不错,皮外伤好得很快,通气了以后也能吃东西了,每天跟顾寒屿要这要那,顾寒屿也都由着她,她想吃什么都买给她吃。
有时候她还撒娇,说自己浑身疼动不了,非要顾寒屿喂她吃饭,顾寒屿看着她肿成猪头一样的脑袋,只当是在做善事,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你喂过观音小姐姐吃饭吗?”吕萦稍微好了一点就开始想撩他。
“没有。”顾寒屿摇头,“她没这待遇,你是第一个让我动手喂饭的人。”
“也是,要是她被打成个猪头样,你得把打她的人给宰了,蹲大牢去哪还有时间喂她吃饭。”吕萦吃下一口饭,艰难地吞咽着,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好受的地方,她发誓只要她一息尚存,一定要卖水产的死胖子好看。
“你是不是武打片看多了,整天想着报仇,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谁能护着你。”顾寒屿看到她嘴角的口水,拿纸巾轻轻替她擦拭掉。
吕萦望着他,“你啊,你能护着我,你说过欠我人情答应帮我办事的,我让你办的事就是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我终归是外地人,是个过客,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想过没有?”
“所以你不要走啊,留下来不好吗,反正你那个小姐姐也不怎么稀罕你,这么多天不闻不问的,我稀罕你。”吕萦再次表白。
顾寒屿手抖了一下,随即把勺子送到她嘴边,“你闭嘴吧,你的医药费都是用她的钱。”
“什么什么?还能这样?”吕萦想,观音小姐姐果然是个活菩萨,不仅把自己男人借给她用,连钱也借,这是怎样一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小姐姐呀。
她哪里知道,为她的医药费,顾寒屿和商裳吵了一架。
她和顾寒屿一前一后受伤住院,两人又都没有医保,医药费、住院费加上每天给她增加营养的伙食费、顾寒屿的住宿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商裳给的十万块花销了一大半。
万不得已,顾寒屿打电话给商裳,问她还能不能再借给自己五万。
“怎么,遇上麻烦了?”商裳想,上回给你的十万块这么快就花完了?
顾寒屿解释:“吕萦被人打得浑身是伤,肋骨断了脾脏破裂,她之前帮过我,所以这回住院费是我替她出的。”
“哦,原来又是为了她。”商裳一听就来火,“你救你的相好,自己挣钱去啊,我可不是你的提款机。”
他为什么非要和那种女人混在一起呢,上回说很快就能来杭州,都过去好多天了,他还没来,借钱倒是很积极,一开口就是五万。
顾寒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也能体会她生气的原因,软着声求她:“钱我以后还你,行吗?她也不是我相好,反而她帮我打探消息冒着很大的风险,我欠她人情。”
商裳听他又在维护吕萦,气得声音都哽咽了,“你欠不欠她人情关我屁事,你觉得欠她的,你跟她睡觉好了,反正她就是干这个的,你也不介意。”
顾寒屿听到这话,也气得不行,忍了半天没有发作,把电话给挂了。商裳听到他挂电话,更生气了,给他转了十万块以后,直接拉黑了他。
听到微信提示音,顾寒屿低头一看,是吕萦发给他的表情包,忍俊不禁。
假如生活撂倒了你,败(别)磨叽、败叽歪、败咋呼、也败吱声,你就趴着,也败起来,蛄蛹、蛄蛹,一直蛄蛹,坚定不移往前蛄蛹……
第45章
坚定不移往前蛄蛹
这天, 黑衣男打来电话,问顾寒屿有没有时间,他就要离开西安, 走之前想找他吃顿饭。
若是以前, 顾寒屿肯定会拒绝, 此时忽然有了个想法,决定去赴约, “去哪儿吃?”黑衣男说了个地点。
那是城里一家高档会所,地方很隐秘、外表看起来也平平无奇, 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装修气派、奢华无比。
黑衣男正在包间里打牌,看到顾寒屿进来, 叫人招呼他。顾寒屿坐下, 环顾四周,除了几个打牌的男人,还有好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清一色胸大腿长容颜姣好, 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她们比,吕萦的姿色就差了许多。
“这是我哥们儿顾寒屿,叫人啊――”黑衣男对那群女人说话。女人们不敢怠慢, 顾哥长顾哥短,殷勤备至, 要陪他一起唱歌。
顾寒屿看了看歌单, 上面的新歌他一首都不会唱, 有些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就算是那些会唱的, 也没有心情去唱。
“还是你们唱吧, 我听着就行。”顾寒屿把话筒交给其中一个女人。女人接过去,点了一首老歌。
昨天我匆匆掠过,没有停留没有惋惜,
今天又模模糊糊、起起落落、又几番风雨。
昨天我匆匆掠过,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今天又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看风云再起。
一次又一次问自己,这样的飘泊是否继续,要等多久才有人来同行。
回首灯火阑珊处有你,依然温暖亲切一如往昔。
回首灯炎阑珊处有你,依然爱我一如往昔。
MV画面中的女子很漂亮,顾寒屿看着她,不由就想起另一个人,越听越觉得伤感。
黑衣男扭头看了顾寒屿一眼,见他听得很认真,脸上有点笑意,向牌桌上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知趣地站起来给顾寒屿让地方。
几轮打下来,顾寒屿赢了不少钱,但是他没要,把钱分给了在场的几个女人。女人们欢天喜地,看他穿着普通,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
顾寒屿问黑衣男,“离开西安以后准备去什么地方?”“洛阳,有人在那边组了个局,过去凑凑热闹。”黑衣男抽着雪茄烟,慢悠悠看着手里的牌。
“那走之前帮我料理个人?”顾寒屿说。黑衣男斜了他一眼,“一有脏活儿就想到我了,我他妈是你的打手?”
“好事不也想着你了,这回你又没少赚,我在西安也没认识几个人,不找你找谁。”顾寒屿从烟盒里抽了一根雪茄点上,烟雾弥漫中笑得高深莫测。
“行,回头把那人名字照片发给我。”黑衣男答应了。顾寒屿找慧慧要了水产老板的姓名和地址,发到他手机上,同时又给他发了一张吕萦挨打后的照片。
“我靠,这他妈谁呀,怎么给揍成这德行?”黑衣男看到吕萦的照片,哪里还认得出她。
“就是上回给你看过照片的。”
“啊?被那孙子给揍成这样?对个卖X的娘们儿下这种毒手,好吧,我有数了。”黑衣男记下了水产老板的姓名地址。
一晚上喝了很多酒,顾寒屿找了个代驾送他回家,醉醺醺下车往旅馆方向走,忽然发现一个酷似张聪的人就在不远处和他走对面。
想也不想,他快步上前,张聪也认出来他,呆滞了几秒钟,看他气势汹汹向自己跑过来,瞬间警觉,拔腿就跑,顾寒屿忍着头痛,拼尽全力追了他两条街才抓住他衣襟,几番搏斗把他按倒在地上。
“跑什么跑?你他妈的还有胆子跑。”顾寒屿揪着张聪衣领子,趁着酒劲就给了他重重一拳。张聪被打得眼冒金星,想还手却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顾寒屿的手牢牢困住他,他想动都没法动。
把张聪凑得满脸是血,顾寒屿把他双手反剪到身后,带到墙角,威胁他:“老实点,不然老子弄死你。”
“你……你要干什么?”张聪吓得脸都黄了,声音也颤抖着。
“三年让你去江京找顾今洋拿货的人是谁?”顾寒屿腾出一只手用胳膊顶着他下巴,只要他敢不老实,就拧断他脖子。
“顾……顾今洋,你是说那个……江京博物馆的装裱师傅?”张聪回忆着,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三年前他在江京蹲了好几个月,就是为了从顾今洋手里拿货,那老东西非常不配合,没少被他教训。
“对,谁让你去找他的?”
张聪没说话,直到顾寒屿几拳打在他肚子上,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男人下手又狠又毒,只得招供,他不知道老板真名,只知道道上的人都叫他山爷,他每次按照指令从各地收了货,都会把货送到山爷那里,山爷验了货以后再通知祁凤轩去把货拿到勤古斋寄存,等待买家。
“山爷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就连他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只知道他是古玩行里的高人,出手也非常阔绰,我每次替他跑差事,他都给我丰厚报酬。”
张聪说话的时候牙齿直打寒颤。顾寒屿问得差不多,把他带到自己车前,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头套罩在他脑袋上,把他塞进车后座。
眼前一片漆黑,张聪大气都不敢喘,他表舅祁凤轩被打得有多惨他是见识过的,回家以后人好几天痴痴呆呆,这些人都是亡命徒,自己要是反抗,没准就被扔黄河里喂鱼去了。
感觉到手上被戴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张聪内心一凛,似乎是手铐,而手铐的那一头则被靠在车门把手上。
车开了一段时间,张聪听到前座的顾寒屿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半个多小时后,有一伙人过来,打开车门把他拉下车,之后他稀里糊涂间上了另一辆车。
顾寒屿在车里看着前面那辆车带着张聪离去,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番折腾,他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想着酒驾不安全,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回旅馆。
西安的秋天比南方来得早,清冷的月亮像个白玉盘挂在天边,应该是快到中秋了吧,月亮都圆了,不知道此时此刻,杭州那几个人在做什么,本来想好了这边一结束就过去,上回和商裳闹得不愉快,这个计划怕是要取消。
眼下烦恼的不是去不去杭州,而是怎么才能把借她的钱还给她,她说得对,他自己的事不该让她跟着往里贴钱,他又不是她什么人,他如今孑然一身,也给不了她什么承诺。
不行就把江京的房子卖了吧,虽然那是亲人留给他最后的遗物,但是除了那套房子他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能去变卖,而且,离开西安以后还得去杭州继续追查山爷的身份,用钱的地方不会少。
打定了主意,顾寒屿在替吕萦结清了医药费以后,把他要离开西安的消息告诉她。
吕萦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脸色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走,虽然我心里一直存着幻想,但也知道你是不属于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