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
在整个行刑的过程中,苏衍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沈柒音任何一个表情。可令他失望的是,他在她的双眸中只看到冷漠和疏离,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疼惜。
沈柒音真的放下他了?当真……不爱他了?
怎么会呢?
昔日那个半点都不能见着他受伤,半点都不能忍受他受累,满眼满心都是她的女子,真的不爱她了……
苏衍的腰背渗出了血迹,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就这么看着高立在王府门前他昔日的结发妻子。
杖刑结束,沈柒音一刻也没有停留,决绝地转身进了王府。
可苏衍却一点想要起身的意愿都没有,任由董卓在边上着急燎火。
他太疼了。
不是因为杖刑留下的外伤,而是因为沈柒音给她留下心伤。
第二日清晨,于瑾年如约来到睿亲王府门前。
却见一人如木桩子一般立在那里,一身青衫满是血迹,再定睛一瞧才发现此人竟然是苏衍。
“苏……将军?”
苏衍闻言转头看向说话之人,待看清是于瑾年之时,眼中冷光一闪。
“苏将军怎会如此狼狈?”于瑾年目光一转,“噢,小民听说将军昨日在睿亲王府接受刑罚,本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是既然已经罚过,将军为何还不回府治伤?仔细留下病根啊。”
苏衍并不打算理睬于瑾年,目光紧盯着王府大门。
“难道苏将军同郡主今日有约了?”于瑾年面带疑惑,“不对啊,昨日郡主说今晨要同小民寻一地方吃茶叙旧的,苏将军莫不是记错了?”
苏衍终于忍无可忍,“你再废一句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于瑾年收起笑容,面对苏衍带着威胁的话没有一丝的怯意,“苏将军真会说笑,小民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苏衍唇角带血面色苍白,但周身却泛着冰冷的气息,“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你若是敢对郡主起一丝歪心眼,就算你是快硬石头我也照样把你捏碎!”
“这也是小民想要同将军说的,”于瑾年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将军往后休想再伤郡主的心。”
“你们在说什么?”
沈柒音出了府门便见到苏衍和于瑾年站在一处。
于瑾年见到沈柒音便退开两步同苏衍拉开距离,“无事,就是苏将军同我开玩笑说要拔我舌头呢。”
沈柒音瞥了一眼苏衍,“苏将军想要在我府前拔我的人的舌头,是昨晚还没被打够么?于状元不用理他,咱们走吧。”
于瑾年被柒音说的“我的人”这三个字砸得有些晕,抿着嘴点了点头,跨上马匹跟在沈柒音的车辇边上,同沈柒音一同离去。
第21章
京都城中从来不缺乏找乐子的地儿,唱戏听曲儿,投壶蹴鞠,酒馆行酒令的更是随处可见。
沈柒音从前总爱钻进酒馆划拳喝酒,但如今倒是对茶楼中说书的有些兴趣,恰好能听听这坊间最近又有什么稀奇事儿发生。
在掌柜的引路下沈柒音和于瑾年上了二楼一间视野不错的隔间,正对着说书先生。
“老夫前几日都在说前朝的旧事,今日想要换上一换,诸位是想听游园会上结缘的公子千金呢还是将军和离呢?”
沈柒音眉头一挑,他她与苏衍和离已经过去许久,怎么说书先生还当是新鲜事儿在这说呢。
下面立即有人迎合,“游园会结缘的数不胜数无甚稀奇,将军和离的我们也早已知晓,先生您的消息该更迭更迭了。”
说书先生摸摸胡须:“那公子可知苏将军为何会和离呢?”
那人一听无所不知的说书先生竟然来问他问题,顿时觉得面上有光,遂开始滔滔不绝,“自然是因为沧尔的茹仙公主了!春分之前,坊间都在传闻茹仙公主要以身相许骠骑大将军,将军府那位身份高贵,断不会允许和别人共侍一夫。”
说书先生不紧不慢地点头,“是有这样的传闻没错。”
又有一人提出疑问,“可苏将军至今也没有娶那茹仙公主,这传闻定是有误。”
“误不了误不了,兴许很多人都不知晓,茹仙公主在接风宴上当众宣告要嫁给苏将军,第二日郡主便在东郊马场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同将军分开,你们说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原来如此,怪不得苏将军前些日子如此高调地想要挽回郡主。”
“哼,”一位泼辣小娘子轻哼道,“一时接受不了郡主离开,头脑发热地追求了几日后发现郡主心如磐石,转头就借着苏老夫人的寿诞相看新的夫人了,愿意花在郡主身上的就那几日时间,你们倒是记得清楚,呵,男人!”
这小娘子言语中不屑的语气叫身边的听书的男子们听了很是不服,拍起桌子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现在说的是将军家的事,你怎的还连带地蔑视了所有男人了呢!”
小娘子嗑着瓜子眼神也不给他一个,“我说错了吗?”
“当然有错!”
小娘子扔下瓜子拍案而起,“我且问你,你家中几妻几妾?几个通房?几个随侍?洗澡伺候的是奴婢还是小厮?你这没有几块肉的身子家中的奴婢该是全看过了吧?”
那个男子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咽了咽口水反驳道,“那……这不是大庆的男子都这般么?”
“哼,真会给自己的滥情找理由,我再问你,大庆真的所有男子皆这般?你将睿亲王搁在了何处?你将当今太子搁在了何处?这两位哪个不比你身份尊贵?哪个不比你长得俊俏?
“照我说,大庆大女子就该像永乐郡主这般,若是男子敢三妻四妾直接义绝,让那些个三心二意的以及爱插足别人的玩意待在一块,污泥配浊水,绝妙至极!”
“你你你……”男子被这伶牙俐齿的小娘子说得气红了脸,指着她说不出完整的话。
“各位安静一下,”说书先生见气氛已经差不多后才开口道,“事情到底如何且听老夫来道上一道。
“苏将军为何会和离老夫不敢妄断,但和那位兄台说得应该脱不了干系。不过老夫以为,大体是因为一些误会存在。苏衍将军何人也?那是大庆闻名的人中之龙品性高洁之人,茹仙公主容貌再美,能比得上江侍郎家中的小女儿江檀儿吗?将军还不是一眼都未曾放在她身上?身份再高,能比得上大庆唯一郡主永乐吗?再说咱们大庆的永乐郡主那容貌,更是上上乘,所以依老夫看,他们……”
“说书的!”
突然,台下一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大声打断了说书先生,“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呢?啊?那苏将军给了你多少银钱叫你在这里如此美言他?我告诉你,他就是瞧上了茹仙公主那异域风情的脸蛋,郡主再漂亮再高贵天天对着那张脸谁不嫌烦?”
那人打了个酒隔继续说道,“别以为咱们大伙不知道这郡主为什么要和离,当初她巴巴地想要嫁进苏府,结果是个不生养的,她身份再高贵不生养谁家会高兴?苏老夫人会高兴还是苏将军会高兴?可不得想方设法将她赶出去吗?”
一旁的众人听到此言皆是一副窥得宗室秘辛的好奇模样,“竟然是因为这样?”
“当然!”那男子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郡主生不出孩子在苏家不受待见,过不下去了只好先发制人提出和离,不然得多丢睿亲王的面子啊!你说说郡……啊!!谁他妈的打我?”
这个男子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一颗红枣砸得暴起红印,他双目圆睁地捂着脸大声喝道,“有种给老子站出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本郡主在此,你想如何收拾本郡主?”
一道清丽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所有人听到声音自动给沈柒音让开一条路。
男子上下扫了一眼一身素衫的沈柒音,“你说你是郡主你就是了?郡主被苏将军嫌弃生不出孩子,这会正搁在王府里伤春悲秋呢,哪还有空在这里吃茶听书?”
“放肆!”于瑾年见这男子如此无理直接上前与之理论,“皇室宗亲岂是你可以在这里妄言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脑袋?我说的句句为实!说了几句实话便要割我脑袋?谁有这么大权利?”
“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可由不得你自己来断定,非议皇室宗亲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去那极北严寒之地喂狼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上。”
“你……你少吓唬我!”
这人不仅胆大妄为油盐不进,脑子指不定也有些问题。
沈柒音从暗袋中取出令牌,“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清楚了,极寒之地你是去定了。”
那个男子揉了揉眼睛,在看清令牌上“永乐”二字之时,终于醒悟过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郡……郡主!郡主饶命!”
于瑾年被这胡言乱语的男子气得脸色铁青,“此刻才喊饶命,怕是来不及了!”
“郡主您明察啊!并非是我在传谣,这些事我也是听道听途说来的!”
“说,”沈柒音端坐在椅子上,冷然的目光令男子瑟瑟发抖,“到底从何听来的此番言论?”
男子眼泪鼻涕齐齐落下,“可能是在哪个酒坊喝酒听到的,小人真的记不清了……”
“不肯说?嘴还挺硬。长信何在?”
“郡主请吩咐。”
“此人说他酒喝多了不记得从何处听的谣言,那便将他带至刑部清醒清醒吧。”
“是,郡主。”
那男子听到刑部二字顿时傻了眼,连忙膝行至沈柒音脚边,“郡主!我说我说!是……是昨晚我在兴旺酒馆听一个姓卫的人说的!都是他怂恿小人这么说的!郡主您千万要相信小人啊!”
长信一脚踢开一双脏手快要碰到沈柒音的男子,“衣着、容貌,速速说清!”
男子哭哭啼啼地将卫姓名男子描述一番后便被两个近卫带走了。长信按照男子提供的线索,派了隐在附近的暗卫去前往兴旺酒馆调查。
沈柒音坐在椅子上眉头深锁,像这样的谣传定然是有人蓄意捏造并找人了不止一个人在京都中散播。
到底是谁呢?
不可能是江檀儿,她再蠢再笨也不可能做如此明显的事情,所以散播谣言之人定然另有他人。
但她想不明白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像这样听起来有鼻子有眼但其实毫无根据的谣言根本站不住脚。
于瑾年见沈柒音面色凝重便开口问道,“郡主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
“郡主莫要忧虑,以郡主的身份地位,就算您足不出户也会有一些有心之人对您心怀恶意,所以这些事情根本不值得郡主浪费时间,还不如及时行乐吃茶听书的好。”
沈柒音侧首看向于瑾年,微微笑起来,“小年还是这般会逗人开心。”
于瑾年回报一微笑,“所以,咱们上楼继续?”
说书的在见到郡主令牌的时候已经吓得满头大汗,生怕郡主一个不开心便怪罪下来。
虽然自古说书只要不乱造谣颠倒是非都是被允许的,但今日本尊就在此处,叫他怎能不害怕?这样的情况叫他如何继续?
“张兄!张兄!!你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啊!!!”
突然,茶馆西侧人群骚动,只听到有人大喊救命。
沈柒音一行人听到后立即前往查看情况,可惜待他们越过人群的时候,那位姓张的男子已经两眼翻白没了呼吸。
于瑾年立即捂住沈柒音的双眼,“郡主别看!”
沈柒音心中顿时明了,迅速转过身去,“长信,快查看此人情况如何!”
“是。”长信领命上前查探,此人没有外伤,双手紧紧勒着自己的脖颈,面色渐渐发青。
“郡主,此人已经死亡,像是呼吸滞纳导致。”
沈柒音没想到今日外出竟然会遇上这么多的事,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为避免事端,长信,立即派人报大理寺,所有人退避三尺之外,勿要动死者,一切待大理寺来人再定夺。”
“遵命。”
第22章
“都给我闪开!”
大理寺很快便来了人,人未到声先至。
手持刀剑的侍卫将在场的所有人撵小鸡似的赶至一边,随后一身穿浆红色官服的男子走进茶馆。
若是沈柒音没记错的话,此人该是大理寺少卿卜飞云。
卜飞云先是观察了周围环境与摆设,随后又绕着死者转了一圈。
“案发后可有人出入现场?”
茶馆掌柜的闻言躬身答道,“回官爷,茶馆在事发第一时间便封了,所以不曾有人出入。”
卜飞云点头,“那可有人碰过亡者尸身?”
掌柜闻言连忙又答道,“官爷,并没有人碰过他,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死亡上前查探了一番。”
卜飞云眉头一挑厉声喝道,“大理寺的人还没到场谁允许你们擅自查探了?若是将现场破坏了你们承担得起吗!”
茶馆掌柜吓得连忙跪下,“官爷明察!并非是小人查探的啊!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私自查探啊!”
卜飞云眉间立起川纹,面色黑沉地说道,“那到底是谁?你吞吞吐吐不说是想包庇吗?”
掌柜的被包庇二字吓得半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伸出手指指向二楼的一个隔间。
卜飞云顺着掌柜的手指向上瞧去,首先见到的便是立在围栏边上的长信,随即眼中一凛。
睿亲王今日不是在宫中与陛下商议要事的吗?怎会出现在此?
“是本郡主命长信查探亡者情况,但确实未曾触碰亡者,还望卜大人莫要怪罪。”
就在卜飞云猜测帘中之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一道女声自帘中传来,至此卜飞云便知晓了帘中之人是为何人。
“原来是郡主!”卜飞云连忙撩起衣袍向沈柒音行礼,“下官参见郡主!方才是下官失言了,郡主不要怪罪下官才是。”
沈柒音起身行至围栏边,撩起纱帘说道,“卜大人不必多礼,事出紧急,卜大人还是快些断案吧。”
卜飞云谢礼之后起身行至尸身边上开始查探死者情况。
“此人年岁四十左右,无外伤,无气息,脸色青白,双目不瞑,双手十指紧扣脖颈。”卜飞云说着转头看向周围群众,“是谁先发现的异常?”
“禀大人,是小人。”
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男子出列回答道。
卜飞云看了眼灰衣男子,“报上姓名来,”
灰衣男子低头回答,“小人名唤李仁。”
“同死者是何关系?案发当时是何情况?”
“小人与这位兄台并不相识,只因今日茶楼客多所以才同他拼桌,聊了几句得知他名为张离。同张兄边吃边聊并无异常,中间也并没有其他人靠近,哪知张兄突然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双眼翻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出片刻便倒地不起了,后来郡主的人前来查探说张兄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