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刑子柏体内染了血气的鬼力,要比言姽体内的更加霸道,言姽又不舍伤害刑子柏。
如此一来,早知道便同意让言姽回去地府。
“你现在让我回去是担心我会去帮子柏吗?”言姽苦笑问道。
她在白烛的眼中看到了她自己,那个依旧平静的自己。
白烛没有回应,却也是默认。
“不会的,我不会那样做。”言姽笑道。
那笑容映在白烛眼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若是以前,言姽真的会去阻止,但刚刚看到刑子柏的模样,她才知道子柏一直都活在痛苦里。
哪怕是在邢居堂和凤鸾的宠爱下长大,他依旧忘了被灭门的亲人。
她走近白烛,将头靠在他身上,闭上眼,感知到山下发生的一切。
从第一次见到青玉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世间一切的邪祟都逃不出他掌下。
但青龙剑刺入刑子柏的胸膛时,一滴血泪从言姽眼角滑落。
她紧紧攥紧白烛的衣袖,这次她不会再陷入沉睡了。
待青玉提着青龙剑和刑子柏的尸体上山来时,白烛已经带着言姽离开了无头山。
边疆战场上,浓郁的死气漂浮在上空,从玄门中而来的大师在超度那些鬼魂。
只在言姽和白烛离开的半日里,战场上便炼化出一只鬼王。
鬼王吃厉鬼,厉鬼吃小鬼,小鬼吃幽魂,幽魂四处乱窜伤害附近的活人。
突然,在战役的上空出现两道身影。
一黑一白,手上拿着无数的锁链。
当他们出现在战场时,所有恶鬼战战兢兢,他们手中锁链甩出,便没有恶鬼能逃出他们的手心。
将所有阴兵送进鬼门关,整整用了三天的时日。
在鬼门关即将关上的时候,言姽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转身便和身着道士袍,手持青龙剑的道士对上视线。
“阿姽,你!”
言姽朝青玉得意一笑,“我乃地府黑无常,言姽。”
—正文完—
番外篇 生婴食
地府无常殿。
言姽逮到从无常殿路过的文判官,毫不客气地拿走他手上的账簿翻看起来。
天海国已经灭亡几百年。
这几百年里,言姽和白烛经历了阳间数次战役,勾走无数鬼魂,但依旧是无常一职。
他们之前欠得阴德太多,且因言姽乱给活人传鬼力参与战役这件事,又是扣了数不清的阴德。
直到现在,她都看不到能升职的希望。
而他们的同僚枷锁二爷,已经一个做了阎王,一个更是上天做了神官,和青玉成了同僚。
他们黑白无常的阴德,现在还没有新任枷锁二爷的阴德高。
每每想到这里,言姽就恨不得将文判官手里的账簿撕了。
尤其是看到文判官幸灾乐祸的样子,更是恨不得将他扔进十八层地狱里。
唯有看到他被火烧冰刺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呀!
“你要是这么在意,为何还在殿里偷懒?”文判官说道。
“谁偷懒了!”言姽嘟气,“我们还不能回来歇会儿了?光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文判官,你小心被诅咒。”
文判官每次都被言姽气得不轻,偏偏没事还总是从无常殿路过找骂。
等文判官气得回阎王殿,言姽拉着白烛便出了地府。
唤出祸心,让它去找鬼魂出现最多的地方。
“那文判官太有心机了,如此压榨下属,等我成了阎王,定要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阴德最少!”言姽气急。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嘴就没停过。
等她歇口气时,就发现白烛的神色不是很和善,抿了抿嘴,问道,“你也觉得文判官过分对不对?”
“你为何总提起别人?”白烛眼神不善地睨着她,“先是青玉,再是泽北,近些时日便是文判官。”
言姽眨了眨眼,“吃味?”
白烛双眼眯起,危险地看着她。
言姽立马讨好地环着他腰身,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我只说他们的坏话,但可都念着你的好。”
正当言姽以为白烛会感动地回抱她,并和她亲近时,就被推开了。
“老大,这几处都是,您看着选。”祸心突然出现。
言姽冲着白烛冷哼一声,背对着他和祸心说话。
石头村,在群山之中,不属于任何一个城池管辖,只因无人知道这群山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村子。
若不是祸心听言姽说文判官的坏话被激起了胜负心,命全部小鬼去找散魂,也不会发现这样一个村子。
言姽本想翻山进村子,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结果这些山头全都到不了石头村。
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索性直接以无常身份在村子里游荡。
刚一出现在村子里,迎面就走来一群妇人,看样子是刚做完农活。
言姽一直盯着她们看,准确说是盯着她们的肚子。
这一群妇人竟都怀了孩子,有些月份大,有些刚显怀,就连那腹部平平的女子,言姽也看出她腹部凝聚的胎魂。
一转身,一个老婆子提着水往院子里去,言姽瞪大眼睛看着老婆子的腹部。
居然也有成型的胎魂。
言姽揉了揉眼,最后怀疑地问,“我是不是看错了?为何她们都怀了孩子?”
白烛摇了摇头,神色阴沉。
番外篇 轮回一
阴阳册有一个很好的地方,那就是内容是按照年历和地域交叉记录。
同一时间的同一地方死的人,是被记录在一起的。
言姽翻着石头村的阴阳册找散魂,翻看了老半天,才将这一年出现的死魂找全。
整整一摞,死的大都是婴孩,最大年岁不超过十二,最小——胎死腹中。
死因比较单一,不是淹死的,就是捂死的。
言姽看得心里有些难受,收起阴阳册,去找村子里死魂最多的地方。
在村子里飘动的时候,看到了男人和小孩,除了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村子里能被称为妇人的不是怀着孩子,就是还在坐月子。
言姽身子停下,她总觉得这村子不对劲。
“太少了。”白烛说道。
她了然,“是孩子吧,每家每户都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妇人还都怀着孩子,也不知道怀的是哪门子孩子,居然留不下。”
言姽没感受到过父爱母爱,对这些只生不养的人,总会有些偏见。
阴气最重的地方,是村中湖,湖上漂浮着婴孩的死魂。
以言姽他们能见鬼的视角来看,这湖面上漂浮的死魂多到让他们看不清湖水的颜色。
奇怪的是,却几乎没有怨气。
“这还是婴魂吗?不都说死的越早怨气越多吗?”言姽奇怪道。
婴魂成为厉鬼,鬼力能比拟鬼王,且怨气比十个惨死之人的死魂都要多。
“没有怨气,却没有入地府。”白烛伸出手,一只小小的婴魂飘在他手上,像是一团黑色的棉花。
只是这棉花缺了一角。
言姽惊道:“魂体不全!”怪不得没有鬼差将它们送去地府。
魂体不全的死魂,要将魂魄找全才能入鬼门关。阴阳册上只记录完整的死魂,若是让魂体不全的死魂进了鬼门关,在阴阳册上留下来痕迹,万一丢失的魂魄闹事,鬼差连找都不知该如何去找。
这么多魂体不全的婴魂找着麻烦,且它们老实不闹事,就被鬼差抛到脑后,一直丢在这里。
言姽拨开漂浮在岸边的婴魂,“我下去湖底看看。”
村中的湖永远是浑浊的,石头村的也不例外。湖底的淤泥中透着白色的东西,像是湖底的破洞一样。
言姽碰了下那白色的东西,发现居然是人骨,从淤泥里挖出来一节,只有她手掌大小。
是婴孩的尸骨。
她在整个湖底张望着,将这些如撒地的芝麻一样的尸骨看在眼里。
言姽闭上眼,湖底出现一道虚影,虚影蔓延至整个村子。
走马灯回到湖底尸骨最早被扔下来的时候。
那时候这还不是村中湖,只是一个坑,有一群人四处逃难来到了这里,却发现出不去了。
山中村不大,能种农物的地不多,这里连野兽飞禽都没有。
靠着几片农地,那一群人在山中村住下,还将这里取名为石头村。
随着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村子里的粮食已经供不起这么多人。
人饿极了,便会做出疯癫的事。比如,用饿死的孩子饱腹。
尝到了肉味,就定会有人不再被满足,不知从何时开始,村子里的妇人肚子便没消下去过,而每家能长大的孩子就只有两个。
言姽从湖水里出来,白烛伸手去拉她,她不知在想何事,没有注意到白烛伸出的手。
白烛将她扶起来,丝丝凉意从她身上传出来,这凉意不是湖水带来的,而是言姽身子冰凉。
“你在湖底看到了什么?”
言姽抿了抿嘴,“婴孩的尸骨。”
话落,从村子里飘出一阵卤肉香。
寻常卤肉的香味都是香料更加突出,而这股卤肉香却是肉味更加香腻。
“唔!”言姽猛地捂住嘴,胃里收缩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干呕,“咳咳!”
白烛忙给她顺着后背,沉吟片刻,拿出锦帕,在上面倒上药水掩在言姽口鼻处。
“去看看村民吃得如何。”言姽握着锦帕,声音从锦帕下传出。
顺着肉味来到一户人家,言姽他们到的时候,这户人家正端着一个石锅挨家挨户地让他们舀走一勺汤水。
之后言姽便发现,每有一户人家舀走一勺汤水,端锅的人脸上的愧疚便少一点。
虽然他脸上的愧疚本就没多少。
那么多的婴孩尸骨,到如今人都已经麻痹了。
端锅的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等回到院子里,锅里就只剩下卤肉了。
一家四口围在石锅周边,手里都拿着菜饼就着吃,还有一碗稀成水的米汤。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吃得脸上带着笑,还说肉好吃,说下次也能卤这么好吃就好了,还说下次要煮着吃换个做法。
手脚一人一只,像是在啃鸡爪,上面的皮肉筷子一剔便掉,卤得正是火候。
看着这一幕,言姽狠狠捏紧拳头,一柄长镰刀徒地出现在她手里。
“砰”地一声,石锅被砍成两半,里面的卤肉撒了一地。
一户人家被突然出现的言姽吓得跌坐在地。
言姽从地上捡起被吃掉一半的手掌,放在这户人家面前,“你们知道你们吃的是什么吗?”
四人颤抖着不敢动,唯有一个小孩小声说,“肉。”
言姽问,“肉,什么肉?哪来的肉?”
夫妇不敢吭声,还是那个小孩,“两,两脚羊,是爹爹打来的。”
“你看这东西,像不像你的手?”言姽将手掌肉放在小孩手边比较着。
“脚,脚掌也像。”
言姽本以为会激起这小孩的愧疚心,但她低估了这些人的食欲。
这小孩怕她,这户人家都怕她,怕她的夺魄刀像砍在石锅上一样砍在他们身上。
尽管如此,他们看着掉在地上的卤肉眼里都是欲.望和可惜。
可惜这锅肉还没吃就掉在了地上。
哪怕只有一点,一丁点的愧疚和不舍,言姽都不忍他们死在她面前。
面前一对夫妇,和一对儿女,尸首分离,和那锅肉一样,都没了生息。
白烛想拦,被言姽重伤在地。
等言姽想要出手的时候,哪怕是灵镜都制止不了她。
献血溅在她的脸上和手上,还有那雪白的发丝上。
出了院子,满村子都是那股肉香,令她作呕。
她能听到那些人就着肉汤,吃得吧唧嘴的声音。
“啊——”
漫天的鬼力侵蚀了整个村子,瞬间村子里了无生息,一只只魂魄出现。
言姽握紧夺魄刀,狠狠地向那些魂魄挥过去,却被白烛拦下。
“他们到了地府生不如死,你这样做便宜了他们。”白烛说道,嘴角滑落一丝血色。
言姽盯着他嘴角的血怔愣着,咬紧嘴唇,“我……对不起。”
一转身,她便逃去了无头山。
她居然伤害了白烛!
无头山上,无头庙后院的参天枯树上,言姽已经靠着树,呆坐了一整天。
“老大。”祸心飘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她知道此番将石头村灭村会受到地府的责罚,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还不敢面对白烛。
哪怕白烛曾有多气她、坑她,她都没有对白烛出过手,这次却因石头村的事。
明明不关白烛的事。
言姽越想越不敢回地府。
“老大老大,不好了!”胥娘突然出现在言姽面前。
言姽转了身子,背对着胥娘。
肯定是她屠村的事被地府知道了,责罚就责罚吧,她现在只对白烛愧疚。
“老大!七爷被罚要下轮回井了!”胥娘焦急得团团转。
“什么?被罚轮回?为什么?!”言姽震惊道。
说着,已经拉着胥娘往地府去。
“您屠村这事,干涉了阳间秩序,还杀生,帝君震怒,就罚你和七爷下轮回井受难。”胥娘说着不由地哭出来,“七爷不忍您受轮回苦,就和帝君要求只他过轮回。”
“帝君既然生气了,会答应白烛的要求?”
言姽和胥娘已经到了无常殿,却没有见到白烛和青玉,她想了下,又忙去轮回井。
“帝君答应了,但据说七爷下轮回的命不好,甚至可以说给了他最惨的命。”
言姽险些将后槽牙咬碎,甩开胥娘便去飞速往轮回井赶去。
“白烛!”
等到时,白烛已经跳了下去,言姽趴在轮回井上便要跟着下去,被青玄死死拉着。
“大人,没有命令,您无需下轮回井。”
言姽想下轮回井,哪是青玄能拦住的,他话都没说完,她就已经跳下了井。
言姽跳下轮回井后便一直往下坠,却怎么都落不到地上,更没有她已经转生的迹象。
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白烛的身影。
轮回井下一片白,却没有一抹白是属于白烛的。
她只好往上,又从轮回井回到了地府。
“没有您的命格,您跳下了也转生不了。”青玄搀扶着失神的言姽。
言姽眼帘颤了颤,她再次挣脱开青玄的手,往帝君殿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