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想将言姽带去府上见祖父,可她已经推脱多次,沈北竹也就不再提了。
将染血发环带去地狱经火焚烧,事情就告一段落。
几日后。
沈北竹因血玉手镯的事茶饭不思。
他不敢告诉祖父,又怕瞒不了多久。
“世子,府门外有一对姐弟说要来见世子您。”
练武场上,沈北竹已经失误多次,教授他习武的师父都快要看不下去了,见有人来找他,便让他调整下心态。
“姐弟?”沈北竹激动道,“可是姓言的姑娘?”只字不问小白烛。
“来人没说,不过那姑娘一头白发很是显眼。”
小厮说完,就见世子将手中宝剑一扔,连忙赶去府门口。
师父在后面小心地接下宝剑,叹气地看着不争气跑远的徒儿,随即想起了什么,问向小厮,“刚刚世子说那姑娘姓什么?”
“回大师的话,世子说的是‘言’。”
“言……我记得沈家的家规有一条,那便是不与言姓人来往。”
小厮脸色一变,也想起这条家规。
沈家的这条家规可不光是束缚着沈家人,连在沈家做杂役的仆人也不能和言姓人来往。
“大师,要去通知王爷吗?”
“算了,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不掺和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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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请你你都不来,今个儿怎么不请自来了?”沈北竹都跑到府门外,才有了世子的矜贵傲娇起来。
“喏。”言姽拿出一个血玉手镯,“我给你做的赝品,像不像?我这手艺可都说好。”
言姽刚一将血玉手镯拿出来亮相,路过的人只看见一抹红,就被沈北竹连忙捂着。
“进府去我院子说。”
沈家祖父曾是开朝将军,后因手握大权被皇帝忌惮,便封了个无实权的异姓王。
好在这异姓王世袭,且沈家再无子孙想要入朝为官,有地位无人敢惹又不用操心国家大事。
沈王府富丽堂皇,处处都是金贵,连路边的宫灯都不同寻常。
通往沈北竹院子的一条小路上铺满了鹅卵石,踩在上面按压着脚底非常舒服。
言姽一时玩入神,在这条小路上来回走动,不时还蹦跳两下。
玩着玩着就觉得穿着鞋不舒服,没等小白烛和沈北竹反应过来就将绣花鞋脱下,露出一双白净的纤足。
沈北竹立马瞪向小厮,愣怔着的小厮连忙移开视线,额头冒下冷汗,生怕被挖去了眼睛。
“嘶——”
赤脚在鹅卵石路上行走非常刺激,言姽刚将脚放下,就疼得跳起来,结果跳起来再落在地上更加钻脚心的疼。
疼着疼着又非常舒服。
“小白,你把鞋也脱了试试,可好玩了。”
言姽抱起小白烛,就想将他放在鹅卵石上滚一圈。
小孩子不用来玩,那多没意思。
玩够了的言姽总算到了沈北竹的院子。
沈北竹擦了擦额头的汗。
本来从府门走到他院子只需一盏茶的时间,结果愣是被言姽玩得花了一炷香时间。
“我饿了,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就把手镯给你。”言姽坐在石凳上晃着脚。
嫌麻烦的她,索性连鞋都不穿了。
沈北竹和小白烛都为男子,连视线都不曾落在言姽脚上,又怎么帮她把鞋子穿上。
吩咐丫鬟来侍候言姽,她摆摆手,“没事,吃饱了我自己穿。”
三句话不离吃的,沈北竹以为言姽是真的饿坏了,连忙让膳房传菜。
“有什么吃的先送来。”
小厮上前小声说道,“膳房如今炖的有冰糖血燕窝。”
府上如今不时备着血燕窝的也就那一个人,沈北竹顿了下,“给她重新炖一碗,炖好的这碗先送来。”
白瓷碗里放着晶莹血燕窝,一丝丝的如盛开的彼岸花。
“这是什么?花吗?”言姽舀起一勺尝了一口,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咋好喝呀,不过挺甜的。”
又尝了两口,发现还是不喜欢,言姽就将冰糖血燕窝挪到桌子离她最远的位置。
“血燕窝,是不好喝,不过滋补的,对你身体好。”沈北竹劝道。
“我需要补身体?”言姽好笑地看着沈北竹。
沈北竹:“……”确实不需要,都能起死回生,可不比血燕窝厉害多了。
“我喜欢辣的,还有甜的。”言姽乖巧地提出要求。
沈北竹也看出言姽实则并不是饿得马上就昏过去,就命膳房将拿手菜做好送来。
饭菜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女子。
“世子爷,原来是有客呀,我说我那血燕窝怎地还不送来。”女子一来,就将视线落在血燕窝上。
一碗极品的冰糖血燕窝熬了几个时辰,只被人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
第26章 跪拜
“既然不稀罕这血燕窝,又何必跟我抢?”沈南画气道,“三弟当真这般讨厌我这个姐姐?连别人不稀罕的燕窝都要抢?”
“二姐想多了,如今膳房里现成的吃食只有冰糖血燕窝,言姑娘来者是客,总不能怠慢了。”沈北竹冲着言姽抱歉地笑笑。
谁想到只是一碗血燕窝,竟然就让沈南画在客人面前如此任性。
“以后三弟想做人情,最好还是先来问过我,不然也别怪姐二姐不给你面子。”沈南画深深地看着沈北竹,“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要碰。”
说着,一挥袖便离开了院子。
“让言姑娘看笑了。”
“没事,我看的笑话多了去了。”
沈北竹:“……”
“这真的是赝品,还是说姑娘把手镯还给我了?”沈北竹将血玉手镯拿在灯火下仔细看着。
怎么看都和曾经的血玉手镯一模一样。
“是也不是。”
地狱的火没有将血玉手镯烧成灰,不过将里面的邪气烧了个干净。
言姽见拿着这血玉手镯也没地放,就给沈北竹送来了。
膳房送来饭菜,满满一大桌,如言姽喜欢的,有甜的也有辣的。
其中糖醋里脊和麻辣兔头,满满一大盘全进了言姽一人的肚里。
小白烛和沈北竹只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言姽见他们不动筷直接端起盘子来吃。
沈北竹都怀疑言姽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说饿吧之前拿血燕窝就碰了两口,说不饿吧,这一桌子菜全进了她的肚里,连菜汁都拌饭吃得一干二净。
沈王府毕竟是个王府,菜肴丰富,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看到盘子的底面长什么样。
见言姽吃得香,沈北竹想要再次动筷。到底是没有再夹菜,总觉得他多吃一口言姽就少了一口。
“吃完我们就该走了。”小白烛用锦帕擦擦嘴,给言姽也递去一张锦帕。
“我想住一晚。”
“两位不妨留宿一晚。”
言姽和沈北竹异口同声,她称赞地看了眼沈北竹。
小子,果然上道。
“你给我找个有石头路的院子,我和弟弟就住一晚。”
沈南画离开院子后,心里越想越气。
这个三弟对外人比对她这个二姐还要好。
“胳膊肘往外拐!”沈南画咬牙,徒地一顿,“三弟刚刚唤那个姑娘什么来着?”
“回姑娘的话,世子称呼她为‘言姑娘’。”丫鬟低眉顺眼道。
沈南画眯眼,“我治不了你,难道祖父还能治不了你吗?”
月色散在庭院中。
言姽赤脚站在鹅卵石路上玩够了,刚穿上鞋子,转身的动作一顿。
在月色照不到的地方比往常更加漆黑,院墙的阴影下出现一双靴子,膝盖以上隐藏在阴影之下。
言姽与那站在阴影之下的人对视,随后就见那人缓缓跪在地上,以头磕地。
她眉头紧蹙,抬脚要往阴影处去,只走了一步,那阴影下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他为何要跪你?”小白烛从屋里走出。
言姽摇摇头,“我以前并未出过无头山,更没有来到这京城。”
“祖父还没有派人将那言姓姐弟俩赶出去?”沈南画气恼。
等了一天,那言姽两人还在府中安然无恙地待着。
“你们是不是怕世子得罪,根本没有去传报?”
几个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嬷嬷从外来进来,好生哄了沈南画几句,说道,“其实不光是小姐,昨日言姓姐弟来后通传给世子时,大师也在场,同样去跟老王爷说了这件事。”
“祖父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他嘱咐我们不容下言姓人,如今告诉了他又没有反应。”沈南画将团扇重重拍在桌面上。
“小姐收拾收拾,公主要来府上一叙。”嬷嬷硬着头皮说道。
“不早说!”
鬼门关何时都能打开,言姽本想恶作剧就在沈王府里离开,被小白烛沉着脸阻止了。
沈北竹将两人送出沈王府,刚出府门就见一行人停在王府门前,其中一顶轿子吸引了言姽的目光。
轿身上围了一圈轻纱帷幔,走动中如水波一般好看,轿顶四个角分别挂了小盏宫灯。
沈北竹身后的小厮看到这顶轿子后连忙福身跪在地上,周围的下人也都如小厮这般跪在地上。
言姽挑眉。
不知道这轿子里的是哪位贵人。
在场的除了沈北竹和前来迎接的沈南画,以及言姽和小白烛四人,全都跪在地上。
沈南画看到言姽两人没有跪下,也没有出声提醒,她就等着公主降罪于这两人,到时连沈北竹也要受罚。
谁让他带来的人不守规矩。
言姽和小白烛在地府也是被鬼差千跪百叩成习惯,见了帝君都不跪,更别说这区区活不过百岁的人。
一位身着宫装的华贵女子被人搀扶下了宫轿,面容瑰丽重彩,额间描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钿。
头上红宝石镶金步摇管,流苏上坠有红玛瑙,一颦一笑间轻轻晃动更显雍容。
“比咱们有排场呀。”言姽唏嘘。
地府不如人间有万家灯火、平安喜乐,它有的是无尽的昏暗,永远散不去的浓雾,阳光照不进来的冰冷。
即使他们有着神职,是地府鬼差千跪百叩的无常,雍容奢华也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言姽一头白发,且在一众跪着的人中间,腰身站得笔直尤为显眼。
沈北竹想拉这姐弟俩。
可他不敢。
嘉敏公主敢惹就惹吧,大不了他兜底。
“哪里来的贱民不知礼数。”嘉敏公主凤眼一眯,“不知道怎么行礼,那就打断他们的腿。”
话落,一群太监侍卫等着上前,还没走到言姽三步之内,浑身发软倒地不起。
言姽只是来找沈北竹的,其他人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嘉敏公主挥开被搀扶着的手,胸脯上下起伏地看着面前的事。
无论多少太监侍卫上前,都无法靠近言姽。
“大胆!”
言姽回头盈盈一笑,“公主还是小点声,我胆子可不大,别吓着我了。”
突然一顿,言姽看向那站在嘉敏公主身旁的男子。
长相不差,最值得称赞的是男子身上那股子书生气,翩翩公子仿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第27章 燕窝头的黑无常
嘉敏公主本就因言姽的不敬气得不轻,如今又见她盯着驸马看,更是火上添油。
“公主嫁到,有失远迎,不妨先进府坐着,免得伤了公主贵体。”沈北竹挡在言姽面前。
挡住了言姽与嘉敏公主之间的怒火。
言姽带着小白烛两三步进了巷口胡同。
小白烛正想要打开鬼门关,面前伸出一只手阻拦。
“先等下。”言姽在拐角处探出头看向沈王府门口。
其实是看向那在嘉敏公主身边的驸马。
“你旧相好?”
“小小年纪胡说啥!”言姽抬手就给小白烛一个爆栗子,“我见过他,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你说你从来没出过无头山,那他许是无头山内的人。”
“呀!”言姽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手心,“我想起来了。”
“他是胥娘的相公!”
言姽不相信地再看两眼,“还是像,那股从书篓子里生出来的书生气也就在他身上见过。”
小白烛还没弄明白这从书篓子里生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就听言姽继续说。
“可胥娘相公的坟头草都几尺高了,咋还出现在京城了?”
小白烛平淡地将鬼门关再次打开,说道,“忘恩负义、抛妻弃子之人不在少数。”
自从言姽回到无常殿,胥娘就觉得她心事重重,还一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偏偏最后只张了张口。
“老大,您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胥娘善解人意道,“您尽管开口,不用纠结,能为老大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看着这么好的胥娘,言姽心里再次将那驸马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想胥娘都死了,和她说完再来段人鬼情未了,到时她作为无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万一胥娘伤心了,无常殿里就她会安慰胥娘,可她想来都是反向安慰。
可不告诉胥娘……她觉得蒙在鼓里的感觉也不好。
啊——
言姽双手疯狂挠头,一头柔顺地白头被她揉成一团燕窝一样。
“老大就这么纠结和青玄的事吗?”胥娘疑惑地问道。
“啊?”言姽分散了注意力不再纠结胥娘和驸马之间的事,“关青玄什么事?”
两鬼身后不远处的游廊上,路过的青玄听到自己的名字看了两鬼一眼,见言姽不唤他便离开了。
“老大不是在纠结和青玄职场相恋的事吗?”
言姽向来无忧无虑,来到这无常殿就这一回烦心事,能让女子烦心的,那就肯定是春心萌动了。
他们三人中,不是女鬼就是小孩,那言姽相恋的对象肯定是青玄。
“您是不是还在意七爷的看法?”胥娘柔声分析道,“我见七爷人好,还不多管闲事,不会阻拦你们的。”
言姽听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好气道,“你心里是不是只想着男女之事?”
胥娘一愣。
“世上抛妻弃子、始乱终弃的负心汉那么多,这都能让你还想着男女之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胥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见她这样,言姽也知道自己这次语气重了,一时又没想好怎么跟胥娘解释,索性转身离开了无常殿。
言姽离开许久,胥娘都还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