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一双脚在地上扎根,这条右腿却弯了一下。
申燃等不及,朝她走过去,拉着她来到温泉池旁。
监视器前,白雪坐在椅子上。忽来一阵风,她肩上一重,他的风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秋”在拍摄,申燃却打着电话离开了。
现场状况远比料想得复杂,数次尝试,仍然克服不了。临时会议不断,群策群力,集思广益。
白雪拿着新方案出来找人,在驾驶位找到了申燃,敲响了那侧车窗。
车窗玻璃降下来,申燃笑着问:“怎么了?”
白雪注意到他手上通话中的手机,把这份手写的新方案交给他,小声说话:“临时有些问题,这是……”
申燃左手探出车窗,捏一下她的脸,“你决定就好。”
白雪就像一根木头,抽去了脑子,直愣愣杵在那里。
或许这样就是不尊重她,申燃挂断电话,下了车,拿走她手上的策划书。
策划书中一页的背面,签字笔画着分镜头脚本,旁边一一对应着解说。
他看后笑了,“比之前的方案好。”
偏西的太阳啃红了她的脸,他用策划书卷成纸筒,敲她脑袋,“去吧。”
这一下还不如雨点大,白雪躲避他的注视,拿回策划书,回到了拍摄现场。
拍摄任务继续,精益求精到枫叶飘落的角度和数量,从池中里拣出几片画蛇添足的枫叶,美的同时强调池水的质量。
她专业严谨,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就如男人堆里的花木兰,足以调兵遣将,却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在场的人笑。
申燃的走近令所有人噤声,站在她的斜后方,好奇问她:“在笑什么?”
白雪侧耳听,却没有答。
申燃:“我去问别人?”
工作人员皆已走远,整理拍摄器材,这一站拍摄任务完成。
白雪站起来,却憋着笑,“我说可以找个模特脱光了泡个澡,出水芙蓉一定效果更好。”
申燃陪她笑,愿意依着她。
白雪:“明天还要拍日出时的温泉,我在想是不是也可以把夜景拍了,正好这里……”
申燃先于她说完开口:“去吧。”
白雪不敢信,“真的?”
申燃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对她点头。
白雪立刻走向导演,才开口就指着仍在远处的申燃。
红色浓烈,监视器停留在最后一帧画面。
水汽弥漫,似雾非雾,似山非山,重峦叠嶂,犹如镜花水月。一树丹枫灼人眼,枝桠禁不住了掉下来,星点落在水面。
两人走出院子,撞上严闯风风火火地赶来。
“怪不得不接我电话,原来是跟嫂子在一块儿呢!”严闯在驾驶位压低身子,从副驾驶那侧车窗往外看,“走吧!跟我去趟酒庄。我要挑款红酒,你给我拿个主意。”
申燃把白雪带到车子边,给她打开车门。
白雪站在车门边,“申老师,您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申燃推着她的右肩,执意让她上了车。
严闯找过来,扒着车门往里看,“嫂子!走吧!用不了多长时间。”
白雪摇头,拒绝了他同行的请求。
严闯占着车门,自顾自打出一通电话,“喂!伊阿姨!您在酒庄吗?之前不是跟您说我抽空过去一趟吗?就今天了,我、申燃,还有我嫂子。”
驾驶位那侧车门开了,申燃上了车。
严闯:“对!我们三个现在在一起。两人好着呢!您放心,保准把人给您带过去!”
“行了,走吧!”他关上车门,上了自己的车,掉了个头,先开车走了。
两辆车先后开出度假村,才过了两个弯,就不见了严闯的车。
伊景禾的电话打到白雪的手机,白雪接起电话,“伊阿姨。”
伊景禾:“白雪,我听严闯说你和申燃也过来?”
白雪:“不是。我今天上班,去不了。”
伊景禾:“都这个时候了,该下班了吧?大棚里的菜都能吃了,你采摘了带回去,就不用我再跑一趟了。”
白雪:“伊阿姨,谢谢您。马上就该做晚饭了,我不在,同事忙不过来。”
车子停在曙光外,白雪与申燃告别后下了车。
“白雪。”申燃紧跟她站在车外,“阿姨的农场,你应该会喜欢。”
白雪:“我真的不方便。”
申燃试着问:“做完饭再去?”
他推着她去了厨房,展童已经在准备晚饭。
晚饭还未做完,伊景禾催促的电话就来,“刚宰了只羊,晚上吃烤全羊,你们快过来!”
长辈诚意之至,被架上烤架的反而成了白雪,让她再难推辞。
一路畅行,黄昏时分,车子停在了农场里的露天停车场。
白雪下了车,走向伊景禾,“伊阿姨。”
伊景禾:“肚子饿不饿?”
白雪摇头,“不饿。”
申燃走过来,把风衣披在白雪身上。
白雪避开一步,就要取下风衣。
伊景禾拽着衣领,“降温了,快穿好,别着凉了。”
抵不过长辈的关怀,白雪放下了双手。
“这一路累了吧?”伊景禾走在白雪身边,“吃完饭你们就去休息,明天再好好玩。”
白雪还是脱下了风衣,“我和申老师是陪严闯过来的,等事办完了,我们就回去了。”
伊景禾不免失望,“我都把房间收拾出来了,就连晚上的活动也给你们安排好了。等天黑了,办个篝火晚会,我想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
白雪为难,“伊阿姨,谢谢您,我们最晚八点应该就回去了。如果赶得上,我们就多待一会儿。曙光那边还给我留着门,太晚回去耽误同事休息。”
伊景禾自作主张,“这事听我的,既然都来了,就在我这住一宿。我有你们村长的手机号码,待会儿我跟她说一声。”
白雪退而求其次,“住您这就不了,我可以晚点儿走。”
土路边的木头栅栏里,小羊羔跟着老羊嚼草料。远处一座柴火堆,几座平实的砖房,一列列植被守于偏西的方向。
在这个秋冬交替的时节,这座农场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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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摘自南唐末代君主李煜的小令《长相思·一重山》
第34章 篝火晚会
严闯坐在沙发嗑瓜子,“你们终于到了。”
伊景禾走向开放式厨房,“果盘里有水果刀,你们吃苹果就自己削皮,晚饭马上就好。”
白雪脱下大衣,跟着伊景禾来到了厨房。
伊景禾系着围裙,“这我一个人就行,你去客厅坐。”
白雪站在岛台旁,“他们在聊工作,我在您这更有意思。”
伊景禾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两人,和颜悦色已然挂不住,“工作哪有忙完的时候?下了班就放下工作,好好陪陪你。你跟我来,我去跟申燃说。”
伊景禾说风就是雨,白雪险些没拦住她,“伊阿姨,我总不能拽着两个男人聊天,说了他们也不懂。”
岛台上的玻璃碗里盛着几样菜,她问:“那是要做凉菜的吗?您放调料,我拌。”
伊景禾这才收住脚,在碗里放了几样调料,“这些菜是你们来之前我才在大棚摘的,都是有机蔬菜,比在外面买的好吃,一会儿你多吃点儿。”
白雪拌着菜,“嗯。”
伊景禾往客厅的方向看,拿着一个空盘过去,回来时切成块的苹果盛了一盘,“白雪,你先吃苹果,剩下的我自己就行。”
一口苹果下去,水分充盈,齁得白雪直咳嗽。
伊景禾似乎早就料到,“甜吧?”
白雪点头,“嗯。”
伊景禾:“这和我上次给曙光送去的一样,都是家里那片果树结的。吃来吃去,还是家里种的苹果最好吃。”
“那年申燃五岁吧。”她回忆,“院子外面那片地一直闲着,想着可以种些什么。他说想吃苹果,后来就栽上苹果树了。我看着他和你洛叔叔一棵一棵栽上的,基本全活了。”
晚七点,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大半。
伊景禾注意到屋外的火光,“火点上了。白雪,把抹布放那吧,等吃完饭了再收拾,你去外面跟他们玩。”
火苗蹿到一人高,噼噼啪啪,柴火响成了鞭炮。零星几人围着篝火,是农场的员工。
白雪迈下台阶,走近几步,远远地烘烤手掌,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余光里一人从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屋。
篝火几米远的位置,严闯正在剃肉。
“嫂子!”他切下一块羊肉,刀插着往白雪面前送,“来!尝一块!”
盛情难却,白雪谢了一声,拿走刀上的肉。
肉滚烫,不便往嘴里放,她忍着疼,找可以暂放的地方。肩上一重,她刚要回头,申燃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收回的右手却被动抬高,手上的肉被他咬走,他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手。
她一时犯愣,跟着他的动作穿上了这件衣服。
是他的风衣,从上到下把她包裹。距离篝火几米远,她整理压在风衣里的头发,热得发慌。
申燃背对着她,埋首在烤全羊上,转身之时,一把叉子在手,上面插着一块羊肉。
只撒了孜然的羊肉莫名辣口,她还没吃就塞住了喉咙,只对他摇了下头。
申燃顺着她,回到桌边处理羊肉。
篝火炙烤,空气都变了色,天上的星星隐了形,火星炸成了烟花。
白雪热得烦躁,脱了风衣,向前几步,扔进了篝火。火星四溅,火苗瞬间吞没了风衣,腾起几米高。
申燃:“白雪。”
白雪听到他的声音,才看见了面前这个盛了羊排的盘子。
申燃:“拿进去。”
白雪始终没抬头,双手接过盘子,转身进了屋。
伊景禾简单整理厨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雪把盘子摆在饭桌,“肉烤好了。”
她脱下风衣,挂在衣架,来到厨房帮忙。
伊景禾疑惑,“不去外面玩了?”
白雪:“嗯,外面风大。”
晚饭时,伊景禾把羊肉挪到白雪面前,“白雪,趁热吃。”
白雪:“谢谢伊阿姨。”
严闯倒了三杯红酒,摆在申燃面前,“来,三选一。”
因为另一人在场,美酒当前还能稳坐泰山的,就是老实规矩。
严闯做起白雪的工作,“嫂子,就让申燃喝一口呗,回去你开车。”
白雪:“我不会开车。”
严闯对这三杯红酒没了办法,“那这些酒怎么办?”
伊景禾提议:“白雪,你要不要试试?”
白雪坦诚回答:“我不太会喝酒。”
伊景禾:“红酒度数低,你每种喝一口,不至于喝醉。”
严闯附和:“对,嫂子你喝!我听你的!”
白雪不为所动,“伊阿姨,我真的不会喝酒。”
伊景禾把这三杯红酒挪到一边,对严闯说:“听我的就行,不好卖你拿回来。”
她专挑羊排好的位置,全都放进白雪的碗里。
“可以了,伊阿姨。”碗里放不下,白雪要用手来拿,“我吃不下这么多。”
伊景禾连连给她夹菜,“这羊是下午现杀的,比外面的羊肉鲜,你吃了就知道。”
白雪拦不住,被伊景禾用热情填饱,碗中还余下半碗饭,她有心吃,却咽不下。
申燃拿走她的碗,将饭拨到他的碗里,空碗还给了她。
“八点半了?”严闯抽了张纸巾擦嘴,忙不迭站起来,“我得赶快回家了,再晚我家小叫花子该打人了。”
这对白雪是个提醒,却也只能先等申燃吃完。
严闯脚下生风,拿起外套就走。
“严闯!等一下!”伊景禾去了厨房,盛了一饭盒红烧牛肉,“这个拿回去给花纯尝尝。”
严闯假客气,“吃了还往走拿?”
伊景禾把饭盒装好,“花纯最近怎么样?吃东西挑剔吗?”
提到这个,严闯有说不完的话,“睡得正香把我揪起来,说要吃酸辣粉。大半夜的,我上哪给她找去?跟她商量白天吃行不行,说什么都不答应,哭哭啼啼地非让我去买。我网上查了怎么做,做好了给她端过去。您猜怎么样?人家姑奶奶睡着了!”
伊景禾:“特殊时期,你得体谅她。”
说起花纯怀孕后的变化,严闯滔滔不绝,昔日里的傻小子也看出了好丈夫潜质,临走时还鼓动白雪,“嫂子,你和申燃也加把劲儿,给我家小小花生个伴儿。”
白雪和伊景禾一起送走严闯,白雪一人留在了屋外。
篝火还在烧,坍塌余下一半高,纯成了炭火。沙土踢进炭火里,呼一下,一股白烟冲到天上。
伊景禾去而复返,拿了一把钥匙给她,“今天就先这样,你们早点儿休息,那边亮着灯的就是。”
东边一栋房子,距离大概十米远,样子和面前这栋差不多,每扇窗户都透出暖光。
白雪仍是说了拒绝的话:“等申老师吃完饭我们就走了。”
伊景禾却说:“申燃喝酒了怎么走?”
白雪万万没想到,却还是怀疑伊景禾的说法。她往屋里看,见申燃背朝外,正在收拾饭桌。
伊景禾把钥匙硬塞进她手里,“那几杯红酒倒了浪费,我让他喝了。”
光秃秃的一把钥匙不好拿,伊景禾松手之际钥匙险些掉在地上。
白雪把钥匙攥在手心,目光跟进了屋。伊景禾和申燃说了一句话,手上的动作像在赶他走。
炭火倒塌,木炭碎成几块,带着火星的碎渣就要滚到她脚边。
申燃端出一盆水,走到炭火边。
刺啦!炭火被浇熄,一团白雾瞬间腾起,又湿又糊的气味散开。
“申老师。”白雪叫住他,仰着头端详,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靠近他一小步,迎来他笑时送来的轻浅气息。只是,闻来闻去,依然是没散开的焦糊味。
“您喝酒了吗?”白雪问,“要是喝了,我可以开车。”
申燃:“带驾照了吗?”
白雪显然忘了这件事,嘴当即抿了起来。
她懊丧,申燃却还在笑,“就算罚款、扣分也无所谓。运气好,没被交警查到。你技术行吗?”
这一句才真的戳到了痛处,白雪却只能忍气吞声。
伊景禾抱着被子出来,“白雪!过来帮个忙!”
一床厚被子,伊景禾抱得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