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荔越发弄不懂他要干什么了，“你……想怎么样？”
看上去是要大婚，可现在又不像。
“臣来篡位，”男人说着，撩袍坐到了她身边，唇角笼着若有若无的笑，“陛下要如何处置臣？”
棠荔想到这个世界的剧情，也笑了，“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个傀儡皇帝，右相不篡位，朕还担惊受怕呢。”
“原来坐上龙椅是这种感觉，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臣站在台下，每日上朝时还能看到陛下。”祁绪风拍了拍龙椅，语气听起来像是认真的。
时光仿佛倒流，好像他们接上了世界最原本的剧情。
棠荔有些累了，靠在扶手上看着外边的天光。
祁绪风侧眸看她，能明显地看到女孩眼底的疲倦和强撑的精气神。
“走吧，臣带陛下去个地方。”男人牵起她，一步步迈下台阶，就算是半扶半抱也要棠荔陪着他走完这铺就的大婚红毯。
宫门外，马车在等着，祁绪风把人抱上去，搂在怀里盖上薄毯，“睡吧，还有很久才能到。”
棠荔乖乖嗯了声，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只是一天，她又瘦了很多。
祁绪风握着她的手，缓缓十指相扣，阖眸不语。
大半天后，马车抵达皇陵，祁绪风抱着人到收拾好的偏殿，吩咐人备膳。
棠荔被喊了很久才醒，迷迷糊糊地揉眼，“唔……这是哪儿？”
“该用晚膳了，都是陛下喜欢吃的。”祁绪风端着茶盏喂她漱口，又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擦脸蛋，把凌乱的发丝整理好。
棠荔看不出这是哪，宫殿都长得差不多，她有些饿，祁绪风抱着她帮她布菜。
棠荔看着桌上的龙凤花烛，又看看祁绪风，有些迟疑地问：“你不要和我大婚吗？”
“大婚啊……”右相大人慢悠悠地出了口气，“当然想。”
他没再说，转而问棠荔吃饱没有，拿过两个小酒杯，“陛下和臣还有交杯酒没喝呢。”
“放心，是果酒，甜的。”
棠荔伸手端起来，在这一刻眼神终于有了些光亮，像是被龙凤花烛点燃了最后的生命，“好。”
祁绪风端起酒杯，扶着她无力的小臂，稳稳地把酒送到自己唇边，慢慢喝完。
棠荔咂巴了下嘴，“有点像果汁，好喝的。”
“好喝也不能再喝。”祁绪风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唇，带走酒渍，烛火跳跃在他黑漆漆的眸子里。
“要沐浴吗，”棠荔主动问，“不过我没力气了，你要帮我。”
男人勾起唇，可惜地叹了口气，“若是以前，臣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可惜啊……”
可惜他们没有时间了。
“陛下闭上眼睛，臣抱你去个地方。”右相温声道。
棠荔乖乖听话，感受着自己被抱出去，有些冷，周围安静极了，只有祁绪风的脚步声。
随后他们像是进入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脚步声带有回音，连风都变得潮湿和轻微。
棠荔感觉他们走了一个很长的通道，最后来到目的地。
她被放到床上，祁绪风躺到了她身边，揽住她，轻声开口，“可以睁眼了。”
周围不知放了多少夜明珠和烛火灯笼，很亮堂，亮堂到棠荔一眼看出这是哪里差点被吓死。
他们躺在一个棺椁里。
“臣还记得，陛下回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跟臣相遇，臣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祁绪风拥紧她，愉悦低语，眸间沁着一点笑。
棠荔心跳很快，咽了下口水缓过神，“你，你直接带我来就好了，这个不算惊喜算惊吓。”
“是臣考虑不周。”祁绪风拍拍她哄。
棠荔又茫然地看着他，“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右相长久地凝视，“臣要陛下和臣一起死，陛下会愿意吗。”
棠荔一愣，又点点头，“愿意。”
“那真是太好了啊……”右相喟叹一声，“臣吩咐了大学士，一定要把臣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记下来，要后世史书上，臣的名字和陛下紧紧连接在一起。”
“就算不写进正史里，估计民间野史也要传疯了。”棠荔嘀咕着。
祁绪风蓦地大笑出声，搂着女孩笑得直颤，好半天才停下来，咽下喉间涌起的血腥，“真有意思，臣倒是很想找来看看了。”
“想也知道会是什么香艳内容，还用找么。”棠荔继续嘀咕。
祁绪风又被逗笑，笑着笑着开始咳，唇角溢出血线，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
他看看棠荔，“陛下觉得臣会怎么杀死自己？”
棠荔茫然眨眼，又想到什么，“是交杯酒吗？”
“陛下真聪明，”祁绪风又咳了口血，即便不断吐血，也丝毫不损右相气定神闲的样子，“可陛下怎么没反应呢。”
“你真的给我喝毒酒了？”棠荔微讶。
“臣说过要陛下一起死，就绝对要一起死。”祁绪风摸索着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其实做不了什么。
“或许是师尊给我吃过东西，我百毒不侵，你掐死我吧。”棠荔扬起脖颈，让他更方便用力。
祁绪风剧烈地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血浸入两人赤红的衣服，瞧不出踪迹，他断断续续地开口，“可真是气死臣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臣也不能如愿。”
他想大婚但不穿婚服，是想他的陛下来时如何走时也如何，没有证婚没有祭告天地太庙就算是他的一厢情愿，喝过交杯酒，也算心满意足。
没想到在这被折鹤拦了一道。
祁绪风从胸腔里带出嘶哑闷笑，松开了抱着棠荔的怀抱，“臣到底是输了啊。”
“棠儿，回家去吧。”
第146章 回到现实，回家
棠荔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雕像。
是一个人抱着爱人的头颅，浑身浴血，雕像的名字是：永不凋零的爱情。
像极了她和祁绪风此刻的样子。
棠荔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变成了没有灵魂和思想的躯壳，维持着怀抱祁绪风的动作一动不动。
只有死亡才配得上最极致的爱情。
把爱人的头颅抱在怀里的那一刻，爱情才会最终升华变成永不凋零的物质，死亡代表着永生。
爱情就是为爱人献出生命无怨无悔。
艺术家的话慢慢浮现在棠荔心里，她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感受和认同过。
这一刻的死寂被无限拉长，却又很短暂，因为她怀里的人连同整个世界开始消散。
棠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把这种消亡印刻在视线里，永不消退。
这是她唯一一次看着。
视野里终于不带有一点点色彩，空白，到处都是空白。
棠荔躺在虚无中，后知后觉。
啊，融合的世界，消失了。
他们也消失了啊……
到最后，又是剩下她自己。
不知躺了多久，耳边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音，有蓝白光线穿掠其间，线路交缠构建，一条数据流传统通道出现。
【小荔枝，睡一觉吧，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少女慢慢阖上眸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精彩纷呈，有欢笑，感动，惊喜，痛苦……最后是一片离别的模糊。
现实。
什么是现实。
她的思维包裹在一团气泡里，浮浮沉沉，最后被一双无形的，温暖的手抱出来。
【醒醒，小荔枝，我们到家了啊，我们要见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在等着你呢……】
耳边是不断呼唤。
棠荔的心跳从无到有，直至怦然飞快。
某个简陋出租屋里，沉睡的少女蓦地睁开了眼。
意识恍惚间，仿佛过了万年。
————
棠荔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付给医院救治爸妈和哥哥的钱是哪里来的，银行告诉她是她有一笔巨额的信托基金，但是之前程序出了问题一直没能发现，现在才联系上她。
银行因此补偿了百分之十表示歉意。
所以棠荔可以毫无压力地支付医药费，又重新买回来了家里被拍卖掉的庄园，还有钱给爸爸和哥哥重新振作家里的公司。
这本该是个幸福的让人喜极而泣的结局，可她心里只有茫然。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睡着就会做梦，醒来却又什么不记得。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好像，她忘记的那些，是让她可以开心快乐和幸福的东西。
“囡囡，又做噩梦了吗？妈妈给你•炖点安神汤好不好啊？”棠母担忧地看着小女儿，满是心疼。
这段时间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肯定是吓坏了。
棠荔回过神，冲温柔美丽的妈妈笑笑，“好，谢谢妈妈。”
其实不是噩梦。
虽然记不清梦到了什么，但她下意识觉得，不是噩梦。
她想要回忆梦境里的画面，只是没有机会。
棠荔陪父母吃过晚餐，到花园里散步，看着花园内种植的玫瑰和蔷薇，隐约觉得差了一架秋千，和一些小雏菊。
她坐到长椅上，怔怔地看着暗香浮动的花园，总觉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分开花丛出现。
而她真的看到了。
女孩猛地起身冲着人影快跑几步，心里升腾起强烈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期待。
月光照亮来人，棠荔愣了下，期待如潮水般褪去，“……哥哥。”
是棠启。
青年快步过来揽住她，不赞成地皱皱眉，语气温和带一点责备，“怎么不穿个外套就出来了，着凉怎么办。”
“我忘了，哥哥今天辛苦了。”棠荔转而忘记刚才那莫名的期待，跟着哥哥进屋。
棠启对自家妹妹从来都是宠到天上，经历这次变故后，更是恨不得把棠荔宠到极致，连父母都觉得他有些保护太过，只有棠启自己清楚他心里的危机感和保护欲有多强烈。
没由来的，他觉得妹妹吃过很多苦头，流过很多眼泪。
棠荔不欲让家人担心，乖乖听话，从不自己出门。
“明天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逛街，看电影，吃大餐，去游乐场，还有什么想做的？”棠启把她送到卧室门口，垂着眸温柔问。
少女连连点头，“没有啦没有啦。”
“那好好休息，明早我来叫你起床。”青年摸摸她的脑袋。
第二天，棠荔跟着棠启出门，先去逛了街，几乎是横扫的气势，然后去私人影院看电影。
女孩的视线落在一张海报上。
那是一个古装电影的海报，大半篇幅被男主角的半身造型占领，背景是巍峨宫殿，男主角一袭红衣官袍立于大殿之前，发丝吹拂，侧过脸睨向镜头。
凤眸凌厉幽深，平静无波，眼尾一点红痣动人心魄。
这是一个极为俊美清冷的男星，棠荔不追星更没关注过国内娱乐圈，所以不认识。
但心里却有种微妙的想法。
应该是桃花眼的。
不过，这样也很好看，一样的好看。
“进去吧。”棠启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下，“今天我们就看这个，感兴趣吗？”
棠荔点点头，“应该很好看。”
说的是电影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私人影院环境好服务周到，棠荔以前没来过，第一次满是新鲜感，看得专注。
棠启对电影无感，甚至有点不喜欢这个男主角，见棠荔沉浸在电影世界里，索性到一边去处理工作。
两个多小时过，电影结束，棠荔还觉得有点不过瘾想再看一遍。
“那回家看吧，家里影院可以看他的其他作品。”棠启怕她累着，毕竟看电影也累人。
出了电影院，棠荔才觉得头晕脑胀起来，确实有些累，棠启带她去吃私房菜，先要了杯酸酸甜甜的山楂汁开胃。
棠荔一边等菜一边用手机查刚才的男主角，“哥哥知道他叫什么吗？”
棠启似乎有些惊讶，笑着问：“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女孩茫然，“啊？”
“他小时候还在咱家住过一段时间呢。”
“他叫祁绪风。”
第147章 青梅竹马的哥哥，但祁绪风
棠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没理由地涌起一阵强烈的痛楚。
甚至比当初知道家人重病不治时，还要痛苦。
鼻尖酸涩难忍，棠荔匆忙擦了下眼尾，“我，我不记得。”
她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可以轻易地牵动她的心绪。
“他父母跟爸妈以前是好友，后来家里突遭变故，都去世了，留下他一个人，爸妈看得可怜就想收养他，不过他拒绝，只是在那段最艰苦的时候寄住到家里。”棠启柔声解释。
“也不怪你不记得，他来的时候你只有四五岁呢，整天跟在后边哥哥长哥哥短的，什么都要他来，照顾你穿衣吃饭陪你玩，连保姆都说他在的那段时间她们省事好多。”
棠启说着说着又很吃醋，忍不住哼了一声。
棠荔听得仔细，不想错过分毫，跟着一起回忆画面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失落地摇头，似乎还带了一点委屈，“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
不应该的。
“那后来他为什么走呢？”棠荔又问。
“他父母死得意外，家族里又是一些烂摊子，他想自己去解决，不过现在好了，他是祁家当之无愧的家主，在娱乐圈也混得风生水起，你要是喜欢，我把他签到咱家公司里来好不好？”棠启摸摸妹妹湿润的脸蛋。
按理说他不应该签过来的。
任何一个妹控的哥哥都没法接受妹妹喜欢其他狗男人的事实吧，别说签约了，封杀都是轻的。
他刚才当然也有这种念头，不过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压了过去。
他潜意识里想，妹妹受过这么多苦，何必让她失望呢，只要她高兴就好。
签过来到他眼皮子底下，也能捏着鼻子忍忍。
棠荔眨眨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家里有开娱乐公司，不自觉露出笑意，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真的可以吗？那他是不是要付很多违约金啊？”
“放心，这点钱，他祁大公子出的起，来来先吃饭，过几天哥哥带你去片场看他好不好？”棠启一旦过了心里那道坎，又恨不得把祁绪风打包送到自家妹妹怀里。
棠荔这下是真的高兴了，胃口大开，吃饱了走不动道哎哟着肚子疼，被棠启好一顿笑，最后抱着上车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