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衍瞥向一旁的餐车,助理已经送来了食物,不知怎么的,刚才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道理瞬间就不想和她说了,而是主动伸手取了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容蝶对面,“吃。”他说。
容蝶能感觉他的迫近,头也不抬,只说:“我不饿。”
刚说完,不识时务的小肚子又在开会了,她:“……”赶紧下弯腰,双臂抱住肚子,蜷缩着上半肢坐,这模样特别像是傲娇的小刺猬。
司怀衍不由得溘然失笑,见她还在闹别扭,想来是刚才的火气还没消,但不吃东西怎么行,她本就胃不好。
她的健康和她的生气相比,生气不值一提,司怀衍见她不肯吃,也不恼,而是主动打开盅盖,挖了一勺粥,凑近她嘴边:“张嘴。”他语气一半命令式,一半哄求意。
容蝶是真不知道原来他是如此偏执且搞不懂的性格,本以为他会怒不可遏,没想到居然主动喂她吃东西。
但古人云,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屈尊纡贵至此,容蝶自知躲不过,只好乖乖张嘴了。
粥意料之内的很香很甜,她空空如也的胃得到补给。
吃饱饭接着干,没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思及此,容蝶没了负罪心,只一门心思干饭。
一个负责喂,一个负责张嘴,眨眼间小半碗的八宝粥已经空了。
司怀衍见她拧着眉,状若忍耐地一口口含下粥羹,像是迫不得已,颇为忍耐地在卖给他面子,不情愿中带着妥协——我是因为你,被逼无奈才肯吃的。
可即便如此,她舒缓的坐姿骗不了人,明摆着她吃的就很舒适惬意。
司怀衍知道也不愿意戳穿她什么,陪着她演戏。
容蝶见自己‘听话’不已的吃了这么多,又当着司怀衍的面抿抿嘴,面露可怜无辜的神色:“喏,你满意了么?”她问。再度表明她是迫不得已,因为眼前人是你才被迫吃下这些粥羹的。
容蝶不仅演技好,还特别懂得拿捏司怀衍的心。
司怀衍听闻她的问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伸出手帮她擦了擦唇边的粥渍。
容蝶虽然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像从前那般躲避,视线随着他的大掌的移动而移动位置。
“你听话,我就满意。”待擦干净她的唇角,司怀衍才缓缓回应。
容蝶:“。”后知后觉他话里有话,又立马反问,“那我要是不听话呢?”她语气有些急。
她自诩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往后余生也绝不会只做听话的宠物,情爱只是泡影,有些东西不问清楚的话,是对自己不负责。如果注定不是一路人的话,那么她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浪费青春,浪费青春在眼前的人身上——
她动过想和他有未来的念头。
真的动过。
司怀衍手握精致的瓷勺,在剩了不到一半的粥盅里缓缓搅动,他身形高大,听闻此刻眉眼微微低垂。
“不会。”良久,他才缓缓道出这一声来。
“唔,什么?”容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司怀衍不愿意和她讨论这些话题,他注定只要她,哪怕她厌了他,恼了他,他也绝不会放她走。
“还吃吗?”谁料司怀衍强行避过了这个话题。
容蝶见状愣了半秒,一瞬间恍然大悟。
看样子他喜欢的,只是乖巧听话,会叫他‘满意’的容蝶,而不是本性真正的容蝶。
明白了什么之后,容蝶也没负罪心了,本就是欠了他的,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手头紧,缺钱。
人活当下,她只要眼前瞬间的开心就够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她认命。
一直在吃粥,甜腻腻的总会吃腻,容蝶盯着眼前的修长的指节,指节之上是精致的羹勺,“我想吃汤包。”她忽然说。
司怀衍的手腕顿了顿,下一秒,他打了一通电话:“送一份汤包过来。”
容蝶其实已经饱了,她只是在试探,试探他的耐心和底线,可没想到直接就满足了她的要求,这不禁让她想起上次在宝格丽酒店,她想喝波波奶茶那时,简直一样的降维打击。
“别——”她这点小把戏,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心肠,如果真送来的话,倒真是浪费了厨师先生的一番苦心。于是赶紧矢口叫他别送,“我吃饱了已经。”容蝶低声说。
第35章
喝了半碗粥, 容蝶脸上消退的血色已经回来了,唇瓣也恢复了原本生机勃勃的樱粉色泽。
不过,在拒绝了司怀衍继续为她加餐的念头后, 她的脑袋就一直垂着, 整个人缩在快大她两倍的黑色皮质商务椅子中,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着有些拧巴, 又有些恹恹的乖戾。
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给摘了, 此刻像是垂耳兔般的软趴趴地被丢在办公桌的角落里, 无人问津。
她的头发有些长了, 侧边有几绺不听话地垂下来,遮住了眉眼, 瞧不清她的颜色。
司怀衍见状去抬她的下巴, 要是放在以前, 她的下巴被抬起后不久,必定会迅速挣脱掉, 可是这次居然听话不已地任由眼前之人摆弄, 久久也没个动作, 仅仅是眉尖微微蹙着。
司怀衍见状, 眉骨微抬, 他掌下的容蝶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真的饱了?”司怀衍问。
“嗯。”容蝶答完, 忽然有些冲他羞涩的笑了笑, 但细看, 她这笑脸深处分明藏着一丝丝的挑衅, “要破开给你瞅瞅么?”她反问道。
“胡闹。”
见他面露被冒犯的神色, 容蝶突然间又笑开:“开玩笑!”
嘻嘻哈哈地打诨玩闹结束,见她头发有些乱了, 司怀衍没忍住抬手帮她整理,眼前的男人眉眼奕奕,姿态和目光具是虔诚且认真周到,手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在对待什么世间珍品。
容蝶在他的掌下一动不动,静静观察他所有的脸部表情,包括细枝末节,就连睫毛根儿都没放过,可始终也瞧不透
——一直以来都瞧不透,遂只能默默接受他如对待小猫小狗一般的摸头和亲昵爱.抚,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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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怀衍身为大名鼎鼎的华诏集团老总,每天有很多工作需要忙,容蝶自然知晓,她躺着躺着,就从他专属的老板椅躺到了落地窗那儿,360度无死角的巨大落地窗,外面的高楼盛景一览无遗。
“她们都好听话哦,这么快就已经打包好行李离职了。”
容蝶坐在铺满冬日阳光的落地飘窗上,忽然间有些唏嘘地开口。
她身下是柔软至极的奢侈品垫子,印着LV和菱形等的纹样,不久前司怀衍刚差遣Kevin小哥去LV店现买现送来的,怕她坐那儿着凉,或坐着不舒服。
不过哪怕此刻整个相京都尽收眼底,容蝶也没什么兴趣。
她的目光只是牢牢看着楼下,刚才还在行政总台光鲜亮丽的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收拾好全部家当从商厦里出来了。
只是真有这么仓促么?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不过也正因此而显得她们两个人更加有辨识度,几乎一眼就瞧见了,容蝶默默的想。
从如此高的距离往下看,她们渺小的就像是两只缓缓挪动的白色蚂蚁,高跟鞋使得她们走路的姿势和别人不太一样,不过瞧着倒越发像是蚂蚁。
容蝶又何尝不觉得自己也像是蚂蚁,不过她是酒红色的小蚂蚁,勉强特殊些,或许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血泊造成的。
雪化了很多,此刻相京一半冰铁色,一半朱红色。
容蝶说罢她们听话,忽然又看向不远处正在工作的司怀衍。
“那你觉得我听话么,司sir?”
从司怀衍的角度看,容蝶她是侧坐着的,一头乌发浓密似海藻,且弧度微卷,衬得那张雪白秀醴的脸蛋美得有些惊心,两条腿不安分的交叠着,只是由于角度问题,她微微抬着下巴,瞧着像是偏头在用挑衅的方式在和他对话。
司怀衍握住漆黑钢笔的手腕不由得微微顿住,就这么拾起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不言不语,眉骨微抬。
半晌后,“容小蝶。”他轻声唤。
“在。”容蝶樱红色的唇瓣一启一合,答应得相当乖巧麻溜利索,仿佛下一秒就要应声蹿到他身边,默默听候差遣似的。
莹白的脸,乌黑的长发,漆黑的眸子里不见一丝波澜。
“不闹了,好不好。”司怀衍眉心起皱,他不喜欢她这样。
容蝶不依不饶,只沉默着又问了一遍:“我听话么?”
她吐字清晰,只想要个答案。
她真的很好奇,很好奇司怀衍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究竟怎么才算是‘听话’?她注定不是会听话的那种人,那既然这样,不如早做打算,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像样点,毕竟此刻,她还不能离了他。
母亲巨额的赌博费、医药费、疗养费还有住宿费都还等着她去偿还,在她能真正赚钱养活自己之前,她不能叫他厌倦,不然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慎始如终和居安思危这两个品质往往会同时出现,并且祖先世代农耕经济下养成的血肉伦常,叫她不得不谨慎,加倍的居安思危——一边坚信我命由我一边又陷入惶惶不已的杞人忧天。
她跟了司怀衍这么久,别的本事没学到,这一点倒是依样画葫芦,学的像模像样。
见他不言语,容蝶又问了一遍:“我只想知道,我听话么?”她的态度明显有些变了,拧巴且较真。
司怀衍眸色微沉,不愿意同她纠结这些,只说:“你现在,就够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有你,就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又变了。
说白了,他怕——他怕容蝶最后会不要他,会离开他,但是他又绝对不会放了她。
他不敢乞求她什么,他虽然看起来大度、有分寸,但其实他知道他骨子里有多敏感多疑、有多善妒、占有欲有多强烈、又有多偏执,他怕有一天她会厌倦他,恼了他,想离开他,所以他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对策,哪怕是禁锢着她。
可他这样信誓旦旦计划的同时心里也很清楚,这样对容蝶来说不公平,但是他无法忍受身边没有她。
因此,他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种说法。
容蝶似乎得到了她想得到的答案,又似乎没有,她默了默,嘴巴微张,发不出半个音节,像是在原地打转。
那她现在这样算是‘听话’?
唔,想必是听话的吧,不然他早就生气了。
“行。”容蝶得到了答案,将头转回去,继续盯着脚底下,那两只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紧接着她轻声说,“我会继续听话的。”
会叫你满意的。
像是在赌誓言,又像是在起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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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正午,两人在办公室里各忙各的,容蝶看上了司怀衍办公室的书架,炭黑色的金属书架瞧着很气派,里面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上到天文下至地理,远到古今中外。
她的指节顺着道道书脊一路划过,突然落到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上,如是说了什么?遂停留,被吸引着将这本书从架子里抽出来。
容蝶正抱着千挑万选的‘如是说’书读了几行,忽然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司怀衍说。
容蝶下意识将心思从书中转移出来,竖起耳朵听。
敲门者应声推门进来,是一名戴着银色细边框眼镜的高瘦男士,这人的五官端正归端正,就是瞧着未免有些太瘦了,西装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落落的,不免叫容蝶想起顾年玺,同样是瘦成纸片人一般的模样。
这名男子的手里握着一份纸质的文件,他站在司怀衍的工作台前,微微躬身,虽瘦,但周身的气质倒也沉冽不俗,他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司总,这是昨天的财务报表。”
声音听着有几分渺远的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容蝶陷入点滴恍惚。
“放着吧。”司怀衍淡淡启唇。
容蝶赶紧摒弃盘亘在心头不切实际的念头,继续仔细盯着这个敲门进来的眼镜男士,将他的模样记在心里,想必他应该就是司怀衍本人的御用财务没错了。
这名财务交完报表,朝大老板略微欠身,接着就转身离开了。
容蝶惊觉他要走,似有所念般的忽然起身,新宠书籍啪嗒一声掉落在身后的飘窗上她也无暇顾及,而是赶紧站起来,想跟着他身后一道追出去。
可容蝶才刚悄悄溜到门边,忽然,“去哪?”身后传来司怀衍的嗓音。
他不是一直在看合同吗,为什么会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容蝶都懵了,心跳得很快,可是没办法已经被发现了,她脚步一滞,背影也有些僵,为了不被他看出来破绽,只能背对着迅速调整好呼吸,然后缓缓说:“卫生间……”
司怀衍了然,接着按下内线电话,那边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