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没有意义的。她扭头就走。
王榕心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突然的精神恢复正常了,她急了,试图将她叫回来:“小,小满?”
“小满你回来,我不能再没有你了!小满.....!”
可是徒劳,容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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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疗养院里跑出来,容蝶像是无头苍蝇地站在日光下,不知道该去哪。
她索性坐进了公交车,开哪儿是哪。
容蝶头靠着玻璃车窗,神情麻木,她甚至都哭不出来,反复回忆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
直到她回忆起林恒,这个少年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仓皇间,她立马问宋青遇要到了林恒的联系方式。
电话打通后,林恒明显听出来她情绪有些不对,可是他没办法,他不能欺骗她,这件事她迟早要知道,于是就在电话里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
林恒说的很通俗,将一切原原本本地不添加任何情绪色彩,从头到脚地都同她挑明。
原来还真是因为他啊,为了救他,她爸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容蝶得知一切之后,瘫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冰窖,又冰冷又难捱,挺可笑的。
头顶是青天白日,雾霾蓝的颜色。
而她的却像是被打入了地底,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被隐瞒被欺骗的滋味,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小丑,是被玩弄于股掌的玩物。
没想到她居然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真相,而那个本该告诉她一切的人,却躲在后面,一声不吭。
司怀衍,你何其残忍。
得知了真相,容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现在她就回去收拾东西,从印河搬出来,反正去的时候就一个小行李箱,应该不难收拾。
第67章
容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身边并没有将军雪白的身影,周姨见了,还有些觉得奇怪。
容姑娘不是说去君越府接它吗, 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了。
她正犯嘀咕着, 没想到接下来容蝶的所作所为, 就更加令周姨意想不到。
容蝶她一回来,全程冷着脸, 二话不说就直奔储物室, 很快就将她初次来印河时推的红色小行李箱给找了出来。
“容姑娘, 你这是做什么?”周姨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容蝶头也不抬, 只说:“周姨,这段时间, 谢谢您照顾我。”语气浸泡着诀别。
周姨:“……”深感不对劲, 于是她立马联系了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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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怀衍当时正在开会,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这个内线电平时只有周姨会打,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听。
听完周姨的叙述, 他二话没说, 旋即起身, 直接就从会议室里往外跑。
会议室里各个总监们见状都惊呆了。
只见他们的司总头也不回地从会议里抽身。
等他匆匆赶回印河的时候, 容蝶刚把属于她的那丁点儿东西收拾好, 她刚来的时候, 身无分文, 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甚至还把司怀衍第一次送她的蓝色毛衣给剔出去了, 这样箱子里的东西就更少得可怜了。
她拉着行李箱从屋里出来, 周姨就站在门边,一口一个小姐的叫, 容蝶充耳不闻。
她等候在电梯门外,准备乘电梯下去。
熟料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气喘吁吁的司怀衍,俩人在电梯中打了个照面。
容蝶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骤然耷下眉眼,想也没想,直接拖着行李箱掉头,打算走楼梯了。
司怀衍冲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容小蝶?”
他语气十分急切,还有几分薄喘,面色凝重。
“放手。”容蝶吞拉着脸,口吻冰冷抗拒。
“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司怀衍眉心深拧,他不理解。
明明昨天、前天、就连大前天还好好的,口口声声说爱他,喜欢他,可怎么转眼就要跑?
“怎么了?”容蝶斜睨着他,冷冷呵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问我怎么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司怀衍听闻,神情忽然就紧绷了,像是被狠狠蛰了一口,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是你,对不对?”容蝶转过身,异常冷漠地质问道。
司怀衍的呼吸一阵不稳。
“真好笑,我爸他压根就没喝酒。”容蝶时至今日才明白真相,崩盘的逻辑终于归于合乎。
她笑了下,冰雪般白皙的脸,漆眉如黛:“他是因为你!司怀衍,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容蝶近乎嘶喊,浑身恨意腾腾。
——你爸是为了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那代价么,自然是要用自己来还。
“我爸是因为救你。”
“他是因为救你,所以才会遭到那些!”她揪住司怀衍的领口,语气屈辱不堪,雪白的脸渐渐染上愤恨的红潮。
“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听话,非要他在我生日宴上喝一口酒,明明知道他一会儿要出去,他有手术,我当时蠢得如猪狗。”
“我只是想他喝我出生起就埋下的女儿红,我有什么错?”
“他喝了,然后出门了。”
“最后,我跟我妈得到他酒后车祸的消息。”
“我愣住了。”
“我不信。”
“就一口。”
“一口。”
“我妈当时都疯了,她说不可能!”
“原来如此,他压根没喝那口酒,我妈直到今天才告诉我,原来当时我爸他为了哄我,偷偷把酒换成了温开水!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一样,他注定是不能好好回来的!”
见司怀衍面无表情,薄唇深抿,宛若熄了火的发动机,容蝶说罢,冲他挑衅地笑笑:“怎么?没想到吧,我爸为了哄我,故意把酒换成了温白开——”
“我也没想到。”容蝶空茫茫的,用手愤愤敲打脑袋,试图回忆当晚的细节,却发现什么都回忆不起。
司怀衍将她的手圈在掌心。
容蝶深呼吸着抬起眼帘,从低处往上定定地审度他,企图从他的眉目间看出几分什么,最好是恐惧,可发现这根本是徒劳:“可即便他这么做了,最后还是被定义为酒驾,把他撞成那样的人甚至连一分钱都没赔!”
“司怀衍,他们造谣他喝酒上手术台,因为他喝酒才叫手术台上的病人不治身亡——”
“就连平时最听话的小徒弟,都说他一身的酒气,不是。”
“不是的!”
司怀衍听闻,神情凄然,犹如困兽。
原来是这样,容爸为了叫她开心,将杯中的酒换成了温白开,这样也好,也能叫她少点儿自责。
他喉结微动,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黯然无光,试图将容蝶抱进怀里,可她尖锐地挥手,抗拒。
“原来,他是因为舍不得害你,所以才被人恶意的报复。”
容蝶被他半强制地圈在怀中,像是一株悬崖上浴血的花朵,浑身都竖满尖刺。
“事到如今,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司怀衍。啊?”
司怀衍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视线晦涩难辨:“小满...”
容蝶盯着他,见他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恶,自嘲般笑笑:“我还好奇呢,我爸他不过区区一个主刀医生,哪儿来的这么大权利,能让我进附小。”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以及为什么他会深陷权贵的泥沼,甚至还被委以杀了你的重任——”
被圈外怀里的她,目光似能杀人:“因为他想让我有个好的起跑线,不至于向他那般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还不是靠人靠关系得了工作,挺搞的不是吗?”
司怀衍不忍闻。
容蝶继续说,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似能盯出一个窟窿:“当年。不过贵人短短一句话的事儿,他刚毕业就有了工作,有了体面的将来,而那些比他学历高的,比他家世好的,甚至都不如他一星半点儿,可不搞笑吗?”
“他尝到了甜头,他害怕我走他的老路,于是给我谋将来,他去参加那些名流的酒会,和他们虚与委蛇。”
“最后,他如愿了,我成功进了附小。”
“可在此之前呢,他还没替他们办过什么事儿,做过点儿什么。直到后来,你出现了,他是时候报恩了,只要害了你。”
“哈哈,可是他不愿意,他想救你。”
“他为了救你呢,遭到了那帮人的报复。”
“是你,都是因为你。”
容蝶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水往外掉。
“为什么出事的人不是你,为什么啊!”
司怀衍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此刻情绪失控的她,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小满。”
“真的对不起。”
...
剧烈的恐惧和悲痛将他的冷静席卷一空。
是啊,她说的没错,你是灾星,你是一切罪恶的祸源。
要是没有你,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司怀衍,是你,都是因为你。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申辩的。
——
“出了事,后来我妈被记者堵在巷子里,一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酒驾还酒后手术的酒鬼医生。”
“职业道德究竟在哪里,这个世界是疯了吗?她最后果不其然变成了个疯子。”
“是啊,她后来抽烟喝酒打牌赌博,样样不落,她只是不相信我爸出事了,她以为这样做,我爸就能回来管管她!”
容蝶愤愤说完,歪头,惨盯着眼前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枕边人,她曾想过和他有将来的男人:“司怀衍,可你呢?时至今日,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吗?”
“小满。”
“你听我说。”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司怀衍双目低垂,弯下腰,双手抱住容蝶的两边肩膀,将头无力地搭在她的颈窝。
他向来都是冠绝京城、风华绝代的,如今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面庞像是凝结着一层冰雪。
容蝶由于剧烈的震颤和呼吸,整个人都在战兢兢的发抖。
司怀衍又何尝不是同样身心倍受煎熬,他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一脚油门踩回来,此刻他整个人都充斥着深深地愧疚和无力感,犹如困兽之斗。
而那手握禁闭密室钥匙的人——容蝶,她要给他下无期徒刑。
“你不是故意要瞒着我,那是什么?”容蝶尖锐的目光似淬毒的刀剑,落在他身上,心口,似能将他的骨肉剖开,“司怀衍,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个懦夫?”
“这件事我居然不是从你口中得知,而是从其他人。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我好欺负?为什么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啊?”
“小满,你听我说。”
“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行啊,你说!”容蝶死死抓住他的领口,眼底猩红,她泠然道,“我要你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落的跟我说——”
那些因你而起的罪孽。
你这辈子都偿还不起。
-
“我当时,被打了麻醉剂,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人在一辆面包车里。”他当时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断片的。
“后来我找到那名司机,得知是容医生拜托了他要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
司怀衍顿了顿,深深的无力感侵袭,甚至当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稀里糊涂地就被推进了另一家医院接受手术治疗。
容蝶很想哭。
“等后来,我有能力能去那家医院找你,却得知当年给我治病的医生消失了,根本就不存在,不论是从业记录、手术记录,还是这个人的个人信息,全都被抹去。”
司怀衍记得,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就仿佛他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那种滋味,很窒息,至今都觉得异常哽塞压抑。
“我只知道你叫小满,后来,我终于摸出点踪迹,可等我赶到那里时,你已经跟着母亲搬家,人去楼空。”
司怀衍觉得胸口有千斤重:“兜兜转转……”
“兜兜转转最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再次与你相遇。”容蝶擦干净眼泪,附和说道。
她站在高楼,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静静俯瞰万千璀璨的迷人帝都。
“相京城还是这样繁华秀丽,比起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我爸当初不惜以命也非要来闯。”
“你知道吗,出了事后,那时我在附小读四年级,读多久,那群患者的家属就闹了多久。”
“后来我妈迫于压力,把我接回了她娘家,娘家小县城,风言风语中伤人,她于是又把我带到南方,她小妹在那里,也是在哪儿,我读完了高中。”
“本来我不想来的,想留在舟市,那儿也算是我家,舟医科大毕了业直接就能进医院,我可以安安心心给我爸治病,可隘口太多,由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