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都跟我去办公室！”
玉笛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将这群男孩全部揪到办公室去，又到校长办公室知会了校长。青山中学校风不能被这些不良学生给玷污，今天恃强凌弱欺负同学，明天就可能危害社会。不过这事她还是得交给陈铭老师，如果越过陈铭自行处理会让同事脸上无光。
玉笛刚从高二老师的办公室出来，陆洁就把她拉到一边去，问道：“怎么回事？”
玉笛将事情讲了。陆洁蹙眉，说道：“那个唐一成挺有背景，新校区两栋实验楼都是他爸爸捐的，妥妥的大少爷一枚。他不是在出国班吗？明年就会出国读大学了。”
“所以呢？” 玉笛不解。
“所以你就别管这事了。你也别怪陈铭没管好学生，他也得看领导的脸色做事嘛。唐一成的老爸跟校董是好朋友，在教育局里也有亲戚。许昌叙父母就是普通工薪阶层，得罪不起的。你就当小孩子打架，闹闹就过了。”
“小孩子的恶更不能纵容。” 玉笛严厉地说：“如果老师不加以引导，任由恶意蔓延，万一以后危害社会怎么办？”
“哇塞，你要不要那么入戏？动不动就危害社会？不至于吧，你就是太严肃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走标准化的流程，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的。” 陆洁笑笑，推了推玉笛。他们虽是老师，但一样是社会人，这个职业并没有将每个老师都变成圣人，他们之间也有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事情。
玉笛揉了揉眉心，头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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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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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订婚宴还有三天，玉笛依然关注着这事情。
她最终没能等来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按照校规，一旦发现打架就要记一过。学生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血气方刚，难免发生摩擦，从重处罚是为了尽可能杜绝打架的现象。
她从陆洁那里了解到，许昌叙“原谅”了唐一成等人，并表示只是同学之间“常见的”的争执，两方化干戈为玉帛。所谓验伤报告这项有力证据已丢失，该社区医院的医生对许昌叙也没有印象。为表示歉意唐妈妈给了笔钱。校长亲自下场，要玉笛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他又担心玉笛将事捅给媒体，引发一波舆论狂潮，言语里还带了点恫吓之意。
其他老师也都希望息事宁人，陆洁也劝玉笛：“专注提高学生的成绩吧。成绩就是我们最好的师德。”
放学后，玉笛依然进行脱敏治疗，自己迎着夕阳余晖走回家。不能帮助许昌叙的痛苦冲淡了玉笛原先对黄昏的恐惧。走了没多久，她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玉笛转过去，只见唐一成和他的跟班们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个个插着口袋，颇有点港片里古惑仔的味道。唐一成神态散漫，冷白的脸上洋溢着冷傲的笑容。
他走得近一些，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钻进了玉笛的鼻尖里。几个男孩子将她围在中间。玉笛的父母都很矮，她个子才一米六出头。弟弟李玉竹倒是托了伯母高个子的福，长到了一米七八。
被平均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五个男孩子围住，说一点不怕是假的。
“怎么？” 玉笛扬了扬下巴：“还要打老师？”
唐一成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混不吝的痞劲：“我们哪敢？再说了，老师长那么好看，我们骂你都觉得愧疚。”
玉笛怒不可遏，在学校里年纪轻的老师本来就较难树立威严，这帮小兔崽子还敢调.戏她。唐一成这模样或许很动少女的心，但玉笛这个略微暴躁的社会人只想把他的脸按到抽水马桶里。
“老师，你不了解我跟许昌叙之间的恩怨，那就少管闲事了。反正你课照上，工资照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对不对？”
玉笛一怔，他这话说的倒是有点社会人的影子。
几个少年朝她摆摆手就离开了，玉笛看到唐一成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后烟味顺着晚风灌了过来。
走了五分钟，玉笛意外地碰到了许昌叙。
少年身形单薄，虽然重新换了一副眼镜，脸上的伤还没能痊愈，镜片下的黑眼圈很重。
“老师，我想过来谢谢你。”
玉笛心里愧疚不已：“不，不用的。唐一成他之前就打过你吗？”
许昌叙摇了摇头：“我们在上学期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后来为什么闹别扭呢？”
许昌叙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低声说道：“因为他跟我一样都喜欢云琦。”
“云琦又是谁？” 竟然把早.恋的事都炸了出来。
云琦是高一六班的学生，这学期与她的双胞胎哥哥是从国外转学过来的。从许昌叙这里，玉笛得知云琦是个很美的姑娘，身上有自由而奔放的气质，与青山中学学生都不一样。她不大守规矩，会违反校规偷偷刷美甲，涂口红。不过人聪明，成绩不错，年轻的班主任很欣赏她，在没有违反太多规则的情况下，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昌叙和唐一成都为这个天使一样美丽的姑娘折腰。少年一旦动了心，覆水难收。只是从家境上来说，唐一成跟云琦更般配一些，许昌叙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高攀不上。
上个月是云琦生日，许昌叙前去参加派对并送了自己做的手工礼物。在那之后，唐一成就开始针对许昌叙。本来唐一成不将许昌叙放在眼里，当时送礼的男生也不只许昌叙一个，对云琦有好感的肯定也不少。可云琦偏偏在唐一成面前造谣，说许昌叙想睡了她，这才惹得唐一成发火。
许昌叙告诉玉笛，其实云琦谁也不喜欢，她接人礼物是为了让唐一成发火。她之前认识唐一成，最喜欢刺激他，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十六岁了还要听家长的话，她打赌唐一成不敢为自己做件大事。
玉笛觉得不可理喻，这个云琦虽没有亲自施暴，但年仅十六岁就知道挑拨小男生为自己打架了。
“许昌叙，老师觉得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你现在年纪还小，老师建议你将注意力都往学习上放。等你成年了上大学了，以一个更加成熟的心态来对待感情，到时候你再跟她发展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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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倒计时两天，在学校里被一个女学生给叫住了。
玉笛并不认识这孩子，她特地将玉笛叫到图书馆后的小树林。小姑娘一直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也垂着，双手交握。
“同学，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玉笛温和地问。
“老师，我叫凌奈，我是高一六班的学生，我听说，听说你上次制止了唐一成打许昌叙，所以才来找你的。”
“好，凌奈，你找老师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玉笛察觉到小姑娘眼光躲躲闪闪的，尽管她们已来到几乎无人光顾的小树林，她似乎还是怕被人发现。
“老师，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我被姚烨和云琦她们欺负了好一段时间了，我跟我父母说，他们骂我，说我是因为没用处理不好同学关系所以才被欺负的，叫我不要给他们添麻烦，班主任也不管，我，我跟云琦是小学同学，她从前就看我不顺眼——”
看得出来她很激动，所以有些语无伦次，她定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找到玉笛这个局外人。在少女略微激动的叙述下，玉笛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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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青山中学的凌奈，在高一下学期没想到会重逢故友云琦。
凌奈原本出身一个富有的家庭，但在初二那年父亲投资失败，把家底都亏完了，自那开始境遇才一落千丈。所以在小学时代，她是能在琴洲的“贵族”学校读书的，也就是那时她认识了云琦。
凌奈一看就是典型的校园霸凌里会被欺负的对象。她身材瘦小，只有一米五，料想小学时也是学生里最矮的。一张巴掌脸，皮肤略微黝黑，性子内向，属于默默读书鲜少与人交际的类型。
凌奈的父亲虽富有，但在贵族学校里那点资产拿出来也只能算是中等。更何况凌先生没什么文化，连小学老师们都背后吐槽他是个扛大包发家的土大款。凌家从前住在琴洲的奔雷区，那一带曾是上不了台面的穷苦人家的聚集地，整个行政区是三十年前才从东舟市划归琴洲的。
凌奈与云琦做了六年的同学就被欺负了整整五年，期间她为云琦做牛做马，跑腿买零食，代写作业都是常态，可这些事做了却还是遭到了孤立。若是孤立也就罢了，有时免不了被云琦带人一顿打，女生打架不似男生拳打脚踢，大多是用掐的，有时扭打起来，会被针扎，而针不留痕迹，她也没有伤可以去验。
云琦长得貌美，家境据说十分富有，连老师对她说话都不敢大声。凌奈也因此找过老师，奈何老师们都收了云琦家人的好处，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凌奈父母忙于工作，一心认为是女儿没有好好社交才引来的祸患。
事情在凌奈小学五年级出现了转机，云琦父母离婚，她被父亲带到了国外。凌奈人生的负担一下子就没了，她可以开始安心学习。然而，没成想她的噩梦还是在高一这年如影而至。
“那她们是打了你吗？你去验伤了吗？” 玉笛关切地问。
凌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带着哭腔：“老师，他们现在不敢随便打人了，就怕在我身上留下证据会惹出乱子，但他们做的事情比打我还要可怕。”
玉笛忙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在泡泡网上画漫画，她造谣我，还把我的真实身份公开出去。”
泡泡网是如今琴洲最受欢迎的漫画网站。因全网免费观看之故，流量非常大。网站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在阅读漫画时插播广告。凌奈自幼学习画画，天赋很高，又喜欢日本漫画，在中考结束的暑假开启了创作之路。她获得了泡泡网新秀比赛的第三名，获得签约资格，获得了大量曝光的机会，还被前辈冯真真提携。
冯真真。难道是玉笛认识的冯真真吗？
她只开了一会小差，就听凌奈将遭遇继续说下去。
凌奈做梦也没想到，小学时代的噩梦会从国外转学回国内。她本以为云琦会一去不复返的，毕竟从国外回来的例子少之又少。凌奈起初还是将事情往好处想，觉得云琦也应该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那般是非不分，但现实却给了她一个重击。
云琦转学过来的第二个星期，她就把凌奈约到了天台。
与沉默寡言，内向温和的凌奈比，漂亮又出手大方的云琦很快就笼络了班上一些同路的女生。
云琦已长开了不少，少女的青春美丽在她身上展露无遗，她违反校规涂了口红，饱满又润泽的朱唇微微张着，笑盈盈地说：“好久不见啊，凌奈，听说你现在是个人物了？都开始自己赚钱了？”
来给云琦壮声势的女生都露出诧异的表情，看来只有云琦知道是凌奈靠画漫画赚零用钱。
“不过，你最近的点击量不大行吧？没办法，谁叫你遇到那么多恶评呢。”云琦歪着嘴角笑着。
凌奈终于明白是谁在她的泡泡网主页留下了那么多造谣的言语。泡泡网因为免费的缘故，吸引了大批的网友，素质参差不齐，云琦在网上造谣，说凌奈中学时曾经霸凌同学，所以才能将校园霸凌的主题刻画的那么深入。听风是雨的网友压根不在乎事情是不是真的，凌奈之前又在激烈竞争中获得了新秀第三名，其竞争对手带着粉丝涌入，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管理员虽已删除了大部分，但那些刀一样的言语，已在凌奈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云琦又笑说：“他们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凌奈啊，你之前已过了很平坦的四年了吧？现在开始你会遇到一些坎坷。不过你从前不是在作文里写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用害怕人生的困难，你是那么励志向上的人，所以接下来遇到一点困难你也不会太难过吧？”
她比凌奈高了半个头，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低，脸凑了过来。凌奈说她能看到云琦纤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为什么这么对我？” 凌奈被压迫感吓得哭了出来：“我没得罪过你，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为什么你要造谣我，为什么你不放过我？”
“什么没得罪呀？” 云琦美丽的眼睛微微张大：“第一，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碍眼。第二，我不喜欢你才十六岁就开始赚钱。第三，你的作品伤害到了我脆弱的精神害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了。第四，你在我这里毫无还手的机会，所以弄起来才更有劲。”
“我咨询过律师，说如果她在网上散布我的谣言和真实信息我能怎么办。可是律师说这种事情管网站管理，只要网站删除了，我再闹也是没用的。而且云琦家里很有钱，她能请得起最好的律师。” 凌奈低头啜泣，哭的玉笛心都颤了。
“那她后来还做了什么吗？”
“她在网上造谣，又公开我的真实信息后，我就收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电话和短信，还有一些男人在我家附近偷拍我给我发信息。本来学习压力就大，我胆子又小，实在是经不起吓。我妈知道把我打了一顿，说我不学无术去画画，被人骂也是活该的。前段时间，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你看——”
少女掀开校服的袖子，露出了横七竖八的伤口，一道道遍布少女雪白的手臂。
“她打的？” 玉笛震惊。
“她不会承认的。” 凌奈哭道：“可我知道是她干的！上周我回家的时候，被人一麻袋套头带到旁边巷子里被打了一顿。后来我报了警，警察靠着监控抓到了人，是一伙流窜在琴洲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初中都没上过就出来混社会了。他们说是想抢劫我顺便打人，可是我身上的零用钱才一百块而已。我觉得抢钱就是个幌子，他们就是云琦找过来打我的。”
玉笛疑惑：“你怎么确定是云琦呢？”
“因为我被打的时候看到她的鞋子了！” 凌奈按奈不住激动，说道：“她一放学就喜欢将校服换下来，然后换高跟鞋穿，那麻袋用久了有点透，我能看到有双香奈儿的高跟鞋！那双鞋子价格上万，我们普通学生谁买得起？而且我除了跟她有过节，可没得罪谁。我跟警察说了，可他们说那时云琦有不在场证明，她在看电影！但我肯定绝对，绝对是她！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帮了许昌叙，我求你也帮帮我吧！”
后来，玉笛也没有后悔帮凌奈出头，尽管她遭遇了不少波折，尽管她因此失去了一个最珍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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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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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凌奈结束交谈，玉笛心里沉甸甸的。
真正让玉笛惊讶的是云琦的手段。在以往的校园霸凌案件里，她很少能见到这种诛心的方式。这个年纪的孩子城府不深，在发泄恶意的时候通常会用最原始，也是最低端的方式——肢体冲突。但云琦不走老路，另辟蹊径，她所展现的心计和手段让成年人都为之惊叹。
相比拉帮结派亲自动手殴打凌奈和许昌叙，云琦更喜欢借刀杀人。就拿造谣这事来说，现在网络上谣言满天飞，真正得到处理的寥寥可数。即便是处理了，人们对辟谣的兴趣也不大。云琦是懂心理学的，她不单纯满足于肢体上的暴力，她要的是从心理上将对方击垮，而后者的后遗症和冲击力远胜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