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的性格简直是玉笛的翻版,热情,真诚,善良却又着急且冲动。不过,两个性格相近的人却出乎意料地聊得来,小梅嘴里絮絮叨叨说的最多是哥哥和妹妹的事。玉笛也常常同她说李玉竹之事,风予安在一旁安静听着。
他们没有机会再讨论关系的走向。
那次在夜店结识Andrea后,他们三人找了个中午休息时间一边吃午餐一边聊天。
小姚依然是杳无踪影。不过Andrea并不担心,她说三天前小姚跑到外地去了。这家伙经常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突然出现。有一次她消失了半个月,小梅都急得报警了,她又突然出现还责怪姐姐大惊小怪。因这事之后,大家对她的消失已习以为常了。
“她一般都去做什么呢?” 玉笛问。
“陪男朋友吧?” 饭后,Andrea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慢悠悠地说:“我知道她有个关系忽冷忽热的男友。”
“忽冷忽热?我最讨厌这种男人了!”
风予安忽然说道:“我也讨厌这种女人。” 他目光直直看向玉笛,似意有所指,玉笛脸上一红正要反驳他,只听Andrea说道:“虽说是忽冷忽热,但小姚可喜欢他了,成天把他挂在嘴上,但又不肯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不过这种事我也看多了,我估计那男人可能有家室又有点身份。”
这点风予安和玉笛倒不奇怪,吴云清那家夜店在琴洲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档会所,能去消费的人非富即贵。
“小姚这人跟她姐一点都不一样,她姐姐为人挺踏实的,读书也好。小姚整一个就是寄生虫。从前她姐劝她好好读书,她却说难道读书之后,就能找到好工作?现在满大街不知多少名牌大学的学生失业,出来打工赚的钱连房租都不够交,买套房子更是遥遥无期,想跨越阶级那更是天方夜谭。出去打工,赚的钱带汗水味,发酸!臭的很!小姚说那我还不如在夜店里混日子,看能不能找个有钱男人巴上。”
玉笛嘟囔了一声:“真是寄生虫。”
Andrea可能没听到,她继续说:“她姐知道后气的要命,两人差点在医院打了起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小姚忽然很伤心的回来,说她从今往后就是单身了。我明白她肯定是失恋了,我问她那男人怎么个不好,她哭着说那男人心里始终爱着别人,而且这个别人还不只一个。我想她虽是倒霉,但也算是自找的,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就别指望他一往情深啊。不过没过几天,她又消失了,回来跟我说她跟男人又在一起。”
风予安与玉笛对视了一眼,两人均觉小姚不肯学好,与她的恋人有极大的关系。是这一段关系让小姚沉浸在成为人上人的美梦里,即便辱骂她是寄生虫,她也不肯从梦中醒来。尘世的柴米油盐,兄长的懦弱无能,姐姐的卧病在床,已透支了年轻女孩的心力。
“不过,小姚不能说是绝对的坏人。” Andrea补充道:“她离开之前还跟我说她要想办法给姐姐筹钱治病呢。真想不到她也有幡然醒悟的这天,之前她对她姐可冷酷了,说什么病死她都不想管,接触多了都觉得晦气。”
“什么办法?” 玉笛问。
“这就不清楚了。” Andrea摇头:“可能找那男人给钱吧。我觉得那男人对她挺小气的,包都送的少。说到她和冯真真的关系,小姚也会画画,上过一段时间的中专,水平不高,出来糊弄人还是可以的。早几年,她参加过泡泡网的插画师新秀竞赛,那时寄生虫理论还没上脑,她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奖金。后来她跟我回忆参赛这事,说努力根本没有用,大赛全是黑幕。我说黑幕给谁了,她说前几名不就是了。我只当她是没得奖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她画的东西也就那样吧,走暗黑色/情风本来就注定是小众欣赏,要在大奖里获得名次太难了。”
风予安抬手看了看表,说道:“玉笛,你下午不是要开会?”
玉笛看了下手机,沮丧地说:“该死的工作。”
“我说吧,没人愿意工作,谁不希望一步登天呢?” Andrea说。
“啊,我想到了一个事情!” 玉笛忽然叫住了Andrea:“上次你跟我提到冯真真,说她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一般我们只会说她人很好,不错,为什么你会用道德感?”
Andrea说:“因为她曾拒绝了一个未成年。”
“未成年?”
“是的,她在国外的时候有个未成年追过她。不过我们都没看出那是未成年人,那孩子长得很高人也漂亮。她拒绝了他挺多次的。之所以说她有道德感,是因为当时当地有个新闻,一个四十来岁的女老师勾引了两个十六岁的男学生,他们为她争风吃醋最后一个坐牢一个死亡。有些成年人就是无耻,连未成年都不放过。我只是想起来随口用了道德感三个字,没什么特殊意思。”
告别了Andrea后,风予安坚持要送玉笛去培训学校。车上,玉笛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夸我?全世界不是只有你注重细节记忆力好的,我能在一大堆对话里抓住道德感三个字又收获一个新信息,你不夸我?”
风予安笑说:“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夸你呢。其实,你又聪明又细心,这点根本用不着我再强调。”
玉笛得意地哼了一声。
趁着她心情极佳,风予安问道:“今晚你想吃什么?我买了菜给你做饭。”
她忽然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必了,你不忙吗?”
“我工作效率还可以的,你放心,我会努力在工作时间做完。”
车子在行进,风予安却自私的希望晚一点到。又到了两人尴尬的时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愚蠢,之前的所谓能看穿人喜怒哀乐的伎俩到了玉笛这里都不管用。诚然,他能体会到她纠结的心情,可他要却对此无能为力。玉笛最近的态度给了他很大的挫败感。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永远留在她身边。他甚至不奢望玉笛再爱自己,如果她是李晴嫣,张小姚或是冯真真,事情都会容易的多。因为她会跟她们一样爱钱和权,只要肤浅的物质就可以留住她。可惜她根本不稀罕这些。
车里流淌着柔和的钢琴声,一点点像就在揪扯风予安的心。
有时他真盼望死的人是自己,如果那样,玉笛的余生会不会分出一部分时间怀念自己。不,他不要她永久的怀念,只要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就行。
玉笛却是另一番心情。
此次与他重逢,她心知肚明是再也跑不掉了。从前的风予安走的是罗曼蒂克的路线,取悦她,讨好她,现在他凶残狠辣。上次在洗浴室里,他凶狠到了极点,似乎铁了心要将她贯穿到底,像收拾一只即将被烧烤的鱼,要把她穿肠破肚。
没有温存,没有安/抚,有的只是疯狂的,无止境粗暴的索.取。起初她觉得很不适应,但后来竟然从他的粗鲁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时玉笛才知道,原来比起征服,被征服的感觉也是极其美妙的。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古人说,食色,性也。玉笛从来不轻视性对人的诱/惑力,她怕自己就此沉沦下去,沉迷忘我,主权尽失。在没确定未来关系走向之前,她不想自己过早的缴械投降。
到学校了,玉笛下了车,风予安忍不住问:“如果不在家做饭,那出来吃吗?今天娇娇回来吗?还是去她妈妈那里?”
“再说吧。你先去上班。” 她走了,司机无奈的将车门关上。
风予卿他带着一塌糊涂的成绩单从国外回来了。成绩单上显示他挂科并重考了三门,这在风家算是一件羞耻之事,哪怕是不曾在外上班的二姐也是以GPA接近满分的成绩毕业的。风予卿成了这个家里第一个被冠上“学渣”头衔的人。风予羲得知后还数落了弟弟好一通。风予卿倒是无所谓,他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对家业没有任何兴趣,母亲名下的所有房产珠宝都留给了他,顶着风这个姓,注定一辈子衣食无忧。
三年前,他的挑拨起了部分作用,终于使得兄嫂离婚。起初他内心是有过愧疚的,多年来他在家人忽视,唯独风予安真心实意的关心他,爱护他。他没有蠢到与风予安说自己如何挑拨离间,他有强烈的预感,玉笛也不会将此事说出。
今日无所事事,他收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要拨一间公司给他管,让他去找风予安商量。风予卿向来最烦企业的事情,本想一口拒绝,但听说他新换的秘书长相甜美,还是打算去见见。
到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过后。琴洲没有午休的习惯,十二点下班,一点半到两点即上班。新来的秘书姓刘,看来是早听过他花花公子的名头,笑容勉强,浑身都写着:别靠近我。
“我哥哥呢?他不在公司吃饭?”
“老板今天中午有约,刚在公司楼下的cafe吃过了。”
“是跟谁啊?”
“好像是两个女孩子,不是公司里的人,我不认识。”
女孩子,还是两个?风予卿蹙眉,难道哥哥终于开始同人交往了吗。这三年哥哥过的跟和尚一样,风予羲还嘲讽他哪日剃度出家都不稀奇。至于风予安之前那段短暂的婚姻,除了风家和李家人,周围没有真正知情的。因风予安太不近女色,久而久之就有谣言传他其实取向为男,前一任妻子发现后愤怒之下与他离婚。风予安对这传闻根本不理睬,在他看来只要不影响家族的生意,他无所谓澄清不澄清。
“你见过那两个女孩子吗?”
“见到了,有一个姑娘个子特别高,但手指全断了!还有一个比明星还要漂亮。”
风予卿睁大眼睛:“有多漂亮?”
秘书想,这花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一听到漂亮女人激动到发抖去了。
“就是怎么说呢——”
“你形容给我听!你不是文秘专业的吗?应该文化水平很高吧?!”
看着眼前即将发狂的大少爷,秘书吓得退了一步:“您别激动呀。个子大概一米六,皮肤很白,眼睛是那种扇形的有点像混血,鼻子又高又挺,反正就是明艳照人一个大美人。等老板回来了,你再问他不就好了吗?”
秘书的苍白的形容让风予卿听得很着急。以他对兄长的了解,风予安这辈子是被李玉笛给吃定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必然是她。
思及此处,失落像潮水一样扑到了风予卿的身/上。她回来了,回到了哥哥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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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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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玉笛上完课,搭火车去探望伯母。这三年来,只有一些重要节日的时候两人会见上一面。伯父死后的第二年,伯母与一位姓谢的老乡走到了一起,不久后就领了证。谢先生是做茉莉花茶生意的,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子比玉笛大三岁,在国外读书后取得了绿卡,与当地一位华人结婚。女儿在港城教书,至今未婚。因孩子年纪都大了,对父亲是否再娶没有意见。
决定领证之前,伯母给玉笛打了个电话,问她是否怨自己。
玉笛故作诧异地问:“我怨您做什么?”
“我从前嫁给你伯父时发誓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男人,现在,现在却要再结婚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们父子。”
听着伯母歉疚的声音,玉笛心里一揪,她没有资格要伯母不再结婚,老人家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她相信伯父和李玉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衷心祝福伯母再婚。只是,玉笛心中的空缺却更大了。
她两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对母亲最深的记忆只是一张照片。伯母的出现填补了母亲的位置。她是个心灵手巧,人美心善的好女人,笑时眼睛特别像漂亮的上弦月。
玉笛知道伯母对她的爱没有伯父来的深,毕竟她与玉笛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出于对丈夫的尊重才扛起了照顾玉笛的重担,扮演了母亲的角色。
伯父死的那天,她赶到医院的太平间,看到伯母正对着太平间的台砰砰的撞头,嘴里发出像野兽一样可怕的哀嚎声。在那一刻玉笛才猛然意识到,其实伯母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她失去的是儿子与丈夫。
没有了伯父和竹子,玉笛和伯母的关系就突然疏远了起来。这份疏远倒不是因为憎恨彼此,而是她们都心有默契地想逃离亲人死去的痛苦。伯母回到娘家,玉笛独自闯荡,保持着联系又不像从前那般亲密,对竹子和伯父的死绝口不提。
玉笛轻叹,先是失去父母,后来是伯父和弟弟,如今伯母走出阴影重组家庭,而她离了婚,孑然一身。想起四年前,她认识风予安,恋爱,结婚,备孕,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或许真是老天见她太快活了,所以降下一连串的厄运。思及此处,她在火车上红了眼眶。
伯母脸上已不见太深的悲哀。她现在的丈夫是个温和老实的人,允许妻子在家中摆设前夫和儿子的灵位。玉笛进去先是给伯父和弟弟上了香,才坐下来与伯母交谈。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说道:“伯母,我新工作赚得比以前多,这钱你就收下吧,不要再退给我了。”
伯母立即推了回去:“不用不用,我又不缺钱,这钱你都留着以后在琴洲买房吧。”
玉笛笑了:“就琴洲那房价,光是首付就要赚好久了。” 但伯母坚决不肯接受,玉笛别无他法,只好又收了回去。
伯母端详了她一阵,笑说:“比之前见到的精神多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重新找到对象了?”
玉笛露出羞赧的神色:“没有的,就是我又见到风予安了。”
“哦?你们复婚了?” 伯母倒不是很惊讶。
“没有。” 玉笛略微愧疚地说:“伯母,我跟他不会复婚的。”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伯母叹气:“傻孩子,你伯父和你弟弟的死跟你,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对不起,我这话到如今才说的出口。那时你伯父和弟弟出了事,我虽不说,但心里对你确有恨意。我同你伯父说,起初我是不大同意你结婚的,门当户对四个字流传了几千年,凝结的都是老祖宗的智慧。我们家与风家天差地别,我真是怕你人老珠黄会被扫地出门,更怕你从此不再工作,一心一意赖着那个男人,好在你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玉笛,如今你要再想跟他复婚,伯母不会阻拦了。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那个小畜生这三年来怎么样?”
在玉笛和伯母这里,小畜生专指云琦。
“听说收敛了很少。但也只是听说而已,管教她的人又不可能在她身/上装监控,我估计还是江山难移,本性难改。”
“其实前年风予安来找过我。他想给我买一套房子,说是作为补偿我,我不仅拒绝还把他大骂了一顿。我知道他是想通过我来打探你的下落。他也不生气,最后还去祭拜了你伯父和弟弟。你别误会啊,我对他可没改观。玉笛,我告诉你,男人虽要讨老婆,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拐棍来支撑。在他们心里,自己家的人可比老婆要重要的多。他的天平往他姐那么倾斜倒也不奇怪。他问我想怎么处理云琦,我说她死了最好,他沉默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唉,我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我觉得,觉得他真的会听我的话——”
“伯母,别胡说了,四哥不会杀人的。” 玉笛严肃地说。
“唉,除了家世以外,我总觉得这个风予安心机很深。当然,他不是那种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的人,看着嘛文质彬彬的,皮相是极好的,可越是这样,越觉得他深藏不露。你想他们家业那么大,三个老人家为什么不分点给别的孩子,非要把一切都给他?说明这人非常厉害,是个狠角色。玉笛,我担心你在他那里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