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和陈跃聊得很投机,旅途不再寂寞无趣。到了北方那座小城市,玉笛在陈跃的引荐下见到了“传说中的”陈太太,因为怀孕的缘故,陈太太发胖,像一只肥硕可爱的企鹅。
虽然有些发胖,陈太太依然很漂亮,胖反而给她多了一层贵气。即便陈跃不说,玉笛也能从与她的对话里判断陈太太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风予安很会看人,曾试图将这一本事教给玉笛,但她懒,只学了个一两成。
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因为对未来有强烈的不确定,所以眉宇间多少带着点隐隐的焦虑,需要细细的端详才能看出。
小城房租极便宜,玉笛短租了一个小屋子。那时正值冬季,下大雪的时候玉笛就躲在屋子里,吹着暖气看书。琴洲的雪是覆盖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各色靴子踩在上面,整个街道脏兮兮的,黏糊糊的,湿漉漉的,这里是真正的雪国。
在那个冬天,娇娇比医生所想的早一点来到了世上。陈太太“卸货”之后很快瘦了下来,玉笛还开玩笑,说她以后可以出一本书专门传授自己产后瘦身的秘诀,说不定能卖大钱。陈太太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地微笑,把孩子又抱又亲的。
玉笛每次看到这对夫妻都感觉很快乐很幸福,这种幸福就像她自己曾错过的那样。陈跃不知她离过婚,总说你有天也会结婚的,会找一个很好的男人。
玉笛不觉得她还能遇到比风予安更好的男人。
直到有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破了陈跃夫妻平静的生活,而玉笛的未来也因此改变。
事情在一月底发生的。玉笛拎着抢到的茅台来看望陈跃,发现他的楼下停了一辆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她看到生完孩子不久的陈太太,垂着头钻进了那辆车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为她关上了车门。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小区里人不多,只有三个好事的大妈一直往这边看。
玉笛走过去,问了一个大妈。
“今天早上突然来了这辆车。门卫问他们找谁,他们说找自己的女儿。然后一问才知道是找305陈跃的老婆。那个白头发男人,我估计是陈太太的爸,一听门卫说是陈跃的老婆,气得手都抖了呀,然后指挥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进来。至于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听到了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然后陈太太就跟着他父母回去了。”
“她把孩子也带走了?” 玉笛问。
“他们又没结婚,这孩子的外公外婆可不认!”
玉笛来到陈跃家中,见他一个大男人丢了魂魄似的,人保持着跪在地上呆呆的样子。玉笛于心不忍,上前想将他扶起,安慰道:“你再跟她们家人好好谈谈,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此时门还大开着,那些个好事的邻居围在门外,把陈跃的痛苦当作饭后小甜点。陈跃怒从心起,怒斥了这帮看热闹的人,然后抓起钥匙带着玉笛出门,他找了家咖啡店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陈太太出身富裕家庭,自小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陈跃对她一见钟情,陈太太也喜欢他,本是有情人双向奔赴的好结局。然而陈太太大学时,她的父亲没能顺应时代潮流积极转型,导致家中生意一落千丈。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太太过的依然是富二代的日子,她的危机感没有那么重,加上性格叛逆,所以才会选择与普通的陈跃相恋。后来陈太太的父母于是决心赌一把,将未来都寄托在女儿的婚姻上,试图用联姻来救活整个家族。
陈太太性子叛逆,一开始不肯接受父母的安排,决心与陈跃私奔,只是因为她偷不出户口本,所以暂时没能结婚。两人本以为躲藏的很好,想不到还是被父母给抓到了。陈太太经不住父母的威逼利诱,最终丢下了丈夫孩子回去。
玉笛没做声。陈太太回去之后,她的父母一定不会再让她出门,想必能待的空间不外乎就是自己的房间,被迫短暂的与世界绝缘。
玉笛问陈跃:“你还打算去找她吗?你今后怎么办?”
陈跃苦笑:“当时她父母给过她选择,留下来给我一起过穷日子,或回去嫁个好人家,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他父母说已有人看上了她吧?是她留学时一个同学,家里是做养蜂生意的,非常有钱。其实我不在乎她丢下我,可她完全没有再多看孩子一眼。”
玉笛黯然。原来世上有那么多不如意的离合,痛苦才是人生的常态。
那几天玉笛萌生了个想法,她想留在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前途的小城市,她相信平淡如水的生活会冲掉失去亲人的痛苦。
在下了这个决心的晚上,她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小酒屋,跟老板娘痛饮了一番。回家的路上,玉笛五音不全地哼着歌,酒精让她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这时再想到竹子,伯父和风予安,她都不会过分的难受。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直到路上突然冲出一个人,将玉笛往河里推去。
玉笛被用力一推,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她来不及去细想那人跟自己是什么恩怨,人就往下落,刺骨的寒冷像刀子一样割伤了她的肌肤。她生在南方,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寒冷,像有人拿着刀在剔她骨头上的肉。
她伸出双手,拼命的扑打,想喊救命,冰冷的河水却灌入了口中。她朦胧中似乎看到什么人跳了进来,朝她游了过来。
最终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把她推到了河面上,她终于能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拼命的往岸上爬。然而,救她的陈跃却因为呛水死亡了。
在冬季发生救人却不幸身亡的事件从前就有发生。当地警方介入调查,抓到了那位将玉笛推入河水中的人。他与玉笛素不相识,谈不上仇怨,却因为自己是性无能被妻子抛弃后,看到玉笛美貌,就心生恶意,一心想置她于死地。这无缘无故的恨意让玉笛毛骨悚然。
陈跃是个孤儿,唯二的家人是陈太太和还尚在襁褓中的女孩。玉笛背负了这恩情债,她不能轻易将娇娇给抛下,于是给陈太太去了电话。
玉笛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恳请陈太太正视和接受娇娇,这也是陈跃最大的心愿。
陈太太那边是漫长的沉默。
玉笛已知道她会说什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我不可能要那个孩子的。” 陈太太声音微微颤抖:“我未婚夫如果知道我跟别人生过孩子,他肯定不会要我的。既然他救了你,那你就照顾他的孩子吧。”
“如果你不想要她,为什么要生?为什么生下来又将她丢走?你走的时候还在哺乳期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骂我!” 陈太太的声音带了哭腔:“可是我没办法,我真没办法!一开始我也以为陈跃会给我带来好的生活,真的!是他自己承诺的!他会说赚一大笔钱让我跟孩子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用不着出去工作,在家里安心做全职太太就好了。可没想到他把我骗到北方来之后,又说日子要脚踏实地的过,不要去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是他骗了我!”
玉笛是个急脾气的人,再也忍耐不了陈太太的无耻,痛斥道:“没人逼迫你跟她在一起,也没有逼你生下孩子。你是成年人,可以主导自己的行为。可是娇娇呢?她生下来之后喝过几天的母乳?你家那么有钱,都容不下一个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我的未婚夫能给我们家注入很多资金你明白吗?只有这样我爸爸的生意才不会彻底垮掉,我们家族才不会彻底垮掉。如果让他知道我未婚生子,还跟人私奔过,我的脸面往哪放?我父母的脸面往哪放?”
“你怕丢人就不要做啊!” 玉笛吼道:“生下了然后就不管了,你是个人吗?你不就是在乎钱吗?”
“对,我是在乎钱!是,你说的一点没错。” 陈太太那边回答的理直气壮:“不错,钱很重要,对我,对我们全家都很重要。你以为我曾经不是理想主义吗?我他妈的学艺术的啊,我这辈子本来无须再沾染一身的铜臭气,但现实如此我有什么办法?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跟一个穷光蛋过一辈子?你不要小看了钱的力量,你以为钱就是买点东西而已吗?别太天真了,金钱是一种力量,是甚至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力量!我这样说你还会觉得我浅薄吗?”
“所以你就打算把你的孩子彻底丢下?”
良久,那边缓缓地说:“你把孩子带到明德来吧。我在明德住,偶尔能去看看她。不过,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玉笛自此将孩子带着,踏上了前往明德的旅途。陈太太购置了一栋房子,让玉笛和娇娇住进去。不久后,玉笛找了一个网校做起了兼职教师。大概是觉得亏欠玉笛的缘故,陈太太给娇娇打的生活费很多,足够她们两人生活。
玉笛又何尝不知陈太太是一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女子。她在年轻的时候追求叛逆,追求爱情。等到玩够了,玩疯了,忽然发现自己受不了非锦衣玉食的日子,于是狠心抛弃了丈夫和孩子。
伯母也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你养着孩子吗?你以为真是良心未泯?她是不想长大之后那孩子寻找亲生父母找到了她。如果是那样,她的脸往哪搁?可如果叫你来养,那就不同了。你欠了孩子爸爸的恩情,你看在孩子爸爸的份上,无论如何都会为她掩盖事实的真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养着那孩子就跟买股票似的。万一她那个富二代孩子不懂事不成才呢?万一你帮她养的孩子成了人才呢?到时候她还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方便道德绑架。玉笛啊,这世上的人心眼多着呢。”
伯母很不同意玉笛将娇娇带在身边。“你一个单身女性带个孩子在身边,别人议论纷纷就算了,万一哪天想结婚了,人家家人心里犯嘀咕怎么办。”
玉笛没做声,她将娇娇留在身边,除了报答陈跃的恩情以外,其实是有个小私心。她把娇娇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玉笛从没告诉过风予安,自从离开他之后,她也没有了再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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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开《月亮失约了》,文案在这里,看得顺眼的小天使可以点个收藏吗?谢谢呀!
周溪月第一次见到宋之扬,就感叹他好看到不真实。
她承认自己见色起意,于是打算从成为朋友开始,慢慢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后来的两年里他像太阳一般,发光,灼热。终于有天,周溪月发现他不再是她那触手可及的宋之扬。
在他即将远赴异国发展时,她鼓起勇气告白,得来的却是半分钟的沉默,她明白那是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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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年,在异国那场阴暗绵长的细雨里,宋之扬将伞横在周溪月的头上。
她着一身古典的黑色红裙,明艳招摇,瓷白瑰丽的脸上,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
然而,她看向宋之扬的目光终是无波无澜,只轻轻一声:“宋先生,好久不见。” 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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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扬以为自己一生与爱情绝缘,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他心潮掀起过一丝波澜,包括那只暗恋自己的小狐狸。
可他却没想到,在前往异国的飞机上和往后三年里,他不断回味着小狐狸的告白。
说着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头也不回的从他人生里走了出去。
他的心上月,失约了。
第57章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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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叹气?” 玉笛支起身子,戳了戳风予安。
他笑说:“没有叹气呀。”
“你刚才好像如释重负的叹气了,你少骗我!说!”
风予安起身给她拢了件衣服,吻了下她的嘴角,眼神满是温柔怜惜,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好像又回来了,方才的粗暴野蛮是过眼云烟,这时再提他是断不承认的,就像玉笛不会承认刚才在镜子里放/荡的人是自己一样。谁说男人不会伪装,他们分明比女人还会做戏。
玉笛见他笑而不语,便不再问,将外套丢到一边,又躺了下来,用被子堪堪遮着胸前一大片白腻,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跟娇娇的妈妈谈一谈就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估计是晓之以钱,动之以权吧?” 玉笛讥讽道:“反正你有钱有势她肯定听你的。”
风予安知道她又在介意两人地位不平等这事了,侧过身戳了下她的肩膀,玉笛却赌气地翻身过去。
“玉笛,你又有什么事不痛快?” 他明知故问的,有些心事须得说出才好受。
“没什么。” 她闷闷地说:“就算那女人肯接受娇娇,也不过是被逼无奈接受,今后的日子还不是鸡飞狗跳的?我觉得娇娇还是跟着我比较好,她那个妈不靠谱。”
“可这是娇娇自己的选择。”
“那是因为从众心理,身边人都有爸妈,她觉得自个没有就孤单寂寞。我小时也有过这想法。等她过几年就想明白了。”
“万一她想不明白呢?万一在孩子心里,妈妈就是不可取代的存在呢?”
玉笛忽然淌下眼泪,低声道:“肯定是我不好,所以她总念叨着要回到妈妈身边去。”
风予安从背后环住她,怜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说道:“你怎么会不好?玉笛,你要理解她,说是从众心理也可以,但我们不都在苦苦奢求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吗?我妈还在的时候,我总嫌弃她。她没读过几年书,后来又混过社会,一点上流社会所谓教养都没有,穿衣品味,言谈举止都糟糕透了,她又不肯学好,运动会来给我加油助威总是喊的最大声,最没有形象,上蹿下跳的,我那时总嫌弃她。现在想来,跟那些雕像一样的贵妇人比,我妈才是最活生生的人。
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我妈这么做怪丢人的。同学们指指点点,问我那个上蹿下跳的女人是谁,我竟不肯承认那是我妈。后来她去世,换作保姆来给我加油助威,我倒是怀念起我妈来了,她的热情和真心别人哪里复制的来?现在想来一切都晚了,那时她想抱我,我总是飞快地跑开。玉笛,你再好,也不可能取代生母,让那孩子回家吧。”
玉笛微微出神,她对母亲的记忆太浅了,零零星星的,像是老天在闲空时的施舍,好像希望她在往后的岁月里至少有一点可以铭记。
“四哥,你妈妈没读过几年书?”
“嗯,她是乡下姑娘,一个人到城里来闯荡,曾经给杂志拍过照片,攒了点小名气,后来进了舞团,是表演的时候认识我父亲的。你是不是想问,我爸爸怎么会跟她结婚?”
玉笛点点头,这两人身份差距比自己和风予安还要大。
风予安笑说:“我还真问过我爸爸原因。我爸爸说,因为他觉得我妈是真心爱他的。”
“就这?”
“不然还有什么复杂的原因?我爸是祖父最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受重视,他肯定是个很缺爱的人,他跟第一任妻子是联姻并非真心相爱,两人闪婚几年便离了。后来我爸爸娶了我妈,第二年她就生了我哥。”
“你妈肯定更加偏心你。” 玉笛说。
风予安奇道:“你怎么知道?”
“听你的语气就懂了呀。” 她带点得意地说:“你说起她的语气又温柔又骄傲还带点撒娇,被爸妈宠爱的小孩都这样的,你别忘了我可是老师,接触最多的就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