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先是一惊,而后眉眼舒展开来,“我宝贝孙女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艾松雪却说∶“您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外婆来了兴致,“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艾松雪说∶“你不是不看好我们吗?”
外婆缓缓吸了口气,笑了笑说∶“我不看好你们是因为你们很难有好结局,但结果不好,不代表过程不美好,怎么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就选择不去开始一段很美好的恋爱,这都什么年代了,不用每段恋爱都奔着结婚去。而且你终于愿意迈出这一步,我当然欣慰。至于安风……”
“虽然我回来的时间不长,但也碰见过他好些次,有看到过小姑娘跟他搭话,这儿小姑娘们挺漂亮,但他对她们却都挺冷淡,我是没见他跟哪个小姑娘像跟你那样亲密过,我以前也问过小周,小周说他一直不怎么爱跟女生接触,他既然愿意跟你接触,自然有他的想法。他愿意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我也是为他高兴的。”
听外婆说完这些,艾松雪思索了片刻,说∶“他愿意跟我接触,可说是只能跟我玩玩,但又说我想怎么玩儿他都奉陪,包括谈恋爱,您知道为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
艾松雪很平静地望着外婆说∶“因为我跟他说,我就算彻彻底底栽在他身上了,也不会赖着他。我还跟他说,我允许一切发生,包括失去所爱。”
外婆怔住,眼底掠过一阵惊痛。
作为一名作家,共情能力总是要比常人强一些,不知道想到什么,外婆眼底隐隐泛起了泪光,又被她眨眨眼压回去。
“也许……”
外婆沙哑着声音,眼底含泪,却笑起来,说,“你的出现,是上天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艾松雪不知道陈安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此刻听着这句话,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塌下去了一小块,有些疼。
之前外婆说他很可怜时,她只觉得好奇,而在这一刻,她没有好奇的心情。
心里很闷。
这天下午,艾松雪情绪始终不高,整个人蔫蔫的,时不时就会走神,发好久的呆。
到了晚上,她很早就睡了,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像迫不及待想回去,去见一个人。
回去已临近中午,洗个澡洗个头,再几下吃完午饭,艾松雪就出了门,去找陈安风。
电瓶车一同被出租车拉回来了,她没骑,没多少电了,她也不敢骑,总觉得一个人骑会栽沟里。
今天太阳蛮大,走路上都能看到一层一层的热浪,艾松雪没走多久就被热出了汗,但她感觉还好,即使走到没树荫的地方也脚步轻快。
通往陈安风家的路弯弯绕绕的,弯度还不小,在没拐过去之前视野是被完全遮挡的,每到一个弯道前,艾松雪都能感觉到心里会冒出一个小小的期待——
她期待与陈安风在下个拐角相遇。
可惜,一路走到陈安风家门口,没碰到陈安风不说,连条狗她都没碰见。
这么热的天,还是大中午,也就她愿意出来了。
到了陈安风家门口的桥上,她拿出手机给陈安风打电话。
电话接通,她第一句话就是∶
“开门。”
那头明显愣了一秒,而后似乎低笑了一声,“等我两分钟。”
他说两分钟,艾松雪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往前走,两分钟一过,她抬头,视线里是站在门口的陈安风。
看到他,艾松雪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皱眉。
陈安风脸上有擦伤,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小腿上布满了淤青,他没有把伤口遮起来,就这样遍体鳞伤地站到她面前。
明明是狼狈的样子,可他仿佛并不在乎,还微抬着骨感清晰的下巴,在笑。
“跟人打架了?”她问他。
陈安风懒声∶“不算打架。”
艾松雪头一偏,“那就是单方面挨打。”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到了陈安风哪个笑点,他笑了声,两边嘴角却往下撇,像是在用表情告诉她——
是啊,不仅单方面,还被揍得挺惨的。
“谁打的?”
“别问了。”
陈安风语气淡淡,“你不说要让你一直好奇?”
“你让我好奇的已经够多了。”
陈安风还是没有打算告诉他,毕竟很多事情背后的缘由都是那一个。
他侧身,“进来吧,你也不嫌晒。”
艾松雪也没再追问,跟着他进了大门,再穿过院子走进他家客厅。
说起来,她虽然来过他家,却还没进去过。
他家客厅很大,是极其土豪的装修风格,长辈才会喜欢的那种装潢,到处金碧辉煌的,从外面看是纯西式设计,里头却像进了皇宫。
不过,艾松雪注意到一个风格迥异的角落,那里有几个玻璃展示柜,柜子里是一架又一架飞机模型。
“能带我参观下你的飞机模型吗?”她问陈安风。
“你对飞机模型感兴趣?”
“不感兴趣。”
她用着一脸兴致缺缺的表情说,“但我对我对你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
她这句话又成功让陈安风笑了声。
“走吧。”
他抬脚朝那边走。
艾松雪正要跟过去,脚下却被一团毛茸茸给绊住。
她低头,看见那只叫“闪电”的布偶猫正在蹭她的腿,边蹭还边发出撒娇般的喵呜声。
听到它的叫声,陈安风回头,接着身子也转过来。
“它想让你抱它。”他说。
“我没抱过猫。”
艾松雪的妈妈对动物皮毛过敏,这让她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接触过动物,最多就是隔一段距离看着。
她说不上自己对这些漂亮的小动物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从未产生过要去触摸它们的想法,但要说不喜欢,每每看到别人抱着或牵着宠物路过,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追随着它们。
看她愣着不动,陈安风走过来抱起闪电,“把一只手抬起来放在肚子那儿。”
艾松雪照做——
把手放到肚子上,掌心朝内摸着肚子。
陈安风瞧她这样,很难不笑。
“手向上摊开,不然闪电没地方站会抓疼你。”
艾松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她不是没见过人抱猫,只是没动自己去的念头就对那些人是怎么抱猫的没什么印象,再加上突然让她去抱猫,她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脑子有点卡壳。
等她把姿势摆对,陈安风抱着闪电让它后脚站在她手上,前面两只爪子趴她肩膀上,然后拍拍它脑袋,低声说了句∶
“别伸爪子。”
低沉的声音入耳,艾松雪一愣。
她眨眨眼,接着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了闪电的背上,注意力被瞬间转移,此时入手是比棉花还要柔软的触感,像怀里的是一团奶云。
布偶猫是猫里的社交悍匪,基本不怕生,爱亲近人,闪电的性格更是尤其外放,刚趴到艾松雪身上嗅了嗅后就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艾松雪两只眼睛顿时瞪圆了。
陈安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眼神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这时,闪电又舔了她一下,她眼睛又圆了圆。
“它舔我?”
“嗯,它在舔你。”
“它舔我干嘛?”
“在你身上留下气味,宣示主权。”
艾松雪有点蒙,“它对谁都这样宣示主权?”
“只对你,和我。”
陈安风略微加重了后两个字,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眼底似有一汪漩涡,而她跌了进去。
有什么在他们双眸之间流淌,如星河流转那般。
只是……
这个略显暧昧的对视并没有维持太久,刚刚舔了两下艾松雪侧脸的猫咪在艾松雪躲闪了两次后,将目标转移到了她的脖子,而艾松雪的脖子很敏.感,轻轻一碰都痒。
“唔!”
被这么一舔,艾松雪不自觉发出了声音,浑身还都抖了下,忙忙抬手捂住脖子阻止闪电继续舔。
见她这么大反应,陈安风当然知道她怕痒,立马大步迈到她旁边,伸手捏住闪电的小脑袋,左右晃了晃,然后训它∶“乱舔什么?小心我阉了你。”
“它还没绝育?”
“没。”
“不是说做了绝育对猫更好吗。”
陈安风垂着眸,睫毛的阴影映入那双本就漆黑无比的眼睛,像蒙了层雾,连同声音也像掺了冷雾∶
“我不会以对它好的名义,去剥夺它本应拥有的权利。”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几秒钟里,艾松雪恍然间又看到了那日他蹲在猫群里时,穿林而来落在他身上的那道金色阳光。
可此时在室内,也并没有因树叶交错或是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束。
也许,那一日的阳光也是不存在的,因为……
他不用站在阳光下,就会发光。
陈安风抬眸时,她目光还有些失焦。
他看着她,双眸缓缓半眯,似有若无的笑意从黑色的瞳孔内透出,“这么看着我干嘛?”
闻声,艾松雪眨了眨眼,神色顷刻恢复如常,然后一脸平静地胡说八道∶“最近有很多仙侠剧,但我觉得那些演什么仙君神君的演员不如你合适。”
倒也不是胡说八道。
“我当你是夸我。”陈安风说。
艾松雪敛眸,去摸猫,“是夸你。”
她要摸猫就得把捂着脖子的手放下来,而一放下来不到两秒,闪电又开始舔她脖子。
见状,陈安风伸手过去,“我抱它下来。”
艾松雪有些许的迟疑,她还想再抱抱。
陈安风看出了她的迟疑,“那这样。”
他把闪电抱进自己怀里做了个示范,“你这样抱。”
艾松雪学着他的样子,像抱襁褓里的小孩儿那样去抱闪电,这样它就没法去舔她脖子了,还能摸它软乎乎的肚子。
陈安风在原地等她摸够了才继续带着她朝飞机模型那边走去。
这几十架飞机模型里有客机有战机,艾松雪能认出里面大多数客机属于哪个航空公司,毕竟经常国内外到处飞,战机就不了解了。
“里面有闪电和米洛吗?”
陈安风指给她看,“闪电和米格都是一个系列战机的名称,那几架是闪电,这个柜子是米格。”
米格战机系列刚好就在他们面前,陈安风打开玻璃柜拿出一架,直接递给艾松雪把玩。
艾松雪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很精致的模型,估计没个大几千拿不下来。大几千买个巴掌大的模型,一买还是上百架,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也得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她把模型还给陈安风,随便在这时问他∶
“有人喜欢飞机是觉得飞机很酷,有人是向往蓝天,你是哪一种?”
陈安风动作一顿,过了半秒才继续将模型放进玻璃柜里,沉声说出那两个字∶
“蓝天。”
艾松雪看他神情,能猜到,他的向往也许只能是向往。
所以,她在看到一个很特别的物件时,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也是飞机模型?怎么还有个手柄?”
“那是我拿飞机模型改造的无人机。”
艾松雪一惊,“你还会做无人机?”
陈安风笑笑说∶“我会做的东西就多了。”
“这么厉害?”
“一般厉害。”
他说完,嘴里忽的倒吸了口气,像是关柜门的这个姿势让他被伤到的手很疼。
看他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想来他的手关节也伤得挺重,艾松雪就问∶“你这一身的伤,抹药了吗?”
陈安风摇头。
“为什么不抹?”
“只是淤青而已。”
他这么一说,艾松雪想起来刚刚他走前面时在他背上看到了一点血迹。
“你转过去。”她说。
陈安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他转过去,不过还是照做了。
艾松雪把怀里抱着的闪电放下去,伸手就去撩陈安风的衣服。
撩到一半,陈安风转头过来按住了她的手,眼底有愕然。
“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
说完,她拿开他的手,继续撩。
陈安风整个背部露出来,触目惊心的一片紫黑色淤青,中间还被划了道口子,伤口不算深,已经结痂,但这会儿伤口裂开了,渗了些血和淡黄色液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