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野把平底锅里的鸡蛋挑出来,卧在清汤面上,一碗看似清淡却十分有滋味的早餐就出锅了。
他转身把面端到操作台,示意夏初云领走,“起的正好,坐下吃早餐吧。”
夏初云探头去看那碗面,啧,一瞬间让她有点恍惚,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徐长野也是这样在厨房给她下面吃,连鸡蛋摆放位置都一样。
徐长野端着自己那碗走出来,瞥了夏初云一眼,“愣着干什么,要我帮你端吗?”
夏初云连忙端起来放在拉开餐桌对面椅子坐下。
徐长野见她埋头吃面不说话的样子,快递落在碧绿的青菜尖上点了点,“夏初云你准备这样躲着我到什么时候?”
夏初云咽下嘴里的面,歪头,“我没有啊。”底气稍显不足。
对面人一双看透人心的黑眸一瞬不眨盯着自己,夏初云觉得无端心慌,索性丢了筷子,想把话说个明白。
结果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没办法她只好低头去接电话。
“对对对,快递先放旁边,我等会就过来取,好的麻烦了。”
挂了电话,碗里的面还有一半,夏初云着急出门,把最上面飘着的青菜吃了匆匆回房,二十分钟后,换了一袭淡蓝色连衣裙出门,在玄关处穿小皮鞋时,徐长野也跟过来,夏初云单脚挪动往后退了退,拉开两人距离。
结果操作不当,半身不稳,提着鞋子往后踉跄两步,砰的一声,撞到柜子上。
徐长野抬眼看过去,“没事吧?”
夏初云穿着白色花边袜那只脚孤零零踩在地上,和另外一只穿着小皮鞋的脚一黑一白并在一起,显得有些无措,脚趾微微翘起。
徐长野半蹲下身,从夏初云手里接过另外一只皮鞋放在地上,掌心抬起她的脚。
夏初云猛地受惊的兔子一般,噌的一下把脚缩回去,愣愣的,“你......你干什么?”
徐长野蹲着身子看她只能抬头,眉眼冷淡被晕开,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
说完,托起那只穿着白袜的脚,塞进小皮鞋里,整个过程,夏初云都清晰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大掌贴着自己脚腕骨,烫的她几度想要缩回去,都被牢牢抓住。
穿好后,徐长野还细致的给她把皮鞋的搭扣给合上,白袜的花边有些卷进去,被他扯出来,还伸手抚了抚。
等人终于站起来后,夏初云扯过玄关处的包,拧开门,逃似的冲了出去,没留下一句话。
徐长野站在原地,指尖收拢,刚才那盈盈一握的伶仃腕骨似乎还在掌心残留着余温,厨房他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徐长野关了门走进去,洗净手后接起。
这个点的蓉城有点堵车,红灯亮起时候,夏初云踩下刹车和一众汽车开始大排长龙,看着眼前闪烁跳跃的红色数字,思维开始涣散。
徐长野已经回来这件事还是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特别是经历了这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两人之间熟悉又陌生,像抓不住的一股风,如同四年前那般,一走就毫无踪迹。
当初他走的决绝两人说好的不联系,真的就四年连个电话都没通过,明明有对方的好友甚至都发过朋友圈,却连最简单的点赞都没有过。
夏初云记得很清楚,那是两年前的冬天,她在朋友圈刷到徐长野更新的动态,一群人在冰天雪地里不知名的地方BBQ,烤炉肉串啤酒还有彩灯篝火,一群人被火光映的笑容璀璨,其中就包括徐长野,在西方人得天得厚的立体轮廓中,他的帅气毫不逊色,照片中有两个女生视线就是落在他身上的。
夏初云那天抱着这张照片仔仔细细翻看了一夜,小细节甚至扣到了桌上摆了几个酒杯,而哪个又是徐长野的座位,他身边坐的是男是女。
最后她只是抚摸着徐长野的脸,觉得庆幸。
她庆幸当初让徐长野出国这条路没有走错,他比在国内留在自己身边更加大放光彩,他不再是自己的所有物,他也不用束缚在方寸之间,他有能力也有野心,在他自己的世界更加出彩。
可庆幸的同时,夏初云也害怕,国外的世界那么美妙,那些同学年轻又热烈,听说外国人也很开放,徐长野那么优秀,总是吸引着无数人前赴后继,他会在这些日子里,渐渐忘记自己吗?
十年和四年,夏初云做不出比较,不知道在他心底哪边的天平始终倾斜。
徐长野现在是回来了,一句话没有的回来了,这四年相互之间的空白如何弥补,他们又该怎样面对彼此,离开前在消防通道那个吻。
“滴滴。”
后面的车按下喇叭催促,夏初云如梦初醒,启动车子汇入车流中。
到花店的时候,果然大门关着的,老板娘家里拆迁是个小富婆,不靠花店挣钱,营业全靠心情,花店纯属兴趣爱好。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侧边小门,又去隔壁小卖部拿快递,昨天已经到了一批颜料,今天到的是些需要组装的画框画架还有画室摆件,大物件,夏初云一个人拉着拖车又没人帮忙,从小卖部走出来就很费劲了。
勉强推到花店门口,夏初云已经热的浑身冒汗,发丝黏着下颚变成一绺一绺的,早知道是这么大物件的东西,她就不穿裙子了,还费劲搭配一番,脚上的黑色小皮鞋被太阳晒软,热气从地面直往上冒,夏初云顶着烈日把物品一间间卸下丢在门口。
她的画室在二楼,这些东西还需要搬上去,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路边传来清脆的单车铃声。
夏初云转过头,徐长野白T牛仔裤,长腿撑在地上,脑袋上扣着一顶棒球帽,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表,怎么看都像刚毕业的高中生。
“要帮忙吗?”
一个小时后,徐长野在走廊口蹲下身,一屁股坐在通风口,夏初云的画室空调在装修时拆了,还没来得及装上去,这么热的天,楼梯口这里总是飘着一股凉快的风,很多来画室学画画的小朋友都爱在下课时跑到这玩。
夏初云从楼下上来,白皙的脸被晒得通红,就连裙摆上飘着的小花都热的恹恹的,她把一瓶冰镇汽水递到徐长野面前。
红白交错的塑料吸管插在橙黄的汽水里,滋滋冒泡,像高中三年的每一个夏天那般,夏初云下课就跑去商店里买橘子汽水,顺便给徐长野带一瓶,两人就在走廊吹着热风喝汽水,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橘子味。
走廊头顶有一个木质的小窗户,画室装修夏初云就打开通风,现在坐在这抬头看,一眼就能看到外面蓝的不掺杂质的天空,轻风徐徐吹来,缓解了燥热,夏初云一边喝着汽水一边休息。
缓过神之后,她问旁边的人,“你怎么过来我这边了?”
徐长野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汽水瓶,看上面的水珠滑落,声音带着冰镇后的冷丝丝,“我出门办事,刚好路过看到你搬快递。”
徐长野转头,额前的刘海汗湿,耷拉下来,柔化了冷淡的眉眼,“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没过来帮你?”
夏初云没好气冲他翻个白眼,“要我说几次,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徐长野舌尖抵着侧边软肉扫了一圈,没说话。
汽水很快喝完了,夏初云起身准备把玻璃瓶丢进收纳盒里,以便之后绘画用,结果刚站起来,就听到一声撕拉声。
两人视线纷纷转过去,夏初云侧边裙摆被生生扯开了一条裂缝,刚才她没注意,木质楼梯隐秘的角落藏着一颗钉子,她裙摆坐下散的很开,刚好绕在钉子上,起身动作一大,连带的裙摆就被撕开了。
白皙如玉的大腿从裙摆中露出来,如同上好的羊脂膏玉,瘦的同时紧致有肉,在淡蓝色的裙摆中若隐若现,像蒙着一层云纱。
裙摆扯开的很大,几乎将大腿根部露出来,完全没办法走路。夏初云慌乱中用手扯住裙子盖住皮肤,脸上刚褪下的红热再度攀上去。
徐长野将视线从那抹脂玉上收回,“快递弄完了吗?”
夏初云疑惑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匆匆回答,“弄完了。”
话刚落音就感觉身体一轻,尖叫从喉咙中溢出,下一秒就感觉跌落一个紧实温暖的怀抱。
将将抬眼,徐长野黑眸落下,“抱紧了。”
夏初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怀抱着她的人开始顺着楼梯往下,一下一下起伏的感觉让她觉得极度不安,只好伸出手臂勾着男人的脖子。
熟悉的心跳声萦绕在耳边,夏初云默默在徐长野的怀里埋下了头。
第五十四章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年前, 上下学的时候,他们俩也是这样,徐长野骑着自行车载着夏初云, 穿过绿荫浓夏穿过车水马龙, 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夏初云裙摆被划破,在腰间系了一条作画时用的围裙遮挡,长长大大的围裙上面沾满了各种颜料,紧着腰线往下掐, 坐在单车后座时, 彩色的围裙和天蓝色的裙摆一起摇曳, 像在脚下盛放的鲜花。
夏初云环抱着身前人紧实的腰线,手下触感结实饱含力量, 和四年前比起来, 骨骼更加成熟更加健壮,夏初云忍不住在腹肌上动了动, 从一块挪到另外一块, 又挪回来, 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
下一秒, 一只大手精准按住那两只作乱的爪子, 徐长野声音从前面传来,冷冷的带着点咬牙切齿,“别乱摸。”
夏初云立马端正态度, 双手规规矩矩的搂住男人腰腹,一路无言。
单车驶过一条古着店街时, 夏初云看中一家橱窗摆放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摆件, 她扯了扯徐长野的衣摆, 单车行驶速度慢了下来。
“怎么?”
“停下车, 我想去那家店看看。”夏初云指着近处一家装修杂的古着店。
徐长野按下刹车,长腿撑地,转过头视线落在裙摆侧边上,夏初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围裙很宽大,能遮住。”
徐长野没有多言,停车让夏初云下去。
大学时夏初云就经常过来逛这条街,古着店隐藏着很多精致的小玩意,还有绝版的摆件,她画室角落包括家里柜子上很多小玩意都是从这里淘来的。
推门进去,琳琅满目的衣服首饰摆件堆满了整个店,进古着店就像寻宝,必须要耐心细心去角角落落翻看,也许就会收获意外惊喜。
不过夏初云这次在门外就有看中的摆件,进去后直接和老板娘指了指橱窗那个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蜡烛摆台,问多少钱。
老板娘报了个价,夏初云皱皱眉,她在咸鱼看到有人出过这个蜡烛摆台,虽然实体店会比线上价格高一点,不过老板娘这个报价也高的太多了。
“老板娘,便宜一点嘛。”
坐在电脑后面正在织毛线的老板娘闻言抬头看了眼夏初云,从头发上取下一根长针非常冷漠回了一句,“不少。”
夏初云......
好牛逼的老板娘。
“老板娘,抹了尾数吧,行吗?”
老板娘熟练的走针脚,头都没抬,“你真心要就少个尾数,不再还价。”
夏初云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准备扫码,结果刚叮的一声扫上,屏幕一黑,彻底关机。
她以为自己按到锁屏键了,按了几下没反应,又点了几下屏幕,按重启键时,屏幕闪了一瞬就黑了。
完了,没电了。
夏初云这边在捣腾,老板娘又走完一排针脚,她抬眼去看面前的小姑娘,长得挺嫩像高中生似的,腰下围了一条色彩斑驳的布围裙,挺奇怪的装扮。
“小姑娘,你要不要?”
夏初云握着黑屏的手机,有点尴尬,就怕这种社死瞬间,忽的她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转身果然看见斜靠在门口的徐长野。
徐长野注意到她的视线,眉峰微挑,示意怎么了?
夏初云打了个手势让他进来,徐长野站直身体推门进来,走近后问道,“怎么回事?”
“我手机关机了,你帮我付一下钱,回去我转你。”
徐长野掏出手机给她付了款,老板娘从橱窗取下那只爱丽丝蜡烛摆台,用牛皮纸包好放在精美的礼盒中,套上袋子后递给夏初云。
出门时,门口机械的女声对他们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收银台后的老板娘低着头织毛线,从始至终没太抬过头。
真有个性的老板娘,夏初云想。
回去路上,夏初云忽然想起来徐长野之前说的他有事出门,无意间才路过的画室,后来帮自己搬快递耽误,这一拖延下来,都好几个小时了。
“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事出门的吗?都耽误这么久了,没关系吧?”
徐长野踩着单车躲避对面一辆逆行的摩托车,国外四年他都是地铁大巴的士出行,陡然骑上单车行驶速度没放的很快。
听到夏初云的问题后,他淡声回答,“现在才想起来,四年过去了,夏初云你记性还是那么差。”
夏初云不满的撅起嘴巴,听出他在奚落自己,攥住衣摆的手指扯了扯以示不满。
然后她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轻笑,指腹下也感觉到肌肉轻微震动。
“放心吧,我约的人有事,时间推迟了。”
夏初云呐呐的哦了一声,转念又想起,徐长野刚回国才两天,就约了人谈事情,他出国前的朋友圈自己几乎全都认识,现在刚回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联系上,那他这个约的人是谁,还安排在这么紧凑的时间里。
夏初云感觉胸口闷闷的,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情从心底蔓延,四年过去,两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段时间对他们来说都是空白的。
后面的路程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小区楼下,徐长野去锁车,夏初云站在门口等他,路过的保安大爷拿着消毒水到处晃悠,见夏初云站在楼下问了一句。
“云云,这么大太阳不上楼,干晒着做什么?”
夏初云一家搬到蓉城后就一直住这小区,和保安大爷很熟,出门回来都会打招呼,夏初云嘴甜人长得漂亮,保安大爷十分喜欢她。
“王大爷,我等人呢。”说罢,伸手指了指另外一边正在锁车的徐长野。
保安大爷顺着视线看过去,眼睛一眯,感觉这背影有点熟悉,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关岳家大儿子吗?
“你哥回来了?”
夏初云愣了一秒,笑哈哈嗯嗯两声,当初搬过来的时候周围邻居不知道徐长野是捡来的,关岳想着既然离开了明蕴镇来到新地方,徐长野的过往就不要再提,和周围人介绍起来,说的都是徐长野是他大儿子。
徐长野离开蓉城去国外好长一段时间,保安大爷都会时不时问及关于他的情况,一直和别人说关岳家大儿子有出息,成绩好还出国。
这一下看到徐长野的身影,眼睛都亮了几个度,“我就说你哥有出息,这又是省状元又是出国的,以后肯定有前途。”
夏初云笑的心虚,呵呵的和王大爷瞎聊几句,徐长野锁好车过来了。
“小徐回来了啊,长高不少,更帅气了。”
徐长野眉眼松弛和王大爷打招呼,“王大爷,好久不见,您老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