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分钟,那个被踹翻的垃圾桶旁边一个发出细微的动静,厚重的盖子被人从里面悄悄掀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清外面情况,两个男人都已经离开了,巷子里除了那辆轿车空无一人,暴雨如瀑,雨滴砸在垃圾桶上汇成了小溪流,一股冷风从缝隙里吹进去。
徐长野拉上盖子钻回垃圾桶里,夏初云还没醒,他背着夏初云跑不了太远,留下她一个人自己跑出去通风报信也很危险,徐长野想了想,最后决定留在原地等夏初云醒过来再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幸好这条巷子来往人不多,没什么人往垃圾桶里丢东西,徐长野蹲在垃圾桶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那两个男人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野听到刀疤男和司机的声音逐渐靠近,骂骂咧咧的,嘴里没一句干净话。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计划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绑了关岳女儿,你他妈给我弄丢了,废物!都是废物。”
“王哥,王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去找,那小孩吸了迷药,跑不远的。”
“找找找,找你妈,上哪找去,你还嫌动静闹得不够大,都这个点了,关岳回去没看到他女儿肯定要报警,要是找到我们身上,吃不了兜着走。”
刀疤男泄愤的踹了几脚开车的,最后不甘心的在雨中看了眼长长的巷子,拉开车门重重的甩上,轿车在黑夜和雨幕的隐藏中逐渐驶离了巷子。
“唔......啊!”
忽然徐长野感觉身边昏迷的人有了动静,他下意识伸手一把捂在夏初云嘴上,过了几分钟,夏初云迷药劲渐渐过去,缓慢又沉重的张开了双眼。
漆黑,湿濡,恶臭,各种异味充斥在鼻尖,夏初云本来迷迷糊糊的神志一下更恍惚了。
她被人捂着口鼻发不出声音,只能像小猫似的唔唔两声。
“别说话,闭嘴。”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初云停止了挣扎,在黑暗中神志逐渐清醒过来。
她渐渐回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她本来是拿着钱去买敲糖的,结果发现不对劲想跑来着,后来那个男人就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捂住了她,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夏初云想着想着,瞬间眼睛睁的贼大,人贩子!
她被人贩子抓走了。
惶恐和害怕后知后觉侵袭全身,夏初云来不及想,手背就碰到旁边温热的身体,忽然想到刚才那道熟悉的声线在耳侧响起。
夏初云颤颤巍巍,带着鼻音,很小声,“徐长野,是你吗?”
黑暗里,看不见四周也看不清旁边,夏初云听到旁边嗯了一声,瞬间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面临什么,周围到处都是令人反胃的气味,夏初云在黑暗中哆哆嗦嗦的抓住了徐长野的衣服,攥的很紧,她努力克制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我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这是哪里啊?你怎么会在这?”
徐长野—
果然,即便再害怕身边这个话痨鬼还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她也不在乎徐长野回不回答,就自己一直碎碎念。
这是夏初云的习惯,开心了会有好多问题,不开心了也有好多问题,害怕也有好多问题,似乎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但又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垃圾桶盖上,蹲在里面能清晰听到啪啪作响的声音,他们在垃圾桶已经蹲了很久,徐长野也没了时间概念,只知道这个点关岳肯定回家了,如果在家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话,关岳肯定会找人来找他们,现在主要他们联系上关岳,就可以了。
徐长野再次掀开垃圾桶盖,警惕在四周看了一圈,发现雨幕中没人走进这条漆黑的巷子后,他站起身,翻出了垃圾桶,他站在垃圾桶外面,朝里面的夏初云看。
“能站起来吗?”
夏初云攀着桶沿,哆嗦着慢慢起身,两人都在垃圾桶里蹲了太久,脚早就麻了,更别提夏初云还吸了迷药没彻底好,两条腿像不听使唤的面条,轻飘飘的。
在徐长野的费力帮助下,夏初云好歹爬出来垃圾桶,今夜的雨似乎下的比夏初云去找关岳那次还要大,出了垃圾桶后根本睁不开眼,雨水兜头而下,淋的两个人像落汤鸡。
夏初云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紧紧拽着徐长野的衣服,被雨淋的张不开嘴,脑子也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跟着他走。
从巷子口走出去,外面的商店商场也都关门了,全世界都像被拉了灯,一下变得昏暗漆黑,除了暴雨冲刷,街上没几个行人。
徐长野猜测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他半背着夏初云,从一个又一个商店门店路过,地上被留下一条长长的水印。
夏初云脑袋磕在男孩肩膀上,瘦硬的骨头杵的她脸疼,但在这个陌生的雨夜里却让她格外的安心。
走了好远,总算找到一家开门的商店,老板是个慈祥的老奶奶,雨夜没有生意她也准备关门了。
却没想迎来了两位有点狼狈的小顾客。
徐长野背着夏初云站在商店门口,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奶奶,请问你这有电话吗?我们迷路了,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老奶奶看着两个小孩浑身是伤的样子,连忙掀开门帘让人进来。
“有有,先进来,外面雨大。”
夏初云趴在徐长野肩膀上,脏兮兮的小脸像小花猫,身上还有垃圾桶带出来的异味,但她还是笑的甜甜的,叫了一声奶奶,说谢谢。
奶奶把两个小孩叫进去,一人拿了一条毛巾和一杯水,关切的问道,“你们两兄妹从哪里来的啊,这么晚还下大雨,怎么还在外面跑。”
徐长野觉得现在两人还在外面,不是很安全,怕夏初云开口露馅,他便先一步回答了。
“我们和家里人出来玩,半路走丢了,妹妹怕的很一直吵着要回家,奶奶,可以麻烦借电话给我们联系一下家里人吗?”
奶奶听了,手指着货架上一块空地,告诉徐长野,“电话在那,赶紧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徐长野听了说了句谢谢,放下茶杯就往货架旁边走,关岳的电话号码他背的出,之前关岳让夏初云背她老是背了忘忘了背,后来想着两人反正在一块,就让徐长野背。
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嘟嘟两声后,那边迅速接起,语气焦急带着暴躁。
“喂,谁?”
“叔叔,是我,徐长野。”
“长野!你在哪?云云是不是和你在一块。”电话那头声线瞬间拔高变得激动。
“叔叔,夏初云和我在一起,我们现在在......”徐长野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好转头看向奶奶求助。
奶奶接过电话,向电话里的关岳说了详细地址,关岳在那边连声道谢,并说自己马上就赶过来。
电话挂断后,徐长野回到夏初云身边,夏初云脑袋上盖着一条毛巾,手里抱着热水杯,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不知道是迷药的后劲还是她心大。
眼看着手里的水杯要倒出来了,徐长野眼疾手快的接住,水漏了出来,热水浇在他的手指上,烫的他一抖,但却没有松开,稳稳地抓住杯子放在了地上。
在一旁的奶奶看到,笑呵呵的说他对妹妹真好,真会照顾人。
徐长野没说话,看着夏初云脑袋像小鸡啄米,最后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们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像两只相依相偎的小狗小猫,透明门帘外面是漆黑的深夜和狂风暴雨,一张小小的帘子似乎隔绝了外界一切,留下一方小小的天地,容纳两个小小的人。
第十二章
徐长野以为夏初云是真的心大到如此地步,被人绑架,逃跑经历这么多还能安安稳稳的打瞌睡。
直到关岳冒雨找到这家小商店,掀开门帘走进来,冷风把睡的迷糊的夏初云给刮醒了,迷瞪着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老爸。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关岳焦急上火一整个晚上,在镇上到处跑电话打到各处认识人家去,都找不到女儿身影,直到此刻看到夏初云完好无损的坐在板凳上,呓语的喊他爸。
这一刻,坠在他心上的千斤重石才算彻底落下,关岳这一生经历太多风浪,妻子难产生意不顺拉扯女儿长大,好不容易赔上全部身价的生意有了气色,却差点丢了女儿。
一米八的大男人不顾周围环境和异样目光,一把将夏初云搂进怀里,抱的死死的,夏初云被箍的喘不过气,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
这一刻,夏初云的眼泪像决提的洪水,彻底从眼眶掉了出来,她一双手死死扒着关岳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里面有害怕恐惧后悔,太多情绪,全都彻底释放出来。
关岳抱着抽泣的女儿牵着徐长野和老人家道别,在门口拉开车想把夏初云放在副驾驶,可夏初云怎么都不放手,还有哭的愈烈的趋势,没办法,关岳只好抱着她坐上驾驶室,让夏初云坐在自己身上,好在晚上路上没人,这会雨势渐小,视野开阔起来。
关岳就这样用几乎乌龟爬的速度回了家,家里大门敞开没关,估计是关岳接到电话后着急出门,什么都顾不上。
下车后第一件事,关岳把热水器打开,自己到厨房接水烧热,催着夏初云去洗澡,又打电话托人找关系约了明天一大早医院的检查,一切安排妥当后,关岳坐在炉灶前,才发现自己手居然在颤抖,心中逐渐涌起一股名为后怕的感觉。
他往灶里加了根粗柴,从厨房出来,徐长野坐在竹床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听见动静,男孩转过头望向关岳。
不用徐长野说,关岳都知道这次女儿没事大部分功劳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小男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肉眼可见,男孩身上的伤比夏初云重得多也多的多。
关岳顺势坐在男孩旁边,竹床咯吱响了一下,在静谧的夜晚格外响亮。
男人思虑了很久,还是问出来那句话,“今天你和云云是怎么回事?”
男孩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关岳,包括在垃圾桶躲藏时听到刀疤男和开车的人对话,全都说了,肉眼可见,关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黑,黑夜夹杂着风雨中,令人不寒而栗。
关岳听徐长野说完,就大概猜到绑架夏初云的人是谁了,他之前投资镇上矿山时缺钱,走投无路在城里找了家贷款公司想借点钱,当时关岳答应借的钱算入股,要是矿真挖出来了,按照股份分,要没挖出东西,钱照样还回去,结果那男的一听就说亏本买卖,想也不想把关岳轰了出去。
后来关岳矿里真挖出东西,刀疤男得知后,亲自带着人去矿山找关岳,拿出一摞摞的现金还有银行卡,和关岳说算入股,关岳也不是傻子,这时候入股,不是纯来分钱的吗,他当场就拒绝了,后来刀疤男又来找了好几次,关岳避而不见,最后一次就是前天,刀疤男在他回家路上堵了关岳,被关岳严词拒绝后撂下狠话,扭头就走了。
当时关岳并没有想到刀疤男真会做到这种地步,拿夏初云开刀,关岳从十五岁就跟着老爹北上闯荡,这些年风风雨雨下来,所有人都说他脾气好性格好为人和善,但是什么都好的人是不会从吃人血的远方一路拼杀出来的,更何况是动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
男人眼眸闪过一丝狠厉,很快就被他藏好,徐长野收回视线,低下头静默。
很快夏初云就洗完澡出来了,洗去了一身灰扑扑穿着睡衣,香甜的沐浴露气味散发在屋里。
“怎么没擦头发就出来了,容易感冒。”
关岳到浴室拿了干毛巾给女儿擦头,又耐心的开了吹风给她吹头发,余光瞟见徐长野脏的不能看的全身,让他去浴室洗漱。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暖和的风吹出来,把夏初云一头短毛吹的满头全是,发丝飘过脸颊,痒痒的,她伸手去挠。
吹了差不多,关岳收了吹风机,让女儿上床,关了窗户拉开床头前段时间刚买的云朵小夜灯。
“乖乖睡吧,明天一早爸带你去医院检查。”
回到熟悉的环境,温暖的床上,夏初云刚躺上去就开始犯迷糊,但还是努力清醒,不太乐意道,“可以不去吗?爸。”
所有小孩都不喜欢医院,夏初云也不意外。
关岳摸摸女儿的头,“要去的,你今天吸了迷药,万一对身体有害怎么办。”
夏初云没再说,软软的嗯了一声,她说自己害怕,让关岳在她睡觉之前先别走,关岳答应了,守在女儿床边等她彻底入睡才出卧室。
徐长野洗完澡出来,除了夏初云的贴身衣物,其余的他都一并洗了晾在屋檐下面,关岳看了眼檐下飘摇的衣服,朝徐长野招招手。
两人坐在竹床上,大门没关,屋檐下的灯泡亮出暖黄的光线,老旧的墙壁有了斑驳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往地上掉灰。
竹床上放着之前给夏初云准备的膏药,关岳拿了一瓶,让徐长野掀开袖子。
徐长野意识到关岳要做什么,有些惶恐,急忙拦住关岳动作,“叔叔,我没事。”
男孩已经来家一个多月了,托付镇长替他找家人也没消息,这一个多月关岳几乎日夜都在矿山忙,偶尔回家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但是他很明显从女儿脸上看到比以往更灿烂开心的笑容,以前他去矿山留夏初云一个人在家,夏初云虽然年纪小却懂事,从来不会哭闹着让他陪,但关岳知道,女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她也迫切的需要陪伴,没有小孩喜欢孤独的感觉。
有了徐长野在家后,女儿不再孤独,也不会在落日之后独自搬着小板凳在门口等他回家。
刚才守着夏初云睡觉的时候,关岳想了很多,女儿需要的陪伴他注定给不了,而且以后矿山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他回家时间越来越少,加上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已经不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放在家里,叫人看着夏初云不现实,这一切事件的推动,让关岳萌生了一个想法。
关岳不顾男孩的推阻,抓着徐长野的手把袖子撸起来,手肘处一道很深的血痕,擦的血肉模糊,一看就是摔的,关岳看到被丢在门口那台摩托车还有仓库不见了那辆单车。
“你会骑单车?”关岳问。
徐长野沉默,没回答。
关岳给他涂了一只手换另一只,徐长野身上的伤比夏初云多太多,而且都很严重,脚上也全是,快赶上夏初云把他刚捡来那会了。
“明天一早我带云云去医院检查,你也一起去做个检查,该包扎的包扎,别感染了。”
徐长野不太适应关岳突然的关心,他本就话少,最后只能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上完药,关岳把东西收拾在袋子里,看了眼时间,让徐长野进房间睡觉。
徐长野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关岳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也没问,下了竹床往房间走。
快到门口时,身后的关岳突然开口。
“你,愿意留在我们家吗?”
徐长野停住脚步,转过身,眼中带着困惑。
关岳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什么郑重的决定,非常认真的向徐长野说道,“镇长说你的信息太缺乏,要找到家人希望不大,一时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处理,最近太忙我也没顾上你的事,今天我认真思考过才问出这个问题,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即便你留在我们家,我还是会让镇长和派出所联系你的家人,一旦找到,我会马上送你回家,在你没找到家人之前,你愿意留在我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