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岳......
被女儿安排的明明白白。
“想明白了？愿意去读书了？”
夏初云点点头，又猛的摇头。
关岳皱眉，“什么意思？”
“爸，每天早上我一个人起床去读书真的起不来，睡眠不足上课就打瞌睡，然后听不进课，所以作业才不会写。”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让学校为你改上课时间吗？”
夏初云仰着小脸蛋，乖乖猫的样子，“不用不用，爸，你只要让徐长野跟我一起去读书就好了，这样他可以叫我起床，有人陪我一起上学，我要是有漏掉的课他回家也能帮我补。”
关岳没想到女儿提出的建议是这个，神情微顿，是他开口让徐长野留在家里陪夏初云的，但关于教育方面他确实没想到，虽然这些年随着社会进步人们也逐渐思想开放起来，但在他们这个小镇上，仍有很有小孩上学晚，读了初中甚至小学就回家帮忙干活的，就在前几年，矿山还有徐长野这个岁数的男孩在上工做事。
夏初云缠着关岳黏黏糊糊，“好不好嘛，爸，爸，徐长野能认识好多字呢，他肯定可以教我写作业的。”
关岳不是那种思想刻板的家长，对于读书这件事他在最没钱的时候都尽力送夏初云上小学，他的观念里不管读书有没有出路，至少见识和心性会大有不同。
思考了几分钟，他没有给夏初云肯定的回答，说等会自己去找徐长野聊聊再说。
夏初云乐呵的点头，父女没有隔夜仇，夏初云从小是他爸带大的别说隔夜，隔两个小时，就没仇了。
关岳让夏初云在卧室看电视，自己出去找徐长野说上学的事，徐长野呆的地方很固定，一个人的时候就坐在屋檐下，不厌其烦的盯着远方看，谁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有时候关岳都觉得徐长野不像个八岁的小孩，过于深沉。
徐长野察觉关岳过来靠着他坐下，猜想是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你想去读书吗？”
这句话半个月前夏初云问过他，当时徐长野没有回答，这次关岳问，徐长野开口了。
“可以吗？”男孩问的小心，收留他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他不敢想自己能否去学校读书。
“听云云说你认识很多字，估计在失忆前是读过书的，我可以供你读书，但会安排你和云云在同一个班级，今天你也看到了，云云贪玩又闹腾，学习跟不上，需要个人在旁边陪着她督促她，我不能陪着她去上学，所以这个任务只好交给你了。”
徐长野没想到关岳真的会同意让自己上学，虽然他对一切外物感知能力薄弱，但如果能去读书，他还是想的。
极其难得，徐长野的脸上有了变化，细看下似乎带着感激和欣喜，“叔叔，谢谢你。”
关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点燃抽起来，烟雾消散在半空中。
“晚上早点睡，明天我带去你学校报道。”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都不用关岳叫，夏初云到点就起床，没赖一分钟，她把柜子上的全套卡牌塞进书包，鼓鼓囊囊的挂在她小身板上像背了一座小山丘。
徐长野比她还要起来得早，帮着关岳在弄早餐，夏初云走出卧室，早餐刚好全部上桌。
“记得爸昨天怎么交代你的没有，去了学校好好和老师道歉，把之前补好的作业交给老师。”
夏初云嗯嗯敷衍的回答，伸手去碗里拿鸡蛋，被烫的缩手立马捏住耳垂，并呼呼两声。
徐长野看见，夹了个鸡蛋用纸巾包住，在桌上磕碎，白皙滑嫩的鸡蛋剥出来，蛋白挑出放进夏初云碗里。
连续拨了两个后，徐长野擦干净手低头吃碗里的蛋黄。
吃完早餐，关岳亲自开车送两人去学校，顺便带徐长野报道，到了学校不用关岳说，夏初云背着书包小兔子似的飞快窜下车，背着书包就往教室跑，少见的积极。
关岳看到女儿积极的样子，甚是欣慰，领着徐长野去教导室办入学，他没有身份证没有个人信息，想上学比较困难，关岳昨晚找了镇长给徐长野开身份证明，镇子里的小学，没有那么严格，大不了就是多出点钱。
关岳因为矿山的生意，在附近几个镇子名声鹊起，在办入学手续时，校长也过来了，两人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关岳把男孩的身份和校长提了一嘴，让学校以后有事多关照。
徐长野跟在两人身后，看前面的大人们热切交谈，他背着新书包里面装满了刚领的课本，走廊上陆陆续续跑过小孩，时不时回头看他。
似乎又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很快到了夏初云在的班级，现在是早自习下课，学生们散落在教室各处，最为集中的就是夏初云的座位旁边，围满了一大圈人，不断有惊呼和赞叹声从里面传出来。
“长野，这是三班，欢迎加入这个大家庭。”校长身后的班主任介绍道。
“哇呜，真厉害，居然是金边的诶。”下一秒，教室里的惊呼声更上一层楼，盖过了班主任的介绍。
班主任尴尬的瞥了一眼校长，继续道，“等会上课我再向班上同学介绍你，长野你看你想坐哪？”
“长夏！你什么运气啊，真让你收集了，一个字绝！”
“快让我看看，让我沾沾好运。”
“我先看，让我先看，别抢。”
“诶诶诶，你们别扯，别给我扯坏了！”
教室里的哄闹声愈发大，连关岳都听出那堆聚集的小孩里面中心人物怕不是自己的乖女儿。
几位大人站在教室门口集体汗颜，还是关岳先开口，问班主任夏初云身边还有没有位置。
刚好夏初云同桌前几天家里原因退学了，她现在一个人坐，关岳便让班主任安排徐长野和女儿坐在一起。
走之前他特地叮嘱徐长野好好盯着夏初云，上课别睡觉，在学校别闹事。
徐长野点头，关岳看着面前寡言的男孩，心里安稳几分，有徐长野看着，自己那山大王一样的女儿应该会稍微好点吧。
上课铃响，聚集在一块的小孩一窝蜂散了，班主任语文老师走进来，旁边带着个瘦瘦黑黑的男孩。
“这是我们班今天新转来的同学，接下来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徐长野走上讲台，面对底下数十双眼睛，脸上表情依旧如巍峨雪山上最冷硬的岩石，语气平直开口道，“大家好，我叫徐长野。”
......
老师连带底下同学都愣住了。
这就没了？
沉默的气氛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拍手声，“啪啪啪。”
众人回头，夏初云双肘杵在桌子上，像动物园的表演海豹，奋力拍掌，大眼睛又圆又亮，朝着讲台上的徐长野笑的可爱。
大家回过神，跟着一起鼓掌欢迎。
“好了好了，欢迎新同学加入，大家以后都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知道吗？”
“知道！”班级的同学齐声回答。
班主任很是欣慰，指着夏初云身边的位置让徐长野坐那，徐长野背着书包走过去，坐下，卸下肩上书包，把里面书本拿出来。
夏初云就不如徐长野这么镇定，从昨晚得知小狗要和自己上学开始她就开心的不得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受罪了。
她伸出一只短短细细的手指，戳戳身边的人。
徐长野扭头看她，得到一个酒窝笑。
“开心吗？你能说上学，是我和爸说的喔。”夏初云偷偷摸摸小小声。
徐长野摆书动作一顿，是她说的？
“咱们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了，你还可以帮我写，呃......辅导作业，真好，嘻嘻。”
夏初云是那种把她放哪都能聊起来的人，因为上课说小话被老师抓过无数次，感觉到讲台上班主任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两人这边，徐长野伸手捏住夏初云的两颊软肉，迫使她把头扭过去。
“听课。”
夏初云伸手呼噜两下自己脸颊，有点气，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哼！
下课后，徐长野在座位上翻看课本，他虽然没有十岁前的记忆但确实如关岳说的，失忆前他应该上过学，一年级这些课本里的他都认识，但徐长野还是仔细翻看起来。
一到下课，他的同桌就被班上同学围了起来，人多到几次都挤到徐长野这边来了。
他听见和早自习那会一样的惊呼声从里面传来，猜想是夏初云在和同学们嘚瑟自己那全套的卡牌。
实在太吵了，徐长野脑袋旁边像有十万只蚊子在嗡嗡叫，叫的他头都大了，索性拿了本书跑去走廊，把位置腾出来。
他刚起身走两步，自己座位就被人淹没了。
走廊尽头，是间没人的空教室，徐长野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这里比较安静，便站在柱子旁边翻看书本。
刚看了两页，周围出现嘈杂的声音，是五六年级几个学生过来玩陀螺，他们不敢在自己年级玩怕被抓，只敢来低年级这里，低年级看到恐吓两声就不敢告诉老师了。
这个空教室是被他们霸占很久的地盘，一般人不会过来，猛地看到柱子旁边站着个黑不溜秋的瘦矮个，几人差点没看见。
“喂，你是谁啊，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徐长野默不作声，他沉默的样子让几人觉得他无视自己说话，是在挑衅，领头那个胖胖壮壮的跨步走到他面前。
推了一把，徐长野后背的骨头撞到墙壁，发出突兀的声音。
“跟你说话呢，哑巴啊。”
几人都是不读书，家里大人也不管的，混完几年小学就回去帮家里干活，所以在学校横行霸道老师也没办法，有时候联系家长，家长连学校都不来。
这个胖男孩和镇上的曾虎小胖不一样，小胖被家里惯得至多也就是骄横脾气大，面前这个确确实实的浑身散发不良少年气息。
徐长野不想惹麻烦，低着头转身想走，胖男孩见状，抓着他的手把人按回原地。
“想走，跟你说话不回，你还想走，你是哪个班的，先叫声大哥来听听。”
徐长野不说话，仍旧面无表情，让人看着气不打一处来，胖男孩更是，他感觉大哥的地位被蔑视，和旁边几个高出徐长野一节的男生上前，把男孩推来推去像个陀螺，在几人中间转。
“说啊，说话啊，哑巴吗？”
“快说话，叫大哥就放过你。”
“不会真是哑巴吧，哈哈，哑巴读什么书。”
徐长野瘦骨嶙峋的身板被几人推的到处转，书本掉在地上，脑子瞬间晕晕乎乎起来，周遭浮现各种不同的声音，像咒语般砸进脑海里。
恍惚间，他又回到那个漆黑颠簸又潮湿的卡车里，男人拿着皮带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抽，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咒骂。
“说话啊，哑巴吗？哑巴我可卖不出好价钱。”
“在不出声我打死你，看你骨头硬还是我的皮带硬。”
“野种，在不开口我用钳子拔了你的牙齿，撬开你的嘴，看你说不说。”
“智障，蠢货，白痴......”
疼痛，寒冷，皮带抽过空中带起簌簌的声音，每一下甩在皮肉上浸透到骨头里。
徐长野想开口，想叫，可喉咙已经哑了，他疼的发不出声音。
现实和幻境交错，徐长野精神错乱了，以为又回到了那个卡车里，四周围着的人对他不停叫喊，人影虚虚晃晃，他再次被推了一下，跌在地上。
另一头的教室，观摩完全套卡牌的同学们已经散了，只有两个还围绕在夏初云桌前，几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一个女孩接了热水走进来，在夏初云前面座位坐下，犹豫了一会，转头朝夏初云开口，“初云，我刚才好像在走廊角落空教室看到你同桌了。”
夏初云从聊天里抬头，啊了一声，“没事，他喜欢清净地方。”
女孩支支吾吾，“可是他身边还围了五六年级那群男生，好像在欺负他。”
夏初云一听，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们敢欺负我小弟。”
第十六章
关岳没想到自己两天之内，三顾学校，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时，气还没喘匀，额头满是下车跑过来时流的汗。
敲门循声走进去，满办公室的小孩，各个脸上挂彩，或重或轻，在办公桌旁边他看到蹲在地上的夏初云，插着手堆在胸前和面前男孩小声说话。
夏初云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过去，和面色不太好的关岳撞上，脸上花猫似的，短发也被挠乱顶着个鸟窝。
班主任看到关岳连忙起身，两人带上门到走廊说话，老师一走，那几个五六年级的男孩瞬间恶狠狠的瞪着夏初云和徐长野蹲着的地方，牙磨的咯吱咯吱响。
“早上我就听说你们年级新转来一个学生，没爸没妈是个野种，原来是和你一样的啊，夏初云。”
那个胖小子叫王威，脸上被夏初云挠出一道重重的血痕，这会龇牙咧嘴的朝着夏初云恶言相向。
夏初云装作没听到，伸出一手扒拉面前的男孩，徐长野在走廊被这群人刺激的似乎又回到了刚捡到的时候，不说话不动弹不理人，夏初云急死了，一个劲小声在他耳边说话。
王威被徐长野无视，被夏初云偷袭，面子早就挂不住了，现在对他们俩说话理都不理人，他脾气又要上来。
“跟你们说话呢，不仅哑巴还聋了吗，呵，他没爹妈你没妈，难怪玩到一起。”
身边几个男孩附和，夏初云扭头，恶狠狠看向王威，王威看她望过来，轻蔑一笑。
“怎么，还想偷袭我不成，刚才是我没注意，我打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信不信。”
夏初云不理他的挑衅，继续转头和徐长野说话，时不时伸出手碰碰徐长野的脸。
徐长野太瘦了，即便来家里这么久吃好睡好还是瘦，夏初云的脸颊腮帮挂满圆润柔软的腮肉，像果冻一样，徐长野脸上就是骨头包着一层皮，摸上去格外突兀。
王威他们没说几句话，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班主任把夏初云和徐长野叫出去。
徐长野蹲在原地没有反应，夏初云朝关岳看过去，“爸，他不动。”
关岳大步走过来，看着蹲在桌边呆滞木讷的男孩，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夏初云腾地一下站起来，纤细的手臂指着王威，大声告状，“是他们欺负徐长野，还打他，爸他们还骂我和徐长野，一个没爸妈，一个没妈。”
班主任刚才避重就轻的和关岳说了大概事情经过，他以为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听到夏初云的告状以及徐长野的状态，瞬间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班主任听罢，脸色都白了，关岳可是校长早上特地接待的家长，之后也给她发消息说多关注班上这两小孩，没想到这一节课刚过去就出了事，她本来想着小孩子打闹，意思意思就过去了，夏初云这一告状，事情就不好收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