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蓄意错过早修,被日上三竿的阳光照醒的一天。
虞花妤睡得舒服,神清气爽地规规矩矩去上课,早上的时光过得飞快,最后一堂授课了,她认真盘算中午吃什么,门口一阵骚动,阎时来了。
他伤势最重,昏迷许多天才醒,如今脸上还有两三道未消的疤痕,给俊美的脸上增添一丝男子气概。
毕竟是小说男主角,阎时颜值出众,家世也好,在同期当中的人气颇高,许多人上前嘘寒问暖,虞花妤低下头来,继续看刚写下的扭扭曲曲的字。
越看越忍不住感叹上苍不公。
有的人随便写灵符都搞得跟艺术品似的,先前南执砚在神庙地上留下的石子印记,线条特别凌厉,疏邪离开之前都没忍住地多瞟了好几眼,面上是遮盖不住的欣赏和嫉妒。
而她,正经写了一上午的广告,比鬼画符还辟邪。
先不说靠这玩意儿能挣到钱了,就这个发给谁能不觉得她有病啊。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看外头的风景,短暂地难过了一下字太丑了,怎么这就不能依靠原主的本能反应,写出漂亮的字来。
脖子向着一边枕累了,她转了头,猝不及防地对上阎时的视线。
少年板着一张清俊的脸,目光极其不友好地盯着她。
“……”
“……”
虞花妤眨了眨眼,伸展五指挥了挥,无声地“嗨?”了一声。
仿佛是被羞辱,阎时冷酷瞪她一眼,转了头。
虞花妤也不在意,坐直起来,将写好的小广告小心翼翼地塞进淡淡书香气的信封中,以灵力封口。
写都写了,总不能浪费。
下了课,温轶芽告别她说要去藏书阁看看,虞花妤伸了伸懒腰,往晒太阳的地方走,经过宗门大殿门口,瞥见巨大的闪着灵力的牌子,她停下脚步,凑过去看了一眼,每一行任务书下面,都标记着闪亮亮的灵石金额。
对啊,岐寞宗能成为大宗,弟子源源不断涌入的一大原因,在于它有十分完善的奖励机制,为鼓励弟子多学多精进,时不时会有数额庞大的悬赏任务,完成即领灵石。
底下的任务都被领了七七八八,只剩上面一排五六个没什么人领,虞花妤盘算着可以将获取来的灵石和发小广告相结合。
阳光热烈,那顶上的又高,一时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拆盲盒的刺激有了,虞花妤摩拳擦掌准备领任务,旁边讥讽的声音先起来了,“这不是只用一张灵符羞辱人的虞花妤吗。”
虞花妤偏头看一眼,来了个高瘦的弟子,前几日的擂台切磋上,他们俩打了一架。
这事儿说起来挺尴尬的,因为切磋为主,授课的长老通常要求双方弟子先将大致的战略与使用的灵符告知,如出现意外情况,长老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救治。
但偏偏虞花妤口袋里只有五张灵符,接下来还有那么多课程,用完了可就只能小广告糊人家脸了,遂在高瘦弟子往长老那边悄声报备许久,足有三十多张灵符后,她真诚地说只需一张。
全场哗然,按往日再有自信的弟子,也都给足对方面子,起码也虚报十来张,这圣女当真是瞧不起人。
最后她一张灵符能取胜,也是因为系统生成了高级灵符,加上对方愤怒到失去平常的淡定,招式乱来,处处漏洞,凭着原主不差的战斗本能打赢了。
“圣女可别太自信了,这些顶上的可是玩命的。”
虞花妤略一犹豫,收回手,那命还是要的。
“哈哈哈,圣女这就怕了啊?怎么变了个人?当日瞧不起人的样子,那趾高气昂的劲儿,我现在可都记着!”
虞花妤抬头看他,认真地解释那天的事情很抱歉,因为她没钱买灵符,所以要省着点用,现在想要拿任务,也是为了挣灵石好买灵符。
“……”弟子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语气真挚得跟真的似的。
什么天大的笑话,这可是松山虞家人的掌上明珠。
旁边有人瞧见这有热闹,纷纷打量过来,有人认出了这弟子,提起他哥哥的名字来,又窃窃私语地聊起那日被一张灵符给打下切磋台的情景,他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他转身要走,好几个同期的好事者闹上来,“别啊,咱可都想看一张灵符的圣女,怎么继续用一张灵符横扫这些悬赏,让我们开开眼啊,要说往日里,可只有牢里的那位完成过顶上一排的任务。”
虞花妤抬头看了一眼,南执砚完成过啊,那等和好以后,能不能商量一下,找他当枪手……
她和疏邪不一样,她必然是付费的。
见虞花妤犹犹豫豫的样子,高瘦弟子想挽回先前丢失的颜面,跟着讥讽了一顿,见虞花妤仿佛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要回击的意思,更让他觉得痛快,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氛围都烘托起来,不知道谁开了个头,“那不如给圣女点勇气,咱们来打个赌,若圣女真完成了,咱们灵石翻倍,哥几个凑灵石来助兴,若没完成的话,就——”
“撕拉”一声。
顶上一排的悬赏任务缓缓落在虞花妤手中。
“……”
一下子鸦雀无声。
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瞧清楚了悬赏之上的灵石金额,立马幸灾乐祸地乐呵起来,哟嚯这个灵石总额,就算是闹事这几位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家里头,都非得挨上家法伺候。
“翻倍,记得哦。”虞花妤没来得及细看,美滋滋地要走,满心欢喜灵石问题解决,只差找个冤大头收小广告,再将两者结合起来,就顺利完成任务,恢复灵符自由。
“留步,万一没完成——”
虞花妤大步朝前走,不在意地朝身后摆摆手,“你们定啊,定了告诉我。”
虞花妤的心态特别好,真没完成再说呗。
留在身后的一群人忽地爆发吵吵嚷嚷意见不一的声音,这没定结果的赌约,可不就是想玩多大就多大。
众人想法不一,看热闹的钦佩起圣女的胆量。嫌事情不够大的家伙们,正怂恿男修们往高了定赌注。
口嗨一时爽的弟子回神过来,开始担心若虞花妤真完成,自个儿的老父亲,恐怕连夜亲自带灵石来砸死不孝子。
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同款呆愣,惊恐地担心会要被家法伺候,但转头发现兄弟们都要被惨兮兮一顿,而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这事儿就传遍开来,听到的人都颇为震惊,竟然有女修一口气取下第一排所有的任务。又听说是个刚入学没多久的女修,眼睛都瞪大了。再一听说,就是拿着斧子凿开门的那位女修,哇地一声又了然地点点头,仿佛一切可以理解。一时间,甚至好几位长老都听闻,关注起这件事来。
天气好,阳光暖意洒下,虞花妤在练法天坛边缘找了个地儿坐下,苦恼地琢磨任务上面复杂的说明。
她长叹一口气向后倒下,无力地将悬赏任务书遮盖在脸上,玩完啦,连任务都看不懂。
晒着阳光浑身暖洋洋的,修炼弟子们练气微妙震动空气的声音沙沙哑哑的格外助眠,虞花妤决定先睡一觉,人刚模模糊糊看见清冷的白袍一角,正伸手要去抓,忽地被人一把扯住胳膊,从梦里拽醒。
“虞花妤,你到底怎么回事!”
肆愿凶巴巴地看着虞花妤:“你还和人家打赌?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你这边为他如此付出,那天为何又说什么‘喜极而泣’。”
“……”虞花妤反应了一会,她是不是还没醒,付出,为谁付出了。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这蚀骨石,正是阎时一直想要的。”肆愿点着悬赏一角,虞花妤重新看了一眼,沉默片刻,默默地换了一个方向看,怪不得之前一直看不懂,还以为是悬赏的文字高深莫测……
“我知道你喜欢他,才如此费心费力,默默地为他付出,但也别拿自己的事开玩笑啊,万一那些男修定下什么让你为难的赌注——”
肆愿咬咬牙忽地收了声,神色不友好地瞪向分心朝这边看的修炼弟子们。
木已成舟,他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肆愿烦躁地支着下巴,转头见虞花妤低头看着悬赏任务,皱着眉头好似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两边都是他的朋友,虽然虞花妤娇纵了些,但他一直知道她性子不坏,长期被宠爱得不谙世事罢了,还有些单纯,不禁更加焦心起来,若真出了什么事,被人欺负了,虞老夫妇该有多难过。
肆愿的目光落在虞花妤身边的灵符袋上,很沉似的鼓鼓囊囊地陷在地上,凹出一个小坑,看着比往日重许多,偏偏这几日上课,她都很明显地在想办法避开切磋。
又听起流言蜚语之中,提及什么她没灵石与灵符可用。
“你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肆愿指着灵符袋,“该不会又是给阎时的小诗吧?”
“……”
虞花妤如同被钉住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
她怎么可以忘了,原主是个心思细腻,尤其喜欢写小诗的少女啊,文采斐然的她从小到大,都会写下心情小诗,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交给阎时。
但阎时苦于家里一早安排的亲事,只觉得罔顾他个人意愿的这份喜欢,是道沉重枷锁,因而从来没有回应过,一次都没有拆过,可偏偏双方父母串通好地编造谎言,让原主误以为阎时只是害羞。
肆愿被虞花妤的眼里闪动点点星光的真切的神情吓一跳,还没开口,就见虞花妤急不可耐地解开灵符袋,一口气掏出了五封浅褐色的信来,虔诚地捧在手里,郑重地递给他。
“做、做什么?”
“这是新写给阎时的小诗。”
肆愿神色复杂,他知道阎时从未看过,他犹豫着要将这一事实告知虞花妤,可少女两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样子,让他一时不忍说出口。
肆愿顿了顿,作罢,捏着信,换回了谈天的调子,状若无事地问,“又要每个月给他一封吗?”
“当然不啊。”虞花妤笑了笑,肆愿意外地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却听虞花妤食指指尖摇晃着否认。
她轻轻眨眼,认真说道:“我这人,很真诚的,以后每天十封。”
第18章
肆愿还想说什么,有面生的弟子跑来,传话说萃怡师姐正在找虞花妤。
虞花妤伸了伸懒腰跟着走了,弟子沉默走在前头,领着她往偏僻的路上走,花草树木的风景越看越眼熟,像是别的通往深渊秘境的路,还没待虞花妤开口询问,那人猛地转身朝她手里塞了张灵符字条,“咻——”得一下凭空消失了,留她一人呆站在杂草丛中。
展开手中字条,点点光斑悬浮闪动,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信息,估摸着就是疏邪要她传给南执砚的消息了。
翻动字条,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疏邪就这么不信任她啊。
虞花妤有点伤心。
她压了压唇角,难过地捏了个火决,火舌亮着光,一口将字条吞没得干干净净。
毫不留情地,连烟灰都不剩地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拍拍双手,当奸细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啊,原文里南执砚不信任疏邪,也不想搭理原主,从头到尾就没打开看过。
那她就没有必要冒着这个生命危险,去做坏事了嘛。
刚提步朝深渊秘境的方向走,脚步声响起,虞花妤抬头一看,萃怡师姐也正巧到了,她手中拿了不知什么法器对她探测一番,确信没查出其他宗门的物件后,才叹口气,说这些几日不见,没想到这情势就变化许多。
原先负责守卫深渊秘境的弟子之一,因被发现勾结鬼渊宗而处决了,因而萃怡师姐才从外头调了进去。找虞花妤则是因为宗门急需加强深渊秘境的禁锢咒符,需要定力十足的人,很快有人向萃怡师姐推荐了她。
两人朝前走,萃怡师姐好奇地问,是什么时候觉醒了圣女神脉的力量,要知道具有纯净治愈能力的人,千百年才出一个,各大宗门都抢着的稀有人才。
虞花妤简单回答约莫十来岁时候,萃怡师姐立刻问起是不是松山的鬼魂暴|乱,她似乎听闻过相关事迹,但一时记不起具体的。
虞花妤笑笑没再说话,那日的事件实际是温轶芽无意识中使用的治愈灵力制止了鬼魂暴|乱,原主贪心这头衔,才抢了功劳,说是自己的力量。
萃怡师姐领着她到深渊秘境入口,凭空捏诀,又是一阵窒息的感觉,五官仿佛都被封闭,虞花妤难受地想挣扎,又记着萃怡师姐的话,万不能睁眼,会瞎,更紧闭双眼,连呼吸都提紧几分。
“到了,慢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萃怡师姐的声音。
睁眼的同时,虞花妤猛地弯腰,捧着腰腹剧烈咳嗽,好半天喘过劲来,一眼望去,无尽的深蓝色。
如同沉浸在海底,甚至有不知从哪来的光源,在岩石上投映下如同照射过玻璃的波光粼粼。
“这是……深渊秘境?”
和小说里描写的暗无天日的景象不太一样。
萃怡师姐摇摇头,解释深渊秘境有着不断变化的形态,过往都昏暗无光,但就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宗主亲自来了趟深渊秘境后,一个血腥气极重的牢笼,就这样变成了海底般治愈的形态。
萃怡师姐将灵力绘工笔递给她,“就按我和你的说,每一条旧痕封印,都要仔仔细细地描绘五遍以上,加强禁锢的力量。”
虞花妤乖乖地点头应声,又跟着朝里走,映在岩石上光圈的摇摆频率越不一,像远处投来的探照灯,入眼是深蓝、光亮不断的变化。
回忆起小说里的相关剧情,这个阶段的南执砚介于阶下囚和宗门谋士之间的微妙位置。宗主正力压众长老的非议,试图让他们相信南执砚将一心为宗门效力,许诺南执砚为宗门服务的考核期通过后,将正式把他放出来,冰释前嫌,既往不咎。
深渊秘境里空旷,钟乳石如同冰柱垂下,在这里不允许大声说话,洞顶上的裂隙偶尔滴落水珠,成了此处唯一的轻轻的回响。
如同庞大山体内部的地方,设满了灵符枷锁,还时不时要一遍遍加强灵符封印,只为困住一个人。
他们怕他,但更怕他真的投了别的宗门。
而没跟疏邪走的南执砚也有自己的打算,借着宗门的势力布局,获取镇鬼符。
越往里每间隔五六米可见一位正描绘灵符烙印的弟子。
萃怡师姐侧头和她说快到了,虞花妤一下子紧张起来,仿佛谜题即将揭晓,不知道南执砚最后是信了谁的话。
看着岩壁上闪着淡色灵力光芒的禁锢,一颗心稍微放下,就算不信她的话,怒火中烧要杀她,他在这里多少也会被限制点力量吧,能给她撒腿跑的时间就成。
萃怡师姐猝不及防地一停,虞花妤急忙停步,差点撞着她。
越过萃怡师姐的肩膀一看,是一位女修,她背对着他们,眼里似有痴迷,呆呆地看着圆形弧度的透明结界。